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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我,我就帮你。”
黑袍男子温厚的嗓音,就仿佛是魅魔的低吟,正在诱使他的意志出现动摇,进而自甘堕入黑暗之中,从此成为深渊生物之中的一员,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叶知秋心中警钟长鸣。
虽然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但是那种冥冥之中的感受,却在此刻极为猛烈,使他无论如何都难开口说出“求你”这样两个简单的字眼——那是某种并不同于此刻感受的森然,暗藏在黑袍男子看似亲切的微笑之下,就仿佛是恶魔脸上戴了一张好人的面具,倘若有谁胆敢“以貌取人”,走近他,依靠他,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将被吃到骨头渣子也剩不下。
叶知秋陷入两难之中,如同立在一座尖锐的峰顶,任其左右踏出一步,都将跌落悬崖之下。
黑袍男子又说道:
“你的时间可不多,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是否求我,救你一命。”
铛——!
巨大的响声,陡然出现在叶知秋的心湖之中。
就仿佛是有什么人,突然撞向了一座巨大的古钟,声波阵阵,浩浩回荡,以至于心湖泛起层层涟漪,继而化作惊涛骇浪,让他整个人都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叶知秋眼前一花,摇晃一步,猛然之间回过神来,已经脸色苍白,浑身冷汗,弯腰拄膝气喘吁吁,虽然只有一个瞬间,但又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极为难分难解的厮杀,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弱。
回身看去,黑袍男子已经不见踪影,似乎是已经知道了叶知秋心里的答案,索性不再继续纠结下去,率先离开。
可是与此同时的,身后那座大雄宝殿中的两点腥光,也已十分明显且凛冽,就像一头藏在黑暗之中窥伺生命饿狼,凶狠、残忍,戾气十足,并且殿中浓密的黑雾,也已开始漫过门槛,如同黑暗蔓延而来的尖锐触手,开始触及他的灵魂,产生刺痛。
本是朱漆刷就的高大门槛,在黑雾漫过的时候,迅速腐坏,变得好像已经经过几百上千年的风雨冲刷,朱漆凋零,木质腐烂,并且连同整座大殿,也已迅速变得破落下来,暗沉沉的墙壁,满是岁月留在上面的痕迹,蛛网摇荡,屋顶崩溃,甚至就连大梁也在咔嚓一声巨响之中,轰然崩摧,继而整个屋顶塌陷下来,碎瓦落地,密如雨声,掀起一阵烟浪冲天。
“昂...”
极为高亢的龙吟,骤然响起。
但是这道源于山中龙脉的龙吟声中,却又分明带着几分不甘、痛苦,与疯狂,像是垂死之前的挣扎,还欲再凭现在的它,做些什么,反抗什么。
紧随其后,大殿之中陡然陷入一片深沉无比的黑暗。
并且就连老和尚那眼眸中的两点猩红,也给淹没。
继而整座钵池山都轰隆隆地震动起来,气机动荡,如同海上突然袭来一阵浩大的暴风,掀起大浪层层,亦或是有恶龙兴风作浪——一只巨大的龙首,在大殿中的黑暗如同粘稠水流扭曲晃动之间,悄然成型,仰望于天,龙须长至百丈开外,游弋晃动,并不垂落,龙首也在很不安分地微微扭动,血盆大口开开合合,发出声声嘶唳的低吼。
黑烟腾腾,陡然就从大殿之中,龙首边缘,拔地而起,上冲霄汉,只在短短片刻之间,就已如同翻腾的墨水,遮住了整片天幕,同时也有一股无比浩大的压力,使得天地之间黯然失色,晃动不已。
叶知秋极为勉强才能堪堪站稳身形,不至于跌倒。
抬头再看,这个世界竟然已经变得不再如他所熟知的那般,群山逶迤,连绵不断,竟在这番晃动之中,线条与其内部如同蒙了一层厚重灰尘的色彩,出现分离,甚至分层,各种暗淡并且难以言喻的色彩,相互斑驳,也似这个熟悉的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幅模样,而非寻常肉眼所见那么简单。
“昂——!”
巨大的龙吟,高亢无比。
叶知秋突然瞠目欲裂,只觉得耳膜刺痛,脑袋更仿佛是将要就此炸开一般。
这就是...福地的龙脉。
哪怕已经堕落到了这等底部,哪怕已在早年那场大洪水中,出现变故,可这钵池山脉,仍旧属于七十二福地之一,主体龙脉的强大与浓稠,绝非寻常山脉可以相比,尤其是在那只巨大的龙头,缓慢如同挣扎一般逐渐升出大雄宝殿的时候,其细节之严谨,其面目之如生,恍如一条真正的黑龙,正在腾起。
鬃毛、龙须、鳞片、龙角,都使这条龙脉的化形,栩栩如生。
某种更加巨大的压力,压在这片山脉之间。
轰隆隆的震动声中,叶知秋猛然间又踉跄一步,分明察觉,山脉方才忽然下沉了些许。
或是一丈,或是十丈,总之对于整座山脉而言,只是些许。
叶知秋被迫伸手扶住大殿门外走廊中的一根廊柱,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咔嚓一声,循声看去,正见墙壁上面突然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痕,并且还在迅速蔓延,转瞬间就已经密布整座墙壁。
大殿要塌!
叶知秋神色微变,不好再在此处继续逗留,脚下一跺,使了一个布虚术的手段,身形便如鬼魅一般横空而去,远远落在寺中那座范围极大的广场上面——此间原本该是金砖铺筑,不过此间却已变成某种难以言喻的模样,或可称得上是红蓝黄绿的多层光影,都如被一厚厚的烟尘覆盖那般,极为暗淡,使人无法辨别具体色彩。
正前方,那座黑水泉池的一旁,毛发本是雪白的小鹿,如今却已完全腐朽,看似如同身死之后曝晒多日的腐尸一般,随着叶知秋的动作转头看来。
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幕的叶知秋,眉头一皱,视线下沉,对上那只小鹿空洞洞的双眼。
这只鹿...
嗡——!
恰此时际,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剑吟。
叶知秋闻之一怔,抬头看去,正见黑沉沉的天幕之中,仍旧有着一点星光存在,初始还很微弱且渺小,显得无比遥远,但在随后,它就迅速变得明亮起来,微微闪烁,熠熠生辉,同时也有一股莫名的威势压迫下来,仿佛那点原本极其遥远的星光,就是一把悬在头颅上空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将他从头到脚彻底贯穿。
凛冽的寒意,甚至于是源自灵魂的悸动,让叶知秋忍不住地浑身发颤。
地面开始剧烈抖动了起来,金砖铺筑的路面,发出一阵咯咯啦啦的声响,一块块金砖跳动不已,缝隙之间,黑雾凛凛。
“昂——!”
又是一声极为高亢的龙吟。
大雄宝殿中,那只硕大的龙头,双目之中陡然泛出猩红之色,眸光森然紧盯天上那点凛冽寒光,龙吟之后,又是一阵十分低沉的嘶吼,扭曲晃动之间,整颗头颅都已逐渐脱离大雄宝殿的束缚,这才见到,黑龙颈部,有着一道十分深刻的伤口,像是被人一剑斩出。
如此一来,适才第一道龙吟声中,为何会有不甘、痛苦,与疯狂的情绪掺杂其中,也就明了。
叶知秋心头一动,已经大抵猜到,自己那种如同头顶上空悬有利剑的感觉,并非错觉。
是那古早时期的王乔,留在丹台上的寒光宝剑。
叶知秋略显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心下不由自主猜测起来。
难道古早时期那些先人,当真有着能够推断未来的本事,就如王乔,所以才会留下这柄寒光宝剑,用来针对今日恶龙复苏,将其斩杀?
事情真相,叶知秋并不知晓。
也未曾见,远在缑氏山的山顶上,黑袍男子眸光湛湛,漆黑如渊,更有一身气机躁动不安,吹得黑袍无风自动,猎猎有声,右手更是竖起剑指立于胸前,口中喃喃晦涩难懂的言语,随其声动,那把悬在高天之上的宝剑,其上寒光越发凛冽,浩浩荡荡三百里,印于浩瀚天幕的深处,嗡鸣之声,更好似是惊颤寰宇,掀起阵阵无形涟漪扩散出去,以至于这铺盖了整座天幕的厚重阴气,都被震得碎裂开来。
黑袍男子嘴角一勾,面上露出一抹浅笑。
“王仙的佩剑,果是上品仙物,只可惜呀,此番用过之后,就要物归原主...”
轻轻感慨一番之后,黑袍男子不再迟疑。
剑光浩荡三百里,虽然不是这把王仙佩剑的极限,但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便不继续奢求什么,剑指一划,那把悬在高空上的寒光宝剑,立刻发出一阵刺耳的呼鸣,由天幕上,如同一颗陨石那般,笔直坠下。
大雄宝殿,龙首朝天。
于其前方,叶知秋瞳孔猛然收缩如同针孔,只见,天上那点寒光迅速扩张铺展开来,前后不过短短瞬间,就已浩瀚如同汪洋大海,充斥了整个世界一般,雪白凛凛,刺眼无比。
“昂——!”
龙首悲吟。
雪白之中的那片尤为扎眼的黑暗,只一瞬间,一分为二,溃烂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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