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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梅今年开了个早餐店, 不再风里来雨里去,店面是自家的祖产, 老王家祖上是阔过的, 刚从街道收回来,地方大得很,沿街两间门大开, 甭管是馒头、包子, 味道都是一绝,生意好得不行。
她是四处走关系, 办下来营业执照的, 属于合法经营, 但是也有规定, 雇工不能超过八个人。
对于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事, 王梅一向遵守得挺好的, 但今天问题就出在这条上。
早餐店就早上那阵忙,陈翠心夫妇上班之前,都会到店里给女儿女婿打下手, 自家人, 哪能算雇工啊, 十里八乡问问去, 都没有这个道理。
这种规定, 执行起来都是张弛有度的。
王梅今天就是那个“张”,执法队的人一来, 人头一数, 搞资本家复辟的帽子一扣, 当场就给店里上封条,王梅夫妇直接被带走。
按说不应该啊, 赵秀云听了都知道,一准是有人搞事。
陈翠心夫妇已经是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女儿女婿那些左右绕的关系他们都不知道,看来看去,只有方家的门路可以走,自觉是舔着脸上门求助,别提多不好意思,还有些怨怼道:“早叫她不要折腾,老老实实去上班,怎么就是不听呢?”
老王家早年为的什么倒霉,还不就为这个。
她现在就这两个姑娘,是再少一个,她都得去跳江。
赵秀云只能劝说:“别急,我外头打听打听。”
又给方海使眼色,但凡是这方面的事,他总有关系能问。
方海也不含糊,直接说:“我去一趟吧。”
街坊邻居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然满大街看看,多少人都抓不完。
有他这句话,陈翠心才算放下心,又连连道谢。
赵秀云一个劲安慰说:“多半就是罚款,关店一阵子,没什么大事的。”
也是有先例的,干个体的不容易,别说你没证,有证也是三天两头查。
要真是罚钱,陈翠心是不怕,可她真是就怕家里再遭前头的罪,想想说:“罚多少钱我们都认,只要孩子没事就行。”
赵秀云看她慌得都有些六神无主,心想到谁家都一样,支招说:“你也别急,要不先给工人结工资,回头怎么样再说,省得又是一个把柄。”
这时候是一定要把钱结完的,否则人家闹起来,又是事。
陈翠心都给急忘了,一拍大腿说:“对对对,我马上去。”
他们一走,赵秀云想想也锁上门出去,出门前给家里人留条子,压在桌上,大家都有钥匙,进门就能看到。
她也没去别的地方,先到王梅店门口溜达一圈,确实贴着条子,感觉路过的人都有点议论纷纷的意思。
当然,这时候谁做个体都是被指指点点的,好像挣的钱都是从谁口袋里抢回来的似的。
所以赵秀云才不想孩子们太张扬,一来确实有风险,二来不想他们受这个气。
也是说曹操、曹操到,禾儿正要回家,半道上看到妈妈打招呼说:“我今天买到一样新东西!”
市面上的新东西一天多似一天,赵秀云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但王梅的事给她心里添上一层阴霾,想想说:“这几天别出门了。”
禾儿眼睛尖,一眼就看到王梅阿姨家的店被贴上封条,倒吸口气,捂住嘴说:“知道了。”
又有些着急忙慌说:“我去跟小麦讲一下,不然我们下午都说好了。”
赵秀云最操心的就是这几个孩子,说:“快去快去。”
虽然不知道是只针对王梅,还是三两个月一次的严查,到底小心谨慎不是错。
禾儿把手上东西给妈妈,一溜烟跑开。
她整天背身上的小书兜,这会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饮料。
赵秀云天天看报纸,当然知道是可口可乐,其实去年这款饮料就获准进入市场,由香江发货,不过数量很少,加上大家还是习惯喝北冰洋,说真的,也没见过谁在喝这个,百货大楼都不在卖,也不知道孩子从哪弄来的。
不过买东西这事真没法管,别说是她,现在谁不跟小摊小贩买东西,热情又周到,还给抹零,哪像原来去百货大楼,不像是花钱的,更像是欠钱不还的人。而且方便啊,出巷子口就能买,新鲜东西还多,好些都是商店里不卖的。
就这日子过下去,以后百货大楼售货员还能是“金算盘”吗?
赵秀云很持疑,毕竟现在谁家说一门售货员的亲,都得敲锣打鼓的张扬。
她在街面上转一圈,发现还有另外一家也在做早餐店的生意,应该是新开的,她惯常不走这个方向,哪怕是走也得去熟人店里买才行。
做生意,哪有挨得这么近开的?不是这个道理啊。
赵秀云上还在开的店里买馒头,就这么在街边吃起来,跟门口修鞋的大爷唠嗑说:“这店才开的吧,我以前咋没见过。”
大爷手上叮铃咣啷响,他整日里在这坐着,什么不知道,几句话下来,赵秀云心中有数。
现在想开店,谁都有门路,光靠胆子大可不行。
某领导家的小舅子,店开起来生意又不好,其实他这地方选得不错,装修也可以,东西味道还行,就是样样都比王梅家的次一等,又离得这么近,可不就挣不了什么大钱吗?
不过是不是这人,还有待商榷,赵秀云就是心里猜一猜,咬着馒头回家。
她进门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抓紧做午饭。
苗苗回来得最好,给妈妈看今天早上画的虾,说:“老师让我们多看虾。”
少年宫本来就不收学费,那点经费,平常给孩子们最多画点路边捡的叶子,不要钱的那种,不然就出去写生,哪还能折腾得起虾。
码头边什么没有,赵秀云给孩子应下来说:“明天给你买。”
苗苗就开开心心把自己的画铺在桌子上晾干,再把衣服换下来,自己到水龙头下,一边冲一边刷。
每天都是一身墨回来,放久更不好洗,孩子已经习惯了。
就在厨房的窗边下,赵秀云炒着菜探出头说:“用点力啊,刷干净。”
苗苗哼哧哼哧,最后还有一个小点,不过深色衣服看不太清,指出来给妈妈看,问:“这样可以吗?”
她暑假去学画画,赵秀云从来不舍得给穿好衣服,都是那么两身来回穿,脏也不怕,觉得不凑近不明显,说:“行啊,挂起来吧。”
这种天气,到晚上就能干。
禾儿进门正好帮妹妹把衣服撑上去,又钻进厨房说:“妈妈,八角口的人都跑光了。”
王梅干个体本来就是号人物,甭管是什么情况,大家赶紧低调起来是正经的。
赵秀云不意外,说:“那你们这几天就好好玩吧,我看你们暑假也没停几天。”
禾儿觉得这样出门跑也是在玩,反正肯定比妈妈之前叫他们去送牛奶什么的好得多,不过没敢说,倒是先应道:“我作业都做完了,每天也都有复习。”
说实在的,要不是为孩子成绩好,赵秀云也不想让她们折腾。
都羡慕她能把女儿养得上进又好学,可哪里是容易事,孩子也是要讲甜头的,不得有些事顺着她们来,她们自然也要闹给你看。
当妈是委实不容易啊。
赵秀云凭空叹气,和陈翠心对上眼,更觉得大不易。
她把厨房交给禾儿,让她做饭,把人请到客厅说:“老方还没回来,估计没这么快。”
陈翠心也知道,苦笑说:“我是放心不下,没别的意思。”
赵秀云哪有这个时候去挑理的,说:“等回来我让他直接去你们那。”
等陈翠心一走,一直支着耳朵的禾儿就问说:“是王梅阿姨的事吗?”
真是爱打听,哪哪都有她。
赵秀云本来要说她两句,眼见方海跨过门槛才作罢。
方海神色凝重,跟媳妇微微摇头,夫妻俩避开孩子,径自上楼。
禾儿没敢偷听,掐妹妹的小脸蛋说:“我们先吃饭吧。”
吃完饭,苗苗还得去少年宫上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