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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古怪并不少见，就像眼前这一桌饕餮盛宴。
以人为食，难以言状。
刺鼻的腥气正在疯狂刺激着在座每一个人的嗅觉，像是正在无限制地挑战他们的底线，各种内脏、骨骼、肢体，乃至于看起来好像还未足月甚至可能还未产下的胎儿，都被血淋淋的被呈了上来，摆在餐盘上面，腥甜的味道哪怕只是不小心地嗅了一口，都会让人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粘稠之物糊上一样，令人作呕。
吴茂源当场拍案而起。
砰然一声，桌上餐碟杯盘随之猛然一跳，当啷乱响。
“欺人太甚！”
周尧直接无视了吴茂源的怒目相向，目光看向脸上依然带着平静微笑的老周，笑呵呵道：
“说起来，咱们两个还是本家呢，吃点儿？”
“虽然我不觉得你们吃这些有什么问题，但...”
老周伸出筷子在桌上这些所谓的美食上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重新搁下，摇头叹道：
“这幅场景，实在是让我难以下筷啊。”
闻言如此，周围桌上的众多阴鬼魔怪，全都站起身来，目光森然地盯着这边。
就连周尧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得邪恶起来，似乎是并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们。
但在周尧出声之前，一双筷子却从他的面前伸了出去，然后夹了一条血淋淋的，看起来像是肠子一样的东西回去。
桌边一时间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落针可闻。
包括老周在内，所有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叶知秋将那血淋淋的东西放进嘴里，甚至还吸溜一声，之后简单咀嚼几次，就果断吞了下去。
只有周尧，反而平静下来，一只手托着腮帮，一只手倒酒，笑吟吟地看着叶知秋不似常人的举动，目光最终停留在他额头上那不知何时已经渗出红色的竖痕，眼神逐渐变得很有深意。
“你，你...”
吴茂源张了张嘴，脸上神色变了又变，但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赵大娘更是干脆脸色一白，直接转身趴在下面干呕起来。
“不至于吧，”
叶知秋瞥了赵大娘一眼，用筷子指了指桌上那些血淋淋的东西。
“明明都是很正常的食物，话说这个应该就是吴队长之前说过的炒鸡肉吧，里面的面条挺好吃的，味道也确实相当不错，就是有点儿太辣了。”
一边说着，叶知秋还慢慢开始咧嘴咬牙倒吸凉气。
“嘶...后劲儿更辣！”
“哈哈哈哈！”
周尧突然拍桌大笑起来，连带着周围那些阴鬼魔怪，也都突然发出一阵像是掀破屋顶一样的大笑。
老周这才恍然大悟。
但吴茂源与赵大娘却依然有些莫名其妙，不等说话，就见桌上光景突然如同水波一般荡漾起来，随后方才那副血淋淋的光景便消失不见，转而换成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肴。
大堂里的氛围重新欢快起来，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就像是寻常饭馆里的景象一般，尽管客人形形色色各不相同，但在喝多之后却全都喜欢吵吵闹闹，这边大声吼着“五魁首啊六个六”，那边吆喝着嚷嚷道“你特么的养鱼呢”，拍桌声，划拳声与叫骂声不绝于耳，一派吵闹红火的景象。
一名身着旗袍的美艳女子，侧面的裙衩一路开到了大胯，摇摆着蜂腰硕臀款款而来，拎了一条小板凳在叶知秋旁边落座，为他倒酒。
这似乎是叶知秋独有的待遇。
至少其他人身边全都没有这种情况。
老周一脸艳羡。
“啧啧啧，美人相伴，素手斟酒，二当家的这般安排，就不怕你们大当家的吃醋吗？”
“这有什么的，大当家的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周尧笑呵呵地举杯示意，一口饮尽之后，与叶知秋笑道：
“若是当家的愿意，吃罢带回房间里面，亦是无妨！”
“谢了，无福消受。”
叶知秋的反应相当冷淡，注意力全在桌上的各色菜肴，偶尔扶一扶眼镜，下筷不停。
其实味道相当不错。
只不过因为方才那副血淋淋的画面使然，老周、吴茂源和赵大娘，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便只是干坐在旁，但相对而言，老周表现得还要更加自在一些，杯不离手酒不停，与周尧喝起来没完，笑哈哈地说着那些漫无边际的无聊琐事，没有正题。
前一分钟可能还在聊着谁家姑娘长得漂亮，下一分钟可能就会聊到天文地理的那种。
偏偏这一人一鬼，还聊得十分开怀。
叶知秋不多时便吃得差不多了，只在最后，才仰头喝了杯酒以作解渴之用，大抵也是察觉到什么，原本正聊得欢快的老周与周尧，极为默契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连同一直干坐在旁的吴茂源与赵大娘两人，也都抬头看来。
“说吧，这顿饭是什么意思。”
叶知秋从旁边的女鬼手里接过手绢，擦着手道：
“预席？还是断头饭？”
“你想多了。”
周尧微微摇头。
“就只是单纯请你这位未来当家的吃个饭而已，顺便让你尝一尝咱们几位厨子的手艺，若是觉得还不错，那就这样，若是觉得不太行，就重新换，免得以后嫁过去了吃不习惯。”
“劳你费心了。”
叶知秋转头看向身旁的老周。
“你就不打算说点儿什么，或者问点儿什么？”
“我？”
老周指了指自己，突然咧嘴一笑。
“想问的东西还真有，比如他们大当家的为什么会相中你，又或是相中你身上的哪一点了，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问这些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我说的不是这个。”
叶知秋把手绢还给旁边的女鬼，伸手指向一脸困惑的周尧。
“这王八蛋想帮他们大当家的把我强行娶走，你不揍他？”
周尧顿时咧嘴一笑，帮腔说道：
“对啊，你怎么不揍我？”
“我可没把握一定打得过他。”
老周冲周尧翻了个白眼，随即斜眼瞥着叶知秋道：
“更何况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我敢对他出手的话，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一旦全面开战的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并且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鱼红鲤的目标只在与你，而不打算抢占整个北城，可一旦全面开战的话...你应该很清楚北城目前的情况，所以如果想要守住北城的话，就需要京都派来大量支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京都防守弱了，又会如何？”
说到这里，老周便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风中残烛，群狼环饲，如此局面之下，哪有什么万全之法，唯有弃车保帅，舍小为大。”
吴茂源和赵大娘陡然脸色一变。
尽管这些话说来没头没尾，让人莫名其妙，但作为最不知情的两人，仅从那些只言片语当中，也已经可以猜到些许大概，只不过唯一想不通的地方，就像老周说的那样，鱼红鲤为什么会相中叶知秋，又究竟相中了他身上的哪一点。
这似乎是个既关键，却又并不那么关键的问题。
可这里却并没有给赵大娘任何开口问话的资格，只能黯然低头，乖乖做好她的旁听者。
而当吴茂源打算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又见到老周眼神突然变得凌厉阴沉，直勾勾地盯着他道：
“吃就行了，这里也没你说话的份儿！”
吴茂源脸皮一抽，险些当场发作，甚至就连屁股都已经离开条凳。
但到底还是按捺下来。
周尧只乐呵呵地看着这几个人闹窝里反，就连大堂里的其他阴鬼魔怪，也都饶有兴致地在看笑话。
叶知秋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一样，嘟囔着道：
“所以你来，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不然呢？”
老周两根手指拎着酒杯微微摇晃，斜着眼睛看向周尧。
“他可算不上是什么好的酒友。”
“那还真是抱歉啊。”
后者回应一句。
叶知秋瞥他一眼，神情冷漠，周尧便立刻做出低头认怂的模样，就连原本踩在条凳一边的脚都拿了下来，讪讪笑着端起酒杯示意一下，一口气自罚三个，随后便默不作声地双手拢袖继续待在旁边，作壁上观。
不远处的另一张酒桌上面，突然传来噗嗤一声。
是只长相丑陋的魔怪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周尧嘴角的笑意忽然变得更浓一些。
大堂里面并未有风，但他披散下来的长发却忽然扬起一缕，随即那只修为绝不算低的魔怪，便当场就被什么东西洞穿了头颅，见风则黑的鲜血噗嗤一声四溅开来，整个头颅当场炸碎，只留躯体砰然倒地，迅速腐化成为，飘散无踪，只留阴气凝成阴丹，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在座众多鬼物，对此已经屡见不鲜，唯独那些应当归类于魔怪的家伙，一瞬间就噤若寒蝉，便连大气都不敢喘。
坐在叶知秋旁边的女鬼，施施然起身，将那阴丹捡起返回，用手帕托着搁在叶知秋跟前。
吴茂源与赵大娘顿时皱眉。
大抵可以看得出来，在这一群非正常存在之中，魔怪似乎天生低“人”一等。
叶知秋对此视若无睹，亲自动手倒了杯酒，没说什么，只与旁边的老周示意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老周同样饮了满杯。
兴许是已经放下了之前的满桌血腥的印象，他又伸手抓了桌上一把五香花生，搓掉皮后丢进嘴里，边吃边道：
“那些大的道理我就不说了，什么舍己为人、顾全大局之类的，没什么意思，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然你身上还有很多研究价值，但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置全城百姓于不顾，你知道的，在如今的这个时代之下，人命虽然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它同时也最值钱，起码上面很看中这个，就像修炼一样，量变总能引起质变，又或是基数一旦庞大起来，就更容易优中择优。”
“这还不算大道理？”
“或许吧。”
老周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总之就是，虽然你可能会因此不满，但最好不要寄希望于我，而且这边发生的事情，我也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上报京都了，结界缺口封锁被鱼红鲤打破是第一次，今天下午是第二次，然后...”
话没说话，他的口袋里面忽然传来叮的一声。
老周挑了挑眉，摸出手机点开最新发来的消息，语气平淡地道：
“巧了，京都那边刚发来消息...啧，意思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模一样，要不要看下？”
“不必了，你又没骗过我。”
叶知秋一只手托着腮帮，脸上已经开始出现醉酒之后的酡红，连同眼神也开始变得黯淡迷蒙，然后百无聊赖地用另一只手转着已经空掉的酒杯。
“帮我照看一下张妈妈和那些小崽子？”
“会死？”
“八成。”
“行，那个名叫李太子的就挺不错，以后说不定有机会给你报仇。”
提起那个家伙，老周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太子...这个名是张蕙兰给他取的？”
“他自己改的。”
叶知秋没兴趣继续跟这家伙说下去了，微微歪头，看向周尧。
“然后呢，这几天怎么安排？”
“没安排。”
周尧耸了耸肩。
“你可以在神武局继续你还没有完成的工作，虽然我并不介意你这么做，又或者是跟我们一起，提前习惯一下我们这边的氛围，像是白天睡觉，夜里出行，又或是大家一起喝酒划拳唱歌跳舞。”
说着，周尧伸手指了指旁边那只美艳女鬼。
“当然如果你对入洞房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跟她请教一下，这是个老手。”
“那倒是不必了。”
叶知秋笑了起来。
“她懂的可不一定有我多，虽然还没实操过。”
“哈哈哈哈！那倒是极好，尽管大当家的并不是特别在意这方面的问题，但她肯定会更喜欢一个干净的男人！”
周尧脸上的笑容，逐渐从爽朗变成了阴森，瞳孔流光，嘴角逐渐咧到耳朵下面，口中利齿尖牙上下交错，宛如锯条。
“或许这可以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叶知秋把酒杯搁在那女鬼跟前，后者会意，斟满酒水。
随即举杯示意一下。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值得庆祝一下，干杯？”
“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