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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临终前,又挣扎着下了几场雨。www.tsxsw.com
雨过春尽,奄奄一息的清凉终于死去。
三日后。
江州城迎来了今夏的第一场酷暑。
黑色大街上,藏在石缝里的雨水无可遁形,被艳阳炙烤地蒸腾而起,化作难捱的闷热湿意笼罩全城。许多百姓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那片柳林,那边有高高的城墙,有细密的柳叶,还有烈日无法企及的阴凉。
的确是个避暑的胜地。
不远处,城门前依旧热闹,进出的人流带起微风涟漪,可还未飘到人的身上,就已经被嘹亮的蝉声散去。
“兄弟,借点水!”
柳树下,一个赤着膀子的男人拎着被暑意捂干了的毛巾,挤了挤身旁同样乘凉的汉子。
那个汉子憨厚地笑了笑,豪爽地将身前的木桶往外一推,说道:“大哥别客气,尽管来,俺的水特别多。”
同样是避暑,他就显得专业许多,随身带了一个小木桶,里面装满井水,哪怕是靠在旁边,也能凉快许多。
两人同时从木桶中狠狠拎起了湿乎乎的毛巾,然后“啪”的一声,往后背拍打起来。
四溅的水珠越溅越细,毛巾无论如挥洒,却终究还是洗不尽身上腻腻的汗水和暑意。
“好壮的一匹马!”
赤着膀子的男人突然停下动作,望着不远处的一条黑色大街惊呼道。
“大哥,那不是马——是头驴……”身旁的汉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仔细看了一眼,认真地说道:“你看,它的耳朵很长,而马的耳朵很短。马的尾巴是蓬松的毛毛的,而它的尾巴就到尾巴尖才有黑毛。所以,它真的是一头驴。”
男人听了汉子的话,仔细一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但他依然惊讶道:“真是无奇不有,这世上竟有驴能长得这么健壮!”
在他的印象里,驴一直都是四肢瘦弱,躯干较短的动物,哪会是眼前这般的震撼模样!
“是啊……”汉子赞同地点了点头,感叹道:“俺养了半辈子的马,都没见过比它更壮的!”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奇怪!”沉默了片刻,男人开始继续挥动手中的毛巾,骄傲地说道:“我大唐如今越来越强,那么大唐的驴自然也会越来越强!正所谓一人成道,鸡犬升天,而现在大唐国富民强,驴马必须同强!”
“是啊,管它什么驴,反正都是咱大唐的驴!”
汉子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憨厚又骄傲的模样着实有些可爱。
......
唐真此刻就站在了那头比马还壮的黑驴旁。
今天是他身子最轻松的一天,厚重的包裹早已经转移到了黑驴的两旁,可以说是真正的两袖清风,轻装上阵。
可惜,唐真的步子却没办法轻松起来。
他的每一步都很重。
重重压在沉重的黑石大道上。
重是因为心情沉重。
昨天他在茶馆,确认了一个消息:原来知府夫人殷温娇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暴毙身亡。
从那一刻起,唐真的心开始很重,极痛极重。
但他的每一步都很快。
快到左脚还未彻底落地,右脚已然提前准备。
快是因为心情期待。
只要杀了那刘洪,一切执念,烟消云散。
不断地抬起和落下间,唐真的步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宽大的僧袍袖管内,白皙的手臂已经凝上了一层黄汗,伴着手臂一同微微颤抖。
他记得老黄历上似乎是这么写的。
今日暑。
宜报仇,宜行丧。
......
相对于两边的店铺小楼,大街上要安静许多。黑色一直是最吸热的颜色,而这条黑色的大街,也是入夏之后最酷暑的大街。
偶尔有脚步声响起,但又会很快地散开,那是有人咬着牙从大街的这边跑到了大街的那边。
两旁的小楼提供了天然的阴影,大家都会默契地选择在阴影中行走。
像唐真这样肆无忌惮走在大街正中央的——几乎没有。
艳阳下,黑驴悠闲地行走着,无论是毒辣的日光还是沉重的包裹都无法撼它一丝一毫。更何况,昨夜那一瓶美酒和二十五根鸡腿下肚,如此美妙的享受还在胃里残留,它又哪来什么闲心去理会这狗屁太阳!
一旁的唐真将头继续压低,路过大半,他的脸色开始苍白,额上有黄豆般的汗珠,僧袍下的身体微颤,神情渐趋紧张。
无论是在那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他讨厌热也害怕热。
但是今天,他却只想走在大街的中央,走在酷暑最狰狞的地方。
因为比起炎热,唐真更害怕失败,更害怕死亡。
感受着四周的暑意渐浓,唐真心情的确好了许多。
他很清楚,无论三天来自己的策划是如何精密,但若没有酷暑的帮忙,到头来仍是一场空谈。
天气越来越热。
唐真淋漓了满头幸福。
“刷”的一声。
驴停了,它和唐真停在了街道的尽头。
眼前就是江州知府的府衙。
金色的光辉照耀在殿檐上,反射出华丽的光芒,只是天气太过炙热,就连这般耀眼的光芒也变得有些扭曲。
唐真牵着黑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复仇。
复仇是一项极为艰难的系统工程,尤其是当你无权无势,而对方只手遮天的时候,这项工程会复杂艰难到你难以想象的程度。
唐真很清楚,那些普通的伎俩在那位仇人的面前毫无用场。
于是,他开始逼迫自己去寻找不普通的方法。
一个能杀了刘洪,并让自己置身事外的方法。
令人无奈的是,唐真越发急迫,却发现自己越发普通。
普通的袈裟,普通的和尚,普通的本事。
就连被期待为最不普通的佛珠,也依旧比普通更普通。
唐真原以为自己会继续普通下去。
直到执念发作,黯然死去。
蝉声从那个普通的夜晚一直寂寞地持续到了今天,它们无法理解为何人类会如此悠闲,就像人类无法理解它们为何每天在不知疲惫地鸣叫。
唐真很喜欢蝉声。
小的时候,天气很热,蝉声很响。
他很怕热,于是总会躲在柳下郁郁不乐。
每当这时,那个慈祥的老人会趟着蝉声来到柳前。
“小真,快看奶奶给你带什么来了……”
她总喜欢咧着没了门牙的嘴微笑,她总喜欢笑着将两手负在背后喃喃说道。
柳树下,她从没有任何架子的威严,慈祥的笑容伴着蝉鸣缓缓流淌。
那一夜,蝉声响起。
唐真的汗水模糊了视线,却怎么也淌不出***微笑。
奶奶在小时候便去了另一个世界。
却不是这个世界。
幡然醒悟。
原来在这个世界里,最稀有的不是那串佛珠,而是自己穿越而来的记忆。
......
蝉依旧在鸣。
唐真打开驴背上的柳木盒子,盒子里面被一条被褥重重裹住。
他掀开被褥的一角,伸手拿起回忆的味道。
扯下一层薄薄的油纸,微颤着将它塞进嘴里。
有泪水假扮成了汗水,偷偷淌下。
对着泪光中的模糊背影,唐真努力微笑。
——奶奶,谢谢你的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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