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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见她愕住,笑了笑,“别人家的宫廷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我们南朝宫里,一无妃嫔争宠,二无宫人想上位,这宫里也没那么可怕,再说这次征的不过是招待各国来使的宫女……”
他话没说完,见白筱已是一脸的怒气,怔了怔,将刚才的话回想了想,语气柔和,怎么就惹恼了她?
见她拿脚尖在地上划着,可是地面太硬,她折腾了半天,没能划出什么,若有所悟,“你会写字?”
白筱点了点头,打着手势向他讨要纸笔。
军官脸上闪过意外,挥手叫手下送了纸笔过来。
白筱就于地上铺开,自行磨了墨,写道:给人陪坐,陪酒,陪睡觉不可怕,还有什么可怕?
军官看到这儿失笑出声,这姑娘清雅绝美,看似文静,行事却是这般……直率!
白筱抬眼白了他一眼,好笑?这可是事实,听说军中十个人,九个淫,他当然不当女子的贞洁是回事。又接着写道:
既然你知道我不是那两人的女儿,我又不曾得过你们的卖身银子,你们无权扣下我,我得离开,我就算没处可去,也不会给你们当顶着宫女头衔的花姑娘。
军官双手叉着腰,歪着头看着铺在地上的白纸黑字,‘哧’的一声笑,“字写的不错,女子能写得这手好字,实在难得。”
白筱怒气上涌,当兵的能有几个好人?亏她还跟他讲道理,手中笔动又飞快的写下一句:换成你妻妹,你乐不乐意?
后面句话是一时之气写出,写完后悔了,万一得罪了他,能走都变成不能走了。
不安的抬头偷看他的脸色。
军官抽了嘴角,笑意更浓,“可惜我即没娶妻,又无妹妹,否则让她们为国家出点力,为我们南朝挣些利益,也没什么不好。”
白筱暗呸了一口,怕是为自己的利益,为了利益出卖妻妹,这种人无耻,卑鄙。握着笔杆,不知怎么接下面的话。
按她的心思,想吐他一脸口水,骂他禽兽;但想离开,还不能惹火他,毛得顺着摸,可这摸下去实在违心,也着实的倒胃口。
略为犹豫,写道:你放我离开,我许你金银。
军官憋了笑,视线在她身上的那身普通百姓家的粗布衣裳上溜了一圈,如果她身上有金银,早被那两人搜去了,一个赤人居然大言贿-赂于他。
白筱扁了扁小嘴,小看人,反正话说到这儿了,只能这么谈下去,将笔裹了墨,道:我身上现在虽然没钱,但我有一流的琴技,虽然算不得天下第一,但也能沾个二三的边,你给我时间,我挣钱给你。写完她的脸先红了一红,四周有火把照着,倒也看不出来。
军官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完,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声音豪迈爽朗。
他这一笑,白筱更窘,知凭自己这么说说,他绝不会相信,后悔没将琴带出来。
一个官兵走来,将一个包裹和一个小药瓶递给军官,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军官点了点头,“就去。”
看向蹲在地上的白筱,“我有些急事,你的事,我回来再谈。想必你也饿了,先去和那些姑娘们一起吃些东西。”将从官兵手中接过的包裹递给她,“看少了什么没有。”
白筱这才留意他手中之物,竟是自己的包裹,迷惑的接下,随手捏了捏,能捏出形状的东西都在,包括她这几年存下的几片小金叶子,摇了摇头。
那两人既然拐了她来卖,又怎么可能不贪她的东西,将她的包裹交给官兵,这包裹里虽然没什么值钱之物,但银两还是有些的。难道说那二人得了她的卖身钱,良心大发,便把她的东西托人还了给她?
她甚怀疑,那二人得到的卖身钱抵不抵得上那几片金叶子。据她所知北朝买个民女做宫女,也不过百八十两银子。
军官对身边亲兵摊了手掌,“拿水来。”
亲兵忙从身侧解下水囊,双手递上。
军官将药瓶和水囊一并交给白筱,“你中的不过是普通的暂时让人不能说话的哑药,即便是不服药,十二个时辰以后也会解开。不过怕有的人天生体质娇气,即使是解了,也会伤到噪子,所以还是解了的好。”
白筱看向手中之物,眨着眼,那两个人难道……
军官了然的道:“拐你的那两个人已被送往就近的衙门,怕是要关上些年了。”
白筱扬起眉稍,还当真恶有恶报,这报得也着实快了些,闷结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好,还没笑出声,听军官轻声道:“军有军规,军营之内,希望姑娘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万一造成误会伤了姑娘,便不好了。”
他说的客气,白筱却气得不轻,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这分明是威胁,威胁她不要妄想自行逃走,沉了脸,写道:“鸡蛋碰石头的事,咱不做。”
官军笑看着白筱,这女子不简单,明明怒不可揭,仍如此沉得住气,换成别的女子,被人这么拐来卖了,不是吓傻了,便是哭哭啼啼,哪能象她这般与他周旋,甚至还想着出钱来收买他,摇了摇头,此女甚有意思,禁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暗叹口气,如此的国色天香,且能是他所能妄想的。
招手唤来另一个士兵,“带这位姑娘过去用餐。”弯腰将白筱脚边的纸张拾起,看了两眼,又禁不住笑了笑。
白筱翻着白眼,还要白纸黑字的留下她的贿赂他的罪证不成。
既然他没明说不放她,便说明还有机会,此时腹中的确饥饿,顺服的随了士兵走向那群姑娘围坐的地方。
那群姑娘也都在十五六岁到二十岁上下之间,个个相貌出众,此时见了她,惊叹之余,忍不住一阵交头结耳。
等士兵宣布了她将与她们一起,就有人主动往两边挪动,给她让出位置,待她坐下,便友好的给她递来烤好的羊肉,“这刚刚烤好,味道很是不错。”
白筱忙接住道谢,只发出些嘶哑的声音,才想起自己还不能说话,只得笑了笑。
众姑娘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才有人试着问她,“你不会说话?”
白筱摇了摇头,看向手中小药瓶,此瓶有些眼熟,手指抚过瓷细的瓶身,双眸陡然一亮,是他……
不再犹豫,开了水囊,将瓶中药丸服下。
将小瓶塞入包裹,朝一直看着她的姑娘们笑了笑,现在说不出话,也懒得解释,不如省些力气,打发早空得‘咕咕’直叫唤的五腹庙。
军官望了望不远处,已与那群姑娘打成一片的白筱,返身走向角落的一处小营帐,站在帐外轻咳了一声。
“进来。”帐内传来平和带磁的声音。
军官掀帘进去,见案后白衣少年,正放下手中书拳,抬眸向他看来,头发依然随意用条白色帛带束在脑后,耳鬓边飘着两缕碎发,简单的白袍披在身上,从头到脚,素得不能再素。
就这么素雅的一身装扮,却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眼,男子见了他尚且如此,女子见了他不知会是何种光景。
“子涵见过容公子。”
容华嘴角微翘,窄长的眸子含着暖意,和声道:“又不在朝中,将军不必多礼,过来喝杯茶。”
翻了个茶杯放到一边,持了朱砂茶壶亲手斟上,“这次出来,无意中得了样好茶,试试?”
“虽不在朝中,终是在行军中。”子涵身为武将,平时也玩不来什么风雅的玩意,但好茶,却是爱喝的,也不客气,笑了笑,大步带风的行到他桌案一侧,盘膝坐下,一手端了茶杯,一手将白筱写满字的那张纸往他面前一摊,“她便是你要的人?”
容华将那纸上黑字快速扫过,又重新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看了,细长的眼角微挑,莞尔一笑,这丫头,“这茶如何?”
子涵将茶杯端在鼻下,深吸了一口,又看那茶叶泛着绿,“闻上去,甚清香,象是才摘的新茶,而且未经过烘制,不过这月份,却不是出茶叶的时候。”
容华也不对他所说做评论,淡笑道:“尝尝看。”
子涵轻啜了一口,面上浮过诧异,飞快的看了面前俊容一眼,又饮了一口,“这茶甚怪,明明是没经过烘制的新茶,但味道却浓成这般,不该啊。”
不等容华给他再斟,自行拿了茶壶给自己满上,把在手上细看。
“这的确是新茶,那户人家非新茶不饮,因为占了个便利的地势,他家屋后依山,半山上有个冰泉,于是便想出了个法子,在山下搭了个棚子。冬天在棚子内拢着地火,夏天又将冰泉引来环着棚子,让棚子里的温度一年四季不变。那棚子就用来种茶叶,毕竟不是天然的气候,茶叶长得慢,也败的慢,所以虽是新茶,冲出来的味道却比别的茶浓些,虽然清香差些,但这独特的浓香却补了这个缺,很有些意思。”
容华也端了茶杯到鼻边吸了口气,眼角睨着案上的白纸黑字,陪坐,陪酒,陪睡觉……眉稍微抬。
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但偏这不完美,反而更耐人寻味,比如那位,明明长了副端庄绝秀的容颜,却是那般的性子……
子涵又饮了几口,慢慢的品味,“确实有些意思,不过这成本可当真不小。”
“确实,所以他们也只是种些自家喝,我还是厚着脸色讨了这些。”容华对着别人难有悦色,在他面前却随意得很。
子涵是平民出生,习得一身好功夫,加上酷爱兵法,自小自学苦读兵书,虽然不曾有过实际运用,却凭着反复思索,将所学琢磨得十分透彻。
无意中与外出的容华相识,那时他十五岁,容华才十岁,他并不知容华的身份,只道是哪家读书人家的公子。
二人一见如故,容华听他讲了一夜的兵法,直到天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两个月后,他接到个京里送来的邀请函,说是要举办一次武试,中得状元者便留在朝中为朝廷效命。
以前也举办过类似武试,不过中状元者皆是那些武将家族的后人,以此来巩固自家地位。所以他并没对这事上心,后来听说这次是由古越太子亲自督战,参战者也不分贵贱。
古越太子年龄虽小,又握权不久,却是个说一不二之人,小小年纪便极有手段,将那些欺他年幼,居心叵测的大臣们压得死死的。
子涵得了这个消息,才起了试一试的心思,裹了两件旧衣裳,便徒步进京了,一个月后,总算顺利进京,赶上了武试。
武试开始,果然见太子坐在督战台上,心里一惊,太子长得和三个月前与他聊了一宿的白衣少年一模一样。信心倍增,一路过关斩将,果然取得壮元之位。
太子好武,朝中无人不知,对他大加赞赏,于宫中设下私宴,请他赴宴,顺带切磋。
他进宫赴宴,却见到了与太子同桌而坐的容华,看着两个一般模样的人,方知那日所识的是容华。
容华回京后将他推荐给古越,才有这次的武试,也就是说这个武试其实就是为考核他而设,同时用他的真功夫堵上那些对此武试不满的大臣的嘴。
他感恩容华的相荐之恩,又感激古越顶着众大臣的压力,硬生生的将他这么个白丁提拔上来,这些年来拼着一身所学,杀出一条血路,几经生死,立下累累战功,几年下来,凭着自己的本事坐上帅位。
容华时常随古越一同出征,与他相处的时候也多,这些年来,建下的感情已不是一般两般的深。
他这品茶的爱好还是跟着容华培养出来的。
一听这茶只得这些,更加不客气的饮多两杯,等那茶淡了,才放了茶杯,问道:“那姑娘的事,该如何处理?”人家是被拐来的,强留着人家,说不过去。
容华双手握着茶杯,睨了眼桌案上仍摊着的那页纸张,“她不是许了弹琴给你挣钱吗?”
子涵微微一愣,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迷惑道:“这也当得了真?”
容华微微一笑,垂眸看着纸上那手漂亮的小楷字,“你答应她便是,不过要在宫里弹。”
“啥?”子涵又是一愣,撇脸苦笑了笑,回脸瞪他,“你要的人,却让我背个受-贿的黑锅,这算哪门子的事?”
容华含笑看他,“听说你的铁骑加设了一队人马,却无好马相配。前些天,有一批进贡来的追风马,大约有二百来匹,太子赏了我,让我自行分配。”
子涵眼角微抽,双瞳顿亮,那批马的事,他也有耳闻,这些日子正绞着脑汁找他讨要,手臂搁在桌案上,身体向他倾近些,“那些马……”
容华身子后靠,靠了身后靠椅,将他看着,“这黑锅,你背,还是不背?”
“背,我现在就去背上。”子涵立刻跃起,抬步就往帐外奔,背个黑锅,得二百匹追风马,值!!!
刚撩起帐帘,听身后容华低笑,“那二百匹马本就是要赠你的。”
铁盔下的俊颜顿时黑了下去,转身见他正将那页纸仔细折起,夹进书案一角的医书,指了他,“你……”
容华抬了抬眼角,眼角斜了他一眼,“君子一言。”
子涵咬牙,牙缝里挤出四个字,“驷马难追。”重重的哼了一声,摔帘出去了。
容华低声闷笑。
帐帘一抛,子涵又重新探了半个身子进来,“那姑娘该不是你让那两个人贩子拐来的?”
容华眨了眨眼,“我不过是派人在他们的茶水铺坐了一坐,吹了个风,说你这儿高价招收女子入宫罢了。”
那二人被官府通辑多年,苦于他们擅于伪装,几次从官府眼皮下逃走。他无意中发现他们隐在民间,摆了个茶水铺。算准白筱定会从他们茶水铺前路过,便借此机会,诱他们出手,即送了白筱过来,又擒了二贼,可谓一箭双雕。
子涵蹙蹙眉头,脸色更臭,“如果这受-贿之事,东窗事发,我定拖你一起入水。”
容华不以为然,“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
“难保那姑娘不会说出来。”虽然只是一个姑娘,对别人而言,根本不是什么事。但他入朝以来,身家清白,从不曾沾过些不干不净的事。
“放心,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子涵哪肯再信他,“你又非她,如何知道她做何想法,再说那姑娘古灵精怪得很。”
容华扬了扬眉,拿了本书卷来看,“魏将军前两日见了我,说他军中也差好马,问了我那二百匹马的事,不如……”
子涵脸色大变,“喂,你不能言而无信。”
容华微偏了头看他,一脸的无害,“我有吗?”
子涵瞪了他半晌,无奈的吹出口气,“我回京便要看到那二百匹马。”
容华笑了,“那些马已进了你的军营。”
子涵眼角又是一抽,哭笑不得,摔帘出去,背对营帐又禁不住笑了,望向远处火堆旁的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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