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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公子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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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达·卢文特对自己的故乡爱之舍身,恨之入骨。

    威廉的父亲是特兰西·谢尔盖迪亚·达·卢文特,既是臭名昭著的奴隶贩子,也是赫赫有名的联邦开国元勋和卢文特市长,大贵族。威廉因此有幸度过比一般人更加富足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并且在家庭教师的指导下学会了不少本事,可也正因为如此,随着他年龄的增大,胸中膨胀的正义感,令他无法继续再停留在这个家里——尤其是在他意识到自己敬爱的老师其实也是一位奴隶之后。

    不过他脱离卢文特家的手法,十分笨拙。倒不如说是他的父亲厌倦了耳边每天响起的抱怨声,和不切实际的提案与建议,将威廉当做一枚棋子,送到了其他人家里。在特兰西的安排之下,威廉迎娶了莱索托公爵的小女儿,同时以学习的名义,前往莱索托。经人安排的婚姻非常无趣,因此威廉埋头于各种研究,他的妻子自然不会安分地独守空闺,但两人各得其乐,也算相安无事。多年以后,等到威廉再回到卢文特城,自己的父亲已经行将就木。

    “老不死的怎么还不咽气。”大哥和父亲的关系最差,因此拄着手杖连声咒骂,明明已经年过六旬,却依旧像个孩子一样和父亲交恶,“先跟你们说好,我不要当什么市长,但是老不死的钱,我这做大哥的,怎么着也得拿走一份儿。”

    “你的东西没人跟你抢,想拿就拿去吧。”威廉擦拭着父亲额头渗出的汗珠,作为和大哥年龄最为接近的人,兄弟姐妹中也只有他愿意和大哥说话,剩下的人都避之不及,“拿了之后快点儿走,没人愿意你在这儿待着。”

    “哼,不就多认识两个半字儿吗,瞧给你牛气的。”大哥用鼻子回答威廉的话,之后就在佣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间,连头都不回一下。

    “二哥,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看着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是家中的七妹——米尔塔,也是次女,算是和威廉关系融洽的手足之一,“你都两天没合眼了,去休息一会儿吧。”米尔塔早就已经嫁作他人妇,不过现在已经成了遗孀,作为一个坚强的女性,她代替自己去世的丈夫打理着一座城市,一切都井井有条,令人敬佩。同时具有明晰的头脑,广阔的见识与惊人的手腕儿,是威廉对她格外疼爱的原因。

    不过,整个家族中他最担心的那个人,还没有露面。

    “爱德呢?还没赶回来吗?”威廉疲惫地问。

    米尔塔摇摇头,说:“爱德还在来这里的路上,恐怕……”

    威廉知道米尔塔没说出来的那几个字——“见不到最后一面”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承认。他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里的兄弟姐妹们,突然发现,真正关心父亲的,恰恰是不被父亲欣赏的他和七妹,剩下的人各怀鬼胎,脸上的表情和心中所想完全不同。不过这些事情他已经无力去管,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要说兄弟姐妹中最有出息的,还是最小的爱德和米尔塔啊。脑子里面想着这些事情,威廉懒得脱去身上的衣服,直接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开始考虑卢文特的未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于这座城池的情感是如此的复杂:恨不得一把火把这地方连同奴隶制度一起烧成一片白地,又想亲手添砖加瓦把这里变得更加辉煌。

    最有希望继承卢文特公爵爵位的,应该是八弟爱德华,但威廉却有一种预感,这小子绝不可能安安分分地,满足于区区一个公爵之位,将来必会有一番大作为。而自己并没有接手莱索托的想法,说不定会甘心成为爱德华的辅佐。早知如此,就不该对他过于严厉。威廉想起小时候对他的严苛态度,稍稍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兄长可能不够温柔啊,好在米尔塔补足了这一部分。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威廉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浅眠的威廉被一声惊呼换回意识,第一反应就是父亲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当即跑向父亲的房间,途中还碰上几个兄弟。众人赶到之后,发现生命垂危的父亲竟然回光返照,悠悠转醒,米尔塔和宅地里的老管家守在他身旁,米尔塔双眼湿润,看来刚才的惊呼就是她发出来的。

    特兰西的眼神依旧浑浊不清,生命的光辉忽明忽灭,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无意中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接着,他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出最挂念之人的名字:

    “是……威廉……吗……”

    威廉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边,双手握住父亲枯枝一般的右手,轻声说:“是我,父亲。”

    “哈……回来……就……好……”特兰西这句话,差点让威廉落下泪来,而特兰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失去了忍住眼泪的能力,“兄……弟几……个……你最……放心……卢……文特……就……交给你……了……放手……干……吧……”

    “嗯。”哽咽的威廉只能用喉头里的模糊声音作为回答。

    “哈……乖……”特兰西将右手缓缓抽出,似乎是想摸一摸儿子的头发,可在指尖经过威廉眼前的时候,特兰西突然觉得身体一阵轻盈,之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在威廉看来,就是在那一瞬间,特兰西·谢尔盖迪亚·达·卢文特,这个注定在历史上有一席之地的奴隶贩子,燃尽了自己的生命之火,右手无力地坠落,摔在床边。

    丧事办得很快,甚至没给威廉伤感的时间。兄弟姐妹很快就回到自己的家中,偌大的卢文特家族宅邸,瞬间只剩下佣人和他。最后一个离开他的是米尔塔,在安顿好父亲的后事之后,她就要赶回新迭戈,去处理和树精的边境冲突问题。而肩负父亲临终期望的威廉,马上就遭遇到一次巨大的考验:来自林特帝国的挑衅。

    我要给卢文特以新生。突然得到大展拳脚机会的威廉,一腔热血,想要把压抑多年的想法付诸实践,因而犯下致命的错误:忽略了自己不擅长勾心斗角的缺点。没过多久,他就被林特帝国的密探俘虏,而且被谣传成“关键时刻抛弃市民,落荒而逃的无能贵族”。被俘虏期间,林特帝国对他多番拷打,几乎摧残得不成人形,但威廉能始终没有透漏一星半点对卢文特不利的情报。

    自始至终,他都在重复同一句话:“会有人来救卢文特,会有人来救我。”

    他相信,自己无论如何也及不上的,那个拥有杰出才能的弟弟,会如同英雄一般拯救他的故乡。在知道林特帝国输掉了战斗,还损失了大统领隆巴顿·沃卓斯基之后,遍体鳞伤的威廉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放声大笑。直到他被折磨致死之前,都在用这件事嘲笑折磨他的林特人:

    “会有人来救我。”

    这样放肆的代价,是失去获得光明的能力。

    可惜,失明的他,无法知道自己将被转移到卢文特家的地下室里,被一个他所保护下来的人,当作测试烟土效力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