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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冷, 我怕他在外赶路冻了手, 就做了一副手套送他。如今还剩最后一只的封口锁边了,他坐在桌子对面,把玩着已经做好的一只, 一会儿伸进手去试试,一会儿又抬头看我:“古人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以前觉得是句屁话, 如今竟觉得有几分意思。”
“好了。”我翻着看看, 对自己的作品还是比较满意的,前几天把那对鸳鸯戏水的枕套卖了五百钱,这些天的吃食也就够了。于是专心给他做手套, 针脚细细密密的, 样子也很漂亮。
想了想,觉得似乎少点什么, 就在上面绣了一棵风姿摇曳的水曲柳。
我把刚刚做好的这一只抛到他手里, 他眸光灿灿,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上面的柳树:“嫣儿也给我绣了一棵柳树,和那一棵是一样的。呵呵!”如今想起来他指的应该是手帕上的那个,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棵,只笑道:“我们柳州人都喜欢绣柳树的, 你没见春天的时候,千里长堤上的水曲柳多么漂亮呢。”
“以后我若是娶了一个柳州的姑娘,就在后花园种上水曲柳, 让她每天都能看到。”他抬头看过来,如水的眸光温温柔柔的笼罩了我,像是要渗透到我的心底。
脸上一热,我起身到外间做晚饭,他跟过来帮我添柴。
晚上做的便是第一天馋着他的粉蒸肉,边吃边回想初次相见时吵架的情景。
“幸好我揪住了你的裙边。”他笑道。
我也想说幸好……幸好我救了他,不然这寒冷的半个月一个人该怎样度过,不然我这颗万年不动的铁血老心又怎能如今日一般怦怦跳个不停。
吃罢晚饭,我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看着面前炭火盆冒出缕缕青烟,看着月亮忽明忽暗。
他轻轻坐到身边,拿过我的手帮我揉搓,并不断的呵热气到我手上:“傻瓜,平时最怕冷了,今天怎么坐在外面。”
“我在看月亮。”
“月亮有我好看么?”
我好笑的瞪他一眼:“你有什么好看的?”
他握着我的手,似笑非笑:“我不好看,你好看,我看你。”
我把手抽出来,继续看月亮:“上个月的月圆之夜,我离开父母来到这里,长这么大,我还没有离开过他们呢。”
“傻瓜,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的,总不能一辈子留在父母身边。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
“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原来那个家已经不存在了,房子都被别人占了。”响起这些年在那里的点点滴滴,水雾涌上双眼。
“那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他的语气中有了几许严厉。
“算了,还是别说了,告诉你也没用,白白的又惹我伤心。”梁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上,谁能把他怎么样。
每当这种时候,我便不愿多说话,即便只是这几句也已经颤抖着带了哭腔。
“没关系,以后再说也无妨,伤心了是吧,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靠。”他大方的送给厚实的臂膀,我也就没客气,把头偏在他的右肩上。
“嫣儿,我会看手相,我帮你看。”他拿起我的手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我却已经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你就吹吧,吹牛不上税,还不用服兵役、徭役,你尽管放心的吹。”
“不信?我师父可是有名的赛神仙呢,我可是得到了真传的。诶,你的名字还不是我算卦算出来的。”这倒也是,我从没有告诉他我叫什么名字,起初他也只是喊我喂,后来他帮我测了一个字,就猜到我的名字了。
于是我的注意力被他成功吸引,半信半疑的听他神侃。
“从手相看,嫣儿善良、聪明又漂亮。”我撇嘴,这是手相看出来的么?
“幼时有难,不过会逢凶化吉。其实我最擅长的是看姻缘,嫣儿将来必定嫁一个如意郎君,大富大贵,儿女成群,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我呲牙,看他究竟还能不能想出别的词来。
“还有么?”我把脸凑到他跟前。
“呃,还有……你喜欢的人呢,他不是普通人,是……”
“够了,你就胡扯吧。”我起身端起已经没有烟的炭火盆进屋。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貌似无辜的追上来。
“真的?好,我问你,看手相男左女右,你看的是我哪只手?”我把炭火盆放在床和地铺之间。
他比了比左右手,厚着脸皮道:“我师父是左撇子,所以啊,我看相不分男女,都看左手。”
安置好炭火盆,我正要和从前一样和衣钻进地铺,谁知他抢先一步躺倒上面:“你睡床,我睡地铺。”
我不禁莞尔,反正他的身体也好了,昨晚睡了一宿热炕头还真是舒服,如今见那暖暖的被窝朝我招手,也就没推辞:“你转过身去。”
他呵呵笑了:“至于么,昨晚抱都抱了,还怕我看?”
“快转过去啊。”我恼怒的撅起嘴。
他笑得甚流氓,依言转过身去,嘴上却还不饶:“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太瘦了,嫣儿,以后多吃点长胖些抱着才舒服。”
我脱下棉衣,仅着单薄的中衣钻进被窝,随手抄起枕边的荷包砸向他:“少胡说。”
谁知他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回手就接住了不明飞行物,回身举着朝我炫耀,我便扭过脸装睡不理他。
他起身坐到床边来,我警觉的拉紧被子:“你……干什么?”
他微微一笑带着几许情深,让我沉溺在温暖的目光中。
“嫣儿,这个你拿好,莫弄丢了。”他从怀中摸出带着体温的玉貔貅放进我手心里。
在他昏迷的时候,我帮他脱下血衣就发现了这个玉坠,晶莹通透、不带一丝杂质,一看就知道是极品,说不定就是祖传的传家宝。
如今他把这个送我,我自然是不敢收的:“我管你几顿饭值不了这些钱的,我不要。”
“饭食不值钱,人值钱 啊。”
“我又不是货物,不卖。”我把玉貔貅塞回他手里。
他眨眼笑笑:“我不值钱,我卖,你出多少银子,我把自己卖给你。”
“算了吧,我养不起你,你还是自个留着吧。”
“嫣儿别闹了,快收好,将来传给子孙后代。”他这样一说,我更加确信那是个传家宝。如今想起来他送给我也不过是让我倒个手,将来还是要给他儿子的。为了能成功传承下去,还得让我给他生个儿子出来。
我当然绝对不肯要,他就急眼了:“不要是吧,拿我当外人是吧,我今儿就和你一起睡了,还算不算外人?”
他掀开被子就要扑进来,我吓得坐起身子:“别……我要了还不行么。”
他满意的一笑,重又放到我手心才走回去睡地铺,却还不甘愿的说道:“ 床那么大,完全可以睡两个人,干嘛非要有一个睡地铺。”
我把手拢进被窝里用指肚轻轻摩挲尚有余温的玉坠,光滑细腻,暖暖的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他的心情似乎很激动,辗转反侧睡不着,直到我朦胧的渐进梦乡时还听到他在说:“嫣儿,陪我说话好不好?”
一早起来,我就去赶早市买些豆腐做冬瓜豆腐汤,想到他也该离开了,却没有盘缠,几经犹豫还是把那副手套带上。
东西卖的很顺利,我兴冲冲的回来,他才刚睡醒,慵懒的看着我:“去哪了?”
我放下豆腐,把手伸进他的被窝,在他后背上焐手。
“哦……好凉。”他惊呼着却没有躲开,用身体的温度帮我暖手。
“你猜。”
“猜不到,快说。”
我抽回手,他却不依,握在手心帮我搓暖。
“我去早市了把手套卖了,诺,你看,今天遇到一个外地的冤大头竟然挣了一两银子。”我变戏法一般把一小块碎银托在掌心,送到他眼前。
“你说什么?”他整个人愣在那里。
我嘻嘻笑了:“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那对鸳鸯戏水的大枕套才卖了五百钱,这一双手套竟然卖了一两银子,外地人就是有钱。你想啊,一个包子六文钱,你省点花应该够吃十来天了,就算要住客栈也……”
他皱紧了眉头,周身散发出一团怒气,在超高气压的笼罩下我越说声音越小。
“你把送我的手套卖了?”
“恩。”我本也是为了他好,此刻在他受伤的表情下竟然有点心虚。
“你为什么要卖了它,谁准你卖的?去给我换回来。”他突然指着门口咆哮,胸膛起伏已是怒不可遏。
“那人早就骑马走了,我去哪里换?没有盘缠你路上吃什么喝什么,你要饿死吗?”心里虽有几分害怕,可我说的是实情。
他却丝毫不领情:“说好了给我,你怎么可以给别人,你说话根本就不算数是不是?我眼巴巴的看着你一针一线做了好几天才做好,心里点点滴滴的喜悦你懂么?什么臭男人,配用我的东西?去换回来,换回来……”
他像一只炸毛的狮子在那里怒吼,我的心却在一点一滴的抽搐,低声道:“你在路上吃什么?”
“吃什么不用你管,宁愿饿死也不要这钱,你去把我的手套找回来,快去。”他横眉立目,纵使刚见面那会儿我和他吵架也没有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