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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通道里回荡,藏着柔和清脆的歌,盘旋着。如遥迢的恒星走廊,温柔的流浪;如亘古的山间小路,细密的相思;如为了山海相隔跋涉千里的人,终要相见。
回头望去,仿佛那条山路,那个穿着衬衣的人,还在等着,还在,向来处急切地张望。
明明跋涉千里,却又觉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风吹过发丝和衣袂的初次相遇,就像一首美丽的诗。
如诗如歌,如书如画。
那一瞬间的炸裂从心底便蔓延开来,顺着血液流过四肢,流过筋脉,在百汇相撞,脑海里便生了一朵花,绚烂而璀璨。
是烟花,是《烟花》。
是鱼幼薇的《烟花》。
是她唱得,是她写的。
他听过。
那些聆听的人群在平仄相合的起伏里沉浸。
那个男生沉醉着,手合着拍子,不能自已。
宁蔷薇,宁蔷薇在歌里徜徉,这一刻,明明日头正好,明明热浪袭人,他却觉得,像来到了夜里。
在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城池。
在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时候。
那个瞬间,更吹落。
星如雨。
玉壶光转的背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于是,他扶鞍驰道杨花满御沟,见着红妆缦绾上青楼。
青石道上马蹄端端,香兰窗前凝情绵绵。
是万紫千红,百媚生娇,华灯初上的人海间,那一瞬的相遇,一眼万年。
当那桃花般鲜嫩的唇瓣闭合,余韵悠长,像风卷珠帘,帘后,贴着花黄的女子眉点朱砂,玉瘦酥长的手捏着三杯两盏青梅淡酒。
清澈,甜爽。
鱼幼薇挑了挑眉,看着宁蔷薇,自觉有些得意,正想把吉他还给男生,却看到对方仍在沉溺,只好把琴靠在墙边。
走下凳子,来到宁蔷薇身边,鱼幼薇笑着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像天真的稚童,又探头在宁蔷薇耳边问道:“好听吗?”
她清甜的鼻息顺着耳垂,顺着脸颊流到宁蔷薇的口鼻。他转过来看着鱼幼薇,眼里仍残留着些许的迷离。
那个女孩儿俏生生地看着他,眉眼含笑,酒窝清纯,这一瞬间,便彻底印在了宁蔷薇的心里。
他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只是耳侧渐渐晕染上了胭脂。
鱼幼薇正窃笑着欣赏“调戏”得逞的成果,宁蔷薇拍了拍她的手,用眼神朝男生的位置示意,鱼幼薇顺着看过去,便看到男生眼底的心碎,那清澈的眸子如摔在地上的玻璃,却反射着丝丝缕缕期望的光。
期待……
毕竟,宁蔷薇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也许,是她的弟弟呢?
鱼幼薇看着男生,笑着致谢:“谢谢你的吉他,我唱的很开心,刚才那首歌,送给你。”
暗自神伤的男生惊喜地说道:“谢谢!谢谢……呃……大佬!真好听!真好听!可以给我一个签名吗?”
他指了指T恤的胸口,拿出了一根马克笔:“签在这里就行。”
宁蔷薇看着他们的互动,突然拽了一下身旁笑着点头,正要伸手接过笔的鱼幼薇,然后对男生说道:“小哥哥,我也想用一下你的吉他,可以吗?”
男生有些疑惑地看了宁蔷薇一眼,又看看鱼幼薇,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指了指墙边的吉他,对宁蔷薇说道:“嗯,你随便用吧。”
宁蔷薇笑着看着男生,对他示意了一下鱼幼薇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无奈地说道:“抱歉,可以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吗?”
男生是不愿意的,可他实在不想在鱼幼薇面前失了印象分,这个女孩儿,他可是她的忠实粉丝呢。
无奈,他有些不情愿地收起了笔,回头拿过了吉他,递给了宁蔷薇。
宁蔷薇接过吉他,打断了男生的欲言又止,致谢过后对鱼幼薇说道:“你能不能站在我旁边,我怕我等下会紧张。”
鱼幼薇的眼睛早已笑成了月牙,她捂着嘴强忍着想要笑出声的冲动点了点头:“好呢,等下我陪着你。”
男生心里的怨念在哀叹:这个小男孩儿到底是谁啊,怎么,怎么,我就想要个签名而已……
宁蔷薇拿着吉他朝演唱区走去,路过男生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鱼幼薇便站在他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吉他,是前世的技艺,祖传艺能吧。
手指拨弄出一段和弦,鱼幼薇眼神有些亮了,那段旋律的风格不似当下的流行风。
从未听过,却不觉怪异。
就像千古相传的情歌,红妆十里,艳舞风流,又如同空门的情僧,禅意绵绵,缠意绵绵。
碧翠衬衣恍惚间成了白织僧衣,情意,也成了禅意。
这是一首怎样的曲子呢?
宁蔷薇的歌将她,将那男生,将那些人群带进了那个故事。
走过,看过,经历过人来人往的繁华,然后遁去了空门,从此青灯古佛。
可经纶禅唱的清冷过后,在空旷的大雄宝殿、独守的禅房参室里,看着墙上的禅,转着手里的珠,闭上眼,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她。
那一年,在那个“吴山青,越山青”的地方,那个女孩儿在“汴水流,泗水流”的水波荡漾间抹去额头的淋漓香汗。
“春未绿,鬓先丝”,她穿着几层心字罗衣,笑得活泼,明朗可爱。
他见了她,便知道,他们是禅主安排的缘分,“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总要遇见的。
五百年前,万般修行,仿佛只为了今生的这一根红线勾牵。
可不够,修行得不够,一切的劫难过去,坎坷平生,得到的不是结发香囊一双人,而是生死苦等不见君啊。
端坐在云上莲台的高觉者轻轻动了一下手指。
“啪……”
红线便断了。
当初以为耳鬓厮磨缠绵浓烈如同浸骨砒霜一般的朝夕相处,那些“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最后终究变成了“君泪盈,妾泪盈。罗心同带结未成。”
那根红线,那么轻易就成了“美人如花在云端”的可望而不可及。
非君不嫁,非妾不娶,最后却成了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是,走过了“山一程,水一程”,“夜深千帐灯”的时候,只能“永结无情契”了。
不是无情,是所有的情,都给了那个始终一个人的单相思、长相思啊。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楼是浮屠塔,人是生死难倚。
“如今,我为你剃去三千烦恼丝,望你日后清净皈依。”
“世间僧人三皈,可我不同。”
“哦?”
“我皈依禅,皈依法,皈依觉,也……皈依她!”
“禅要清心寡欲!”
“是啊……禅要清心寡欲……”
伽蓝寺下,雨打芭蕉,烟花易冷。
人群又壮大了,他们三三两两地上前,一张张纸币被丢进了琴盒,琴盒满溢,那男生顾不得胸怀中同样满溢的幸福,只愣着看着眼前的宁蔷薇。
鱼幼薇有些吃惊地张开了嘴,宁蔷薇没有按琴弦,任凭那共鸣阵阵,嗡嗡作响。
他更得意地看了一眼鱼幼薇:你用青玉案的繁华与我相遇,那我便在鹧鸪天的清冷与你相思,你是元夕,我也是,你散开朵朵烟花,我就烟花易冷。
人群里突然咋呼出了一道声音:“是那个弹琴的小哥哥!”
有人问道:“谁啊?”
那声音接道:“长水一中的那个啊!弹琴的那个!你们没看本地台吗?长水一中的这一届文艺汇演啊!”
又一道声音响起:“对对对!是他是他!哎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他还在金河那边的活动上唱过歌!”
人群开始嘈杂起来:“对对对!当时我也在!那天我是他手里的话筒!”
有人惊叹:“我现在才仔细看了这个小哥哥,真好看啊,想娶回家……”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城管来啦!”
宁蔷薇正有些不知所措,闻言一个机灵,牵着鱼幼薇的手,抓住机会就从人群里跑了出去!
在他们的身后,男生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东西,嘴里喊着“等等我!”也紧随其后。
身穿制服的城管在身后追着:“别跑!别跑!我们不是坏人!”
七绕八绕,两人跑到了街上,相对着弯着腰气喘吁吁,互相看着对方,突然笑了。
鱼幼薇站直了身子,突然笑着问道:“哈哈,宁蔷薇,我们像不像古时拜堂成亲?”
宁蔷薇仍弯着腰喘着气,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别胡说八道了。”随后有些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赶紧走吧,别被抓住了。”
身后,看不见穿着制服的城管,也看不见穿着T恤的男生。
这个浅绿色的衬衣站直了身体,朝鱼幼薇伸出了手,手心向上。
鱼幼薇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随后微笑着把手放了上去。
白玉承白云,莹润温柔,就像她嘴角的笑意,就像她心底的甜意。
是凝脂暖玉的柔软,是桃夭瓣瓣的柔软,是红装锦缎的柔软。
……
鱼幼薇侧着脸,问道:“去哪里?”
宁蔷薇轻轻地牵着她,瞥了一眼:“还想玩啊?回家吧。”
鱼幼薇点了点头,她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仿佛,她才是被照顾和宠爱的那个。
那种感觉……
仿佛角色颠倒,有些奇怪,但还不赖。
“先送你回去。”两人异口同声,然后对视,又笑了。
宁蔷薇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听我的,先送你回家。”
有些霸道,可鱼幼薇没有反驳,只温顺地跟着。
……
公交车上,两人坐在一起,仍不肯放下相牵的手。
鱼幼薇好奇地问道:“那首歌是你写的?”
宁蔷薇摇了摇头:“不是。”
鱼幼薇的玲珑心转了转,俏皮地问道:“又是不在这个世界的才子写的?”
宁蔷薇点头说道:“对啊对啊,又是不在这个世界的才子。”
鱼幼薇眉眼弯弯,满心满眼都洋溢着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