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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没想到长大后的李佳音居然是如此绝色!人说红楼女子多娇媚,但是这李佳音的容貌不输给秦可卿,温婉大方不下薛宝钗,更为难得的是,她双眉略扫,眉间淡淡胭脂痕,便是微微一笑也带有几分忧愁。一身淡黄色衣裙,紫色比甲,整个人就好似秋风中的菊花,风姿绰约。
“今日园中的菊花开得正好,姐姐也随我去赏赏花喝喝茶说说话吧。”黛玉前两日已经使人打听过李佳音的情况,知道她不日将入北静王府为妾。虽然是有名分的贵妾,但是贵妾也是妾。世间女子,有几个愿意与人为妾的呢?
“我是客随主便,就随妹妹去走走吧。多年未见妹妹,没想到妹妹大了一些,依旧如往日般聪慧。”李佳音点点头,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颈项,忑是动人,就是黛玉在一边也看呆了两秒钟。
“雪雁,吩咐下去,备些上好的茶水和点心送来花园。”黛玉说完便和李佳音缓缓步向花园。
“姐姐来看我,其实倒是让妹妹大吃一惊。”黛玉见李佳音神色迷蒙,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便先说道。
“妹妹说话倒是直接。不错,若不是我不多时日就要出门子,当真不会来见妹妹的。妹妹乃林家嫡女,自幼得父母疼爱。反观姐姐我,自小生母亡故,虽然被嫡母养在跟前,但终归不是亲生的,事事都得为嫡出的宝音为先。如今,更是要为了父亲的仕途,而被送去给人做妾……所以我很是嫉妒妹妹你呢。”李佳音缓缓说着嫉妒之语,神色却是平静无波。
黛玉见她说这嫉妒,但是却在她眼中看到了哀色,淡淡道:“说起来,我的确是值得姐姐嫉妒。但是姐姐想过没有,我虽然是嫡女,但是母亲也早亡,父亲虽然疼爱,但是却忙于政事。这样说下去,妹妹我不就该羡慕嫉妒天下间父母双全的人了么?所以说,这天下间就是最富贵的最有权势的人也有不顺心之事,何况你我?若人人去羡慕嫉妒别人,心境自然不满不平的,从而做出许多错事恶事来。所以说,幸福之人有她的不幸,不幸之人也会有幸福之处。姐姐何不尽力找些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事情呢?”
“幸福之人自有她的不幸,不幸之人也会有幸福之处。妹妹的话细思下果然有些道理的。我也只是有些不平罢了……”李佳音说着看向黛玉:“妹妹如此聪慧,可知道我来见妹妹的用意么?”
“就算妹妹再聪慧,也不能窥得人之所思。黛玉请问姐姐,找妹妹何事呢?”黛玉笑着拂过一朵金丝菊,随意的说。
“不知道妹妹可听过‘锦被春寒今夜雨,独坐闲庭恨韶光’这句诗么?”李佳音看着满目各异的菊花,神色惆怅:“如今已经是深秋,哪里可见丝毫春日胜景?我这样的人怎么不恨呢?”
黛玉摇摇头:“姐姐这是在秋天伤春了?其实春花秋月各有千秋,况且就算姐姐喜欢春天,冬天过后便是春天,姐姐大可明天再赏春景。”
“于妹妹眼中,明年的春日和今年大抵相同,但对姐姐而言却是天上人间了。刚刚那句诗乃是去年春日时节,宁敏公子所作,一时被京华闺阁女子称颂。那时妹妹身在扬州,自然是不知道的。”
黛玉听到这里,知道这正题终于来了。
“宁敏公子被人称赞,看来腹中是自有千秋的。可是妹妹还是不知道姐姐今日来的意思呢。”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妹妹当真还不明白姐姐的痛苦么?我听闻妹妹得济太王妃的看重,肯定是见过宁敏公子的,想请妹妹代姐姐问宁敏公子一句话。不知道妹妹答应与否?”李佳音的眼里充满了失恋的苦涩。
黛玉本想答应,却还是摇摇头:“妹妹虽然见过周公子,但是这样传话,终是不妥。再者妹妹也劝姐姐还是收敛心思备嫁吧。妹妹听人说起,这北静王乃是秀丽绝尘的人物,且身居高位,如今更是对姐姐青眼有加。姐姐进府虽然不是正室,但日子想必不会难过。如今姐姐还是好好去打听一番北静王正妃和那一位侧妃的性情才是正理,如姐姐有了子嗣,想来另一侧妃之位便是姐姐的了。”
黛玉见李佳音在听了自己的话后脸色一片沉寂,半响叹了口气说道:“刚刚姐姐的话,入我的耳便已经忘记了。姐姐自可放心,只是姐姐以后千万不可露出分毫这样的心思来,若是被人发现,后果不是姐姐一人能承担的。”
沉默了许久,李佳音才叹息道:“我知道妹妹的好心。是我贪念了,即便问了又能有什么结果呢?不过是徒增他人烦恼罢了。未见相思已缘断。妹妹今日这番话我会放在心上的,今日我先告辞了,有时往后有机会,姐姐定然回报妹妹这番好意的。”
黛玉见李佳音面色平静,不再提周宁敏,放下心来。不管她日后是否感激,这话是带不得的。自己也只能劝她接受她的不可知的未来了。
黛玉在李佳音告辞时,送给她一小盒珠宝,算是出嫁之礼。不待她推辞,黛玉已经说了一番话让她接受。
送走李佳音,黛玉叹息着对安嬷嬷说:“希望她能在王府好好过下去。真是想不通,妾比丫鬟好不上多少,处处受女主人的责骂刁难,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的人想着法子去做妾呢?”
安嬷嬷笑:“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她们瞧见的只是那穿金戴银的风光和穿绸缎着锦衣的富贵。”
黛玉点点头道:“嬷嬷说的有理。不过,我们林家可不能出给人做妾的主儿。安嬷嬷,你今日后便把这条加入林家丫鬟守则吧。给她们讲讲为妾的苦难,再给她们说说若是一朝为了妾,便不是我林家人,和她有瓜葛的亲人都给我滚蛋吧。既然她捡着高枝谋富贵去了,那些个亲戚家人不日肯定也会动了出府的心思,不如早早打发了去。”
安嬷嬷张大口,半天才说:“姑娘,这个,是不是要和老爷说一声?毕竟老爷房里还有两个姨娘和几个通房呢。这样说实在是打她们的脸。”
黛玉点点头:“是应该和父亲说一声,皓玉以后可是不能纳妾的,得早早让府里的小丫头们知道这事才行。”
安嬷嬷听了这话,嘴巴张得更大了:“姑娘!这个怎么……怎么成?”
黛玉微微浅笑道:“嬷嬷说这不行吗?我说行就是行。”心里想着得给阿皓去信说这个事情。
皇宫
“臣冯紫英见过皇上。”御前跪倒之人竟然是无官无品的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皇帝坐在桌后,并未叫起。
跪在地上的冯紫英额头上已经流满了汗水,背上的衣物更是紧紧贴在后背之上。
半响,御座之上才传来一声低沉的“起来吧。”
冯紫英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后恭敬的低头站着。
“今日朕收到冯唐欲回乡静养的折子,不知道这折子是冯唐的本意还是你代拟的?”皇帝冷声问道。
“禀皇上,这折子乃家父亲拟,臣亲眼所见。早前我父乃是被人蒙蔽,请皇上赎罪。”冯紫英想起家里的老头子,忙跪下请罪。
“哼!也只有你相信冯唐乃是真为人所骗,冯唐是什么样的人,怕是朕看得比这儿子还清楚,老狐狸一个。不管他是否真心所拟,朕是不打算准的,朕依旧会让他好好的做他的神武将军,不过他以后不能随便出门了,你可要看好他。若是在出一次前日的事情,朕决不会放过他。”
冯紫英听得皇帝不处置父亲,心中放下一颗大石头,连忙叩首拜谢:“臣代家父谢过皇上。”
“好了,那日你被叶承泽截下,他任你离开,想来是猜到你是朕的人了。你是否也早就知晓他的身份?”皇帝对于自己手下的暗人看得更严。
冯紫英想起皇帝不喜欢暗人互相结识,连忙道:“回禀皇上,臣也是前些时日才猜到叶将军的身份。至于叶将军是否已经知道臣的身份,臣不知。”其实他和皇帝都知道,若不是叶承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断不可能放他安全离开的。
“罢了,说说你所查之事吧。”
“遵旨。臣已经探明,周尚书早年曾经和二王爷偷偷来往,如今周府在京城比皇后娘家还要显赫,门庭之客络绎不绝,且周府之中有人放出话来,说周尚书不日将拜相。另外不过一年,周尚书已经收金八千余两,白银无计。此银钱,有一半,被尚书给送去了汇通钱庄,那钱庄的管事是二王爷府上大管家的女婿。”冯紫英低头将自己所探明的话快言简语的说完。
“哐啷!这个老匹夫!朕给他高官厚禄给他儿子个个赐官,居然如此?拜相?他做梦!”皇帝想起这个当年自己的门客,没有什么学问,原以为他还有一番忠心的,没想到也是墙头草。本想让他荣养,如今,看来是不必了,天牢等着他进。朕现在是一点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另外一件事情呢?”
“臣日前在和贾珍饮酒时将张张友士荐给他,据张大夫所言,秦氏之病尚可治,只是名医能治病不能救命,如今是秦氏内心忧思惊惶太过伤了五脏脾胃,若不解开心结,秦氏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冯紫英说到最后语气低了下来,他和京中权贵都知道这秦氏乃是先皇亲女,因当年的宫闱斗争,被送至宫外抚养。当今圣上曾受秦氏之母慧妃的恩惠,故此命人稍加照看秦氏。
“你说,她果真和贾珍有私情?”皇帝这话问得阴森。一边的冯紫英听得心头一冷,忙道: “皇上……臣……”半天就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等丑事岂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毕竟失了皇家的脸面。
“说!都给朕说出来,你莫非想瞒着朕不成?”
“是。秦氏……秦氏和贾珍的确有私情,他们的事情被秦氏身边的丫鬟瑞珠发觉,故此生了心病……但臣想,许是贾珍逼迫或是引诱与她,她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
冯紫英似乎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弱女子?皇家的女人岂有弱的?幸好她未入我皇家名册。不然我皇家哪里还有什么脸面?都被这贱人给糟蹋了!贾珍这个混账,不管他是逼迫还是引诱,日后朕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一家子都是些什么货色?好了,告诉张友士,秦氏不可救了。另外这事切不可外传,知道的人,你知道怎么办吧。”
冯紫英跪下接了皇帝的口谕,心底想着这贾家和周家未来将会非常非常倒霉。皇帝的手段他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秋天将尽寒冷愈盛时,林海已经和新师爷胡舟(胡舟,字行止)及秦师爷一起回程南下,黛玉在码头送走父亲,心中充满了惆怅,恨不得登了船随林海一起南下,但是想起前一日林海的叮嘱,忍住离愁,回了府。
马车才驶进院里,元管家亲自找来,说是贾府来了信,宁府的秦氏逝。
黛玉听了一惊,虽然知道这秦可卿命不久矣,但是没想到如今便死了。
“这样,我们是亲戚,秦氏不过是晚辈侄儿媳妇,且隔了府的。送祭之礼你让宋嬷嬷按着规矩来吧。”黛玉想着说。
她却不知道这日的宁府停灵送祭的规模如此盛大。
却说贾蓉在灵前并无哀意,倒是贾珍,哭得泪人儿似的。说这丧事要尽他所能的大办。而尤氏,作为妻子自然是对丈夫贾珍和儿媳的暧昧有所察觉,见贾珍伤心痛哭的模样,心里膈应得很,随即装病在房里不出来。
贾珍说尽他所能的大半丧事,果然是风光至极。他命人请了钦天监阴阳司择日,说是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告。不说这四十多日里大厅里一百零八位和尚唱经诵佛,秦可卿所居之天香楼上也请了九十九位道士打坐说道。而棺木,他本想花大价钱购买,却从薛蟠手里得来一副只能为公主王公等才能有的棺木来。为了让灵幡上写得风光好看些,他又拿出一千两百两给儿子贾蓉捐了个五品的龙禁尉。
不说贾珍的大办,因秦可卿隐晦的身份,这第一日便有忠靖候史鼎的夫人亲来,锦乡侯、川宁候、寿山伯等亲至送来了祭礼,其余京中权贵之要是能亲至的俱都亲自去了。
黛玉听得府里人来回报这些情况,遂想起后世人猜测秦可卿的身份。说她很可能是皇家的人。不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秦氏,五品小官的女儿,无权无职的贾蓉的老婆,死后怎么会有如此多人祭拜,甚至是那北静王都在出殡时出现过。再说了,像是贾宝玉等,身份上是秦可卿夫家叔叔,完全不需要穿孝服,可如今,贾府里做叔叔的宝玉贾环等都戴孝了,兄弟辈的草字头的一溜兄弟等更不用提全都要戴孝了。这秦可卿的身份不是昭然若揭莫?
黛玉想想,这祭礼还是要送得重点才好,便吩咐宋嬷嬷将礼加重三分。黛玉听安嬷嬷等说贾府对这秦氏真是看重之语,这才摇摇头,略带讽刺的笑说:“这贾府里看重秦氏的不过那一人而已,不过他这样做可是愚蠢之极了。”还怕没有人发觉他那龌龊事?尤氏可是已经装了好多天的病了。
就在黛玉说出这句话时,皇宫之中的皇帝也扔下茶杯:“这个贾珍,他那脑袋是猪脑子不成?就怕没人知道他和儿媳私通?戴权,朕让你去贾府,可不是让你去赚那一千两百两银子去的。”
皇帝冷冷的声音,让戴权出了一身冷汗。
“奴才……奴才有罪,奴才回家去便让人将银子送去内务府。”
“好了,你使人传话给贾珍,这灵他若想停满四十九日,朕便让他也去陪秦氏得了,也正好称了他的心愿。他若是想好好活着,告诉他,尽快发丧!”
“奴才遵旨。”戴权恭敬的退下后,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叹了一口气,他原想着拍拍马屁,毕竟皇上从前似乎挺在意这个不得相认的公主妹妹的。如今看来,贾府的护身符又少了一个了。
且说这日贾珍得了皇帝的口信,心里非常恐惧,他虽然喜爱秦氏,但是如今也只得以保住自己的命要紧。不得不在五七之日时便发丧。
出殡这日,黛玉也亲到铁槛寺送祭,她作为女眷自是和众夫人姑娘坐在一处由王熙凤和王夫人等作陪招待。
到了出灵之时,亲自来送的,除了缮国公家中有丧外,其余“七公”、平原候家、定城候家、襄阳候、景田候家都有长孙前来,余者像锦乡伯家的韩奇、神武将军家的冯紫英、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的孙子也到了,可谓是权贵云集。
一路送祭出灵,两路都是各家搭建的祭捧,异常华丽的乃是四家郡王府所搭的。至北静王家的祭棚时,北静王竟然亲至!
在内堂后的黛玉不多时就听得仆人们说着北静王夸奖宝玉的言语来,更说那北静王将圣上钦赐的n_香念珠给了宝玉的事。众人都说这宝玉怕是得了北静王的青眼了。一边陪客的贾母和王夫人脸上都露出些欢喜之意来,一旁的诰命夫人人,聪明的瞧见了,心里暗自想着往日后和贾府的往来得慢慢减少了。
一边的黛玉听了暗叹,在看满堂的高官女眷命妇,如今来祭拜大多是看在皇家的脸面上,贾家难道还以为这些人是看着贾府的面子来的不成?北静王算是对贾家有义了,如此明说的言语——“令郎如是资质,老太夫人、夫人自然是钟爱至极,但我辈后生,实不宜太过溺爱,溺爱太过未免荒废学业”等等,可惜贾家有几人听进去了呢?明眼人一看便可知道贾府是后继乏人,仅余空架子了。秦氏既逝,这大厦将倾之日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