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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到底还是没有停住妖刀,寒光一闪而逝。
还未落地的话音也便就此戛然而止,血光喷起,直接撞进上面那片密集的枝叶当中,四溅开来,宛如一场血雨洒落,但比这个更加令人感到在意的,则是那颗惨被抛飞的、相貌堂堂的头颅,已经砰然落地。
自元婴起,魂飞魄散这四个字,便不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而是形容一种状态,因其本意便是体魄消散,灵魂飞离,只不过是到了元婴之后,所谓的灵魂,便是所谓的元婴。
这是每个修行之人的常识。
可叶知秋却早早便已收刀入鞘,转身朝着来时方向折返回去,明显是想再洗一下身上这些沾染的血迹。
墨阳皱眉不已。
倘若换做韦右或者陈少铭,又或武英眉、步明瑶他们,此间墨阳可能已经呵斥出声,但是换成叶知秋后,这种提醒就有一些说不出口了。
头颅砰然坠地。
待其落稳之后仔细再看,才见果然已经瞳孔放大,眼神溃散,分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叶知秋究竟何时击溃了对方的元婴,却是墨阳没有丝毫察觉的。
是那一刀之中暗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还是...妖刀本身就有绞杀灵魂的特性?
墨阳皱了皱眉,但也没在这件事上继续多想,只回头看向身后两人。
“你们还要不要回去再洗一下?”
闻言之后,陈少铭嘴唇翕动,最终还是脸色煞白地微微摇头。
韦右此间更是不堪,依然扶着树干蹲在地上,前不久才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全都吐出来了,却仍没有半点儿好转,看似要将胆汁也给一并吐出来后,才能罢休。
虽然比起武英眉一个女孩子还有不如,但这到底还是他们第一次杀人,能够这么快就做好心理建设下得去手,已经可以算是相当不错了,事后会有类似这种生理上的不适反应,当然也在情理之中。
“行吧,那你们就回去休息,身体恢复之后别忘了去翻一翻死人钱,说不定会有惊喜。”
说完,墨阳便很随意地抬手示意一下,转身往池潭走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叶知秋已经重新入水,洗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至于衣服上面不慎沾染到的,反正左臂骨折还未恢复,做什么都不太方便,就干脆不予理会,更何况包裹里面还有不少干净衣裳,也没必要斤斤计较。
不过比起之前那会儿,叶知秋手里却多了一件颇为亮丽的纱衣,薄如蝉翼,并不蔽体,但是颜色却又格外清晰,看起来就像取了大雨前的天边晚霞,胭脂红与蔚蓝两色渐变交融,月光洒在上面之后,便更多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毫,以至于一眼看去,甚至有种视野模糊的梦幻之感。
叶知秋正拽着衣领,将这纱衣按在水里晃来晃去,以此冲刷上面可能存在的灰尘与肮脏。
“这就是毛真人的晴霞羽衣?”
说话间,墨阳衣裳还没脱完,就已入水,然后一边揉搓衣服上面沾染的血迹,一边看着纱衣曳动,莫名感觉池水被这羽衣搅得,就像某种很奇怪的粘液一样,映着明月光辉。
叶知秋很敷衍地嗯了一声,将这羽衣打从水中拎起来后,手臂一沉,用力一抖,其上沾染的水珠自然飞散出去,半点儿不留。
墨阳看得啧啧有声。
“不愧是好东西,还挺方便。”
说这种话就有一些露怯了。
不过墨阳确实也没见过什么古代法宝,从来都只是在书里看到。
便如这件晴霞羽衣,就是在一古籍之中记载的诗作当中有所提及,谓之“朱提仙印碧霞裳”,但也仅限于此,多一个字都没有。
叶知秋对此没有详细解释的打算,毕竟他也是在真正拿到两件法宝之后,这才真正有了些了解,而在溪兰亲手绘制的舆图当中,则是虽有提及,但也没有什么太过详细的记载,只在舆图一侧,另有一些蝇头小字,说是法宝一经炼化之后,往往可以跟随心意改变大小。
再往下面,便是一则根本不算什么隐秘的炼化之法。
并且措词相当直接,明言道,说得好听一些这叫喂养,说得难听一些则是污染,本质上是以自身能量侵入法宝,再进而将一缕神识注入其中,只待神魂落地生根,即可随心所欲、如臂使指。
这与当初鹿鸣临走之前,在鱼红鲤的相助之下留了命牌的法子,可以说是异曲同工。
而若无人从旁相助,那要施展类似的手段,就至少也要元婴境才行。
金丹糅以灵魂而生元婴,元婴与体内小天地共鸣所以神念涌现。
虽然这在周尧那帮混蛋嘴里,好像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简单单,可实际上却困难重重。
尤其是体内金丹糅以灵魂,蜕变形成元婴这个过程中的巨大痛苦,哪怕叶知秋还没真正经历,却也曾在学校里面系统学过前人的经验,据说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这些,叶知秋便有些走神,良久方才清醒过来,而后便起身出水,将这晴霞羽衣套在身上。
如今他才不过灵寂静修为,虽然体内能量已经凝如粘水,寂静无波,距离凝结金丹也已只剩一步之遥,但现在就想这些东西,还太早了。
还在清洗衣裳的墨阳闻声抬头。
“这就走了?”
“嗯。”
叶知秋的回应依然敷衍。
随即翻出包裹里的干净衣裳,一件黑底绣金的长袍,穿在身上。
墨阳哗啦一声站起身来,抬脚上岸,笑道:
“你这样子,倒真像个闲着没事,就出门游历江湖的古代公子,要是再把头发留长一些,扎起来,就更像了。”
“头发长了容易碍事。”
叶知秋系上腰带,拿上妖刀和包裹。
“被人揪住小辫子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是这样啊...”
墨阳表情意外。
“你知道的东西可真多。”
“但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叶知秋毫无波澜的嗓音,让墨阳噎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再继续聊下去,然后顺势问一下他知不知道刚才那人临死之前,喊出来的那句“遐明”到底是谁,最后再将话题发展到他胸口上的那片,看似古代文字般的漆黑痕迹。
这家伙,也太压抑了。
不过墨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东岳幽都那种鬼窝,绝非善地,莫说是如他这般的年轻人,便是换成那位被人尊为青龙的孟章,又或不仅担任神武总局局长,并且还有玄武之称、神符隶属于是真武荡魔大帝的詹博洋,一旦深陷其中,也没可能活着出来。
所以叶知秋能够离开东岳幽都,里面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并且大概率跟那形似“鬼”的古代文字有些关系。
要不这么一个本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怎么总会露出这么一幅暮气沉沉的模样?
当然这些只是墨阳自作主张的猜测罢了,至于具体真相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他仍有些不太死心,想要一探究竟,便追上去啰里吧嗦地说了很多有的没的,直到叶知秋已经不耐烦了,眼神变得冷了下来,这才讪讪作罢,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但他依然没能得到任何解答。
叶知秋一个字都懒得再跟他说,重新回到矮崖上面,盘腿入定引导能量运转,继续修缮满目疮痍的经络穴窍。
韦右与陈少铭两人,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之后,状态已经要比之前稍好一些,此间正与步明瑶一起细心清点,适才从以耿飞光为首的那一批人的包裹里面找到的东西。
矿石类的有锟铻砂、玄阳石等,宝药类的则有芙蓉心、羲和羽等,数量不多,并且品质很低,可若全部用来出售的话,加起来怎么也能卖个小几百万,称得上是收获颇丰。
而若换做品质高一些的,价格可能就要翻个十倍不止。
至于心肝肾眼、皮肤血液什么的,自然就被他们埋到土里去了。
...
转眼间便又是三天。
长在山福地的天材地宝,经过这么些年以来的挖掘之后,早就已经不剩多少,再加上叶知秋他们并未刻意寻找,所以一路走来,统共就只遇见了一株名唤丹鼎皮的藓类宝药,并且年份很短,药力一般,算不上什么值钱的好货。
倘若不是此前遇见耿飞光那一批人,可能韦右他们这趟期末大考的收获,就要仅限于此。
福地西南方向的外面,是片范围很大的空旷之地,正停着几辆大巴车,因为时日已久的关系,所以表面满布灰尘。
再往西南,便是荒村。
所以此间时常可见人来人往,俱是一些混迹于野外凶险之地、刀口舔血的猎人,但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并不合规的野人,只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威慑他们,这种称呼就最好不要当面提及,因为那些混蛋往往都是属狗的,谁敢说他一句不好听的,转眼就敢不择手段地加倍讨回。
但如果是京高学府这种来头甚大的,他们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基本都是绕道而行。
所以哪怕这些车辆停留已久,也依然没有出过任何意外。
距离大考最终结束,还有两天时间。
不少学员都已放弃挣扎,并且绝大多数一无所获。
但天材地宝毕竟只是用来加分的东西,所以就算最终空手而归,只要整个过程中的表现不会太差,就也不必担心成绩的问题。
大巴附近,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这些已经提前离开福地的学员,大多都在三五成群地彼此交流着各自的经验,可是一旦整体来看,就会发现这里大概能有六七十人的学员之间,已经无形之中分成三派,其中一派人数最多,大概占据此间学员的三分之二,以那正在其中一辆大巴车顶坐着、一头长卷红发的罗利德文为首,最是喧闹。
另外一派,不足十人,被驱赶到最边缘处,几乎所有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些伤势,正围成一堆,全都闷不吭声,氛围压抑。
最后便是主动选择偏安一隅的中立派别,统共能有十来个人,从来不会主动插手,另外两派之间的诸多矛盾与争斗。
其中有个特别突兀的存在,便是身上穿着一件雪白长袍的白芷,此间正抱着双腿坐在地上,神情寡淡,默默吃着旁边一人余给她的干硬熏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经常吃着吃着就会神游天外,旋即浑身一抖眼眶含泪,然后默默低头擦掉之后,继续闷不吭声地啃着熏肉。
以其为首的众人面面相觑,但是谁也没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原本的四人小队,如今就只剩她一个,负责带队的导师又在何处。
“又有人回来了!”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顿时引得在场大多数人,都往福地方向伸头看去。
正见远处山上那条曲折小道,一行六人先后走出郁郁葱葱的密林,虽然为首之人是个陌生面孔,但其身后,便是谁都可以叫出名来的墨阳以及韦右他们。
但是众人的眼神却都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齐齐看向偏安一隅的白芷,一时间议论纷纷,尤其是以罗利德文为首的那一群人,声音最大,几乎就是在扯着嗓子地大喊。
“好嘛,怪不得一直不肯从了我们老大,原来是有藏了一个小白脸啊!”
“之前我还奇怪,白大美女怎么突然就换了这么一身衣裳,合着是情郎喜欢这个调调啊!”
“哈,真他娘的会玩儿啊,野外厮杀,还把衣裳都给撕烂了,刺激得呦~”
...
诸如此类的嗓音,喧闹不绝。
只是没过多久,这一群人就慢慢安静了下来,不仅仅是见白芷看到那人之后,脸色骤然变得惊恐无比,甚至就连那块儿还没吃完的熏肉,都因手抖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更是发现自家老大的反应也很激烈,如同见到仇人一般,两眼发红,咬牙切齿满脸铁青。
越来越多的人逐渐发现这一点后,便一时间面面相觑,再也没了之前可以抛开事实,胡乱揣测取笑白芷的心思,纷纷暗自猜测两人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恩怨,竟然让这这红毛番露出这幅表情。
远处,方才走出福地的叶知秋眯起双眼,已经注意到了那个甚至嚣张到坐在车顶上的红毛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