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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万家灯火通明,星辰璀璨,希望日渐明亮耀眼,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转变狂奔而去。
就像鲜花奔向春天,就像鱼鸟共赴自由,就像众星捧月,云海归阳。
飘零的叶子总在向往着根,远方的人朝着来处一路疾驰。
日月交替在黄道,如同车轮转动在公路,月水替换了扬扬洒洒的日光,公路两边的城市点起了辉煌的霓虹。
一点一点,千帐如萤。
陈贞一路卡着最高车速,赶在深夜来临之前,总算将车开到了高速休停区。
加油,买水,随后来到车上。
陈谨如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旅途的疲劳让她的身体愈加困乏,此刻正在沉睡。
“妈?妈?”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睁开眼,借着朦胧的光,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陈贞递过去了一瓶水:“妈,喝点水,然后我们去吃点东西,晚上开车不安全,今晚就在这住吧?”
陈谨如打开水瓶喝了一口,随后接过陈贞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擦脸。
她将用过的湿巾丢到车上的垃圾篓后问道:“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陈贞拿着自己的水,侧着身子回答道:“快到临河县了。”
陈谨如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那些相隔千里的荧火在她的瞳孔映出了点点水光。
休停区的灯透过刚刚摇下玻璃的车窗打在她的脸上,愈发显得沉郁。
陈贞看着母亲,沉默了一下,开口劝道:“妈,我们已经走了一半了,明天就可以到,你往好的想,说不定蔷薇没什么事儿呢。”
陈谨如没有回应,她看着窗外说道:“去找酒店吧。”
“哎!”
陈贞转过身,发动了车子。
君乐酒店虽然只是一家平价酒店,可是这些年也算挣了不少钱,于是对酒店工作人员的招聘要求也越来越高。
陈贞在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的男生虽然因为她的颜值产生了一些情绪,却也没有做出任何职责以外的举动。
只是在交付房卡的时候,顺口叮嘱了一句酒店里还算可口的饭菜和附近可以放松的地方。
陈贞道了声谢,要求了两份晚餐后,就拿着房卡来到了电梯跟前。
陈谨如已经在这边等着了。
房间在六楼,两人分别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漱了一番,没过多久,酒店的饭菜便送了上来。
陈贞不太放心陈谨如的情况,便提着饭菜敲开了母亲的门。
应该是太累了吧,吃饭时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解决完晚餐,定下了第二天起床的时间,陈贞收拾了一下一次性餐具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电视,听着关于长水的报道。
主持人的哽咽,救援者的呐喊,长水市领导的痛哭。
这些就像混杂在一起的颜料塞进了她的脑袋。
烦躁,不安,沉重,期待还有焦急。
她来到窗前,打开窗户,看着窗外。
清冷的风冲进了房间,吹在她的脸上,屋里的灯和屋外的月交相辉映。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串灯火如同彩色的珠子,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只是这般美景,陈贞实在是无意欣赏。
从早晨出发,直到现在。
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一直都是她在驾驶,可那些疲惫虽然一层一层积累在她的体内,却没有办法让她去认真地休息。
万家灯火,没有一盏能让她心生暖意。
双人床铺柔软如云,却不能让她安然入睡。
陈贞还记得小时候和两个弟弟一起爬上榆树摘挑榆钱的时光。
那时家里还很困难,母亲的事业还没有多大起色,可那些艰难困苦仿佛不存在一般。
自己的笑声,弟弟们的笑声,淡黄近乎白色的阳光,还有呕哑嘲哳啰啰嗦嗦的燕雀。
可如今,叶子已经黄了……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一片叶子打着旋儿,飞到了窗口,秋蝉挣扎着嘶鸣,想要留下最后的痕迹。
窗沿红色的插花抵不过秋凄夜凉,零落成了一片狼藉,季节轮转,如同人走茶凉的薄情,欺暖迎寒。
远处城边的山雾蒸腾缭乱,云深藏月,隐隐约约能看着一角弯钩。
冷曦身锁,陈贞轻轻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当年垂髫迎客,烂漫天真,玉童相与一笑尽开眉,如今冷蕙寒蝉,黄蝶摇落,岁华换却两地旧游远。
长水所在的巴州和北方不同,秋冬清冷森寒,却很少见雪。
四周围绕的山脉虽然阻隔了大部分的冷空气,可隔壁的恒水却渲染着湿冷的气氛。
冬季向来是不太好过的。
与之相近的秋天同样如此,白天虽然时常有风,却也闷热,直到傍晚近黄昏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清凉。
所以这里的人在车里时,习惯打开车窗,感受自然带来的惬意和爽快。
隔着挡风玻璃,有时可以看到金黄、橙黄或者淡黄的叶子躺在风里,如清河小舟,一路而下。
纷纷扬扬的叶子在风里随波逐流,就像成群的蝴蝶汇聚。
直到车身掠过,穹顶大雁长飞,风池停息,只留下一地黄花堆积。
蓝云笼晓,人起昭阳,红叶悬秋的清晨,陈贞和陈谨如解决了早餐,又踏上了归途。
天上飘着一些小雨,西风溅溅,霜知露识,仿佛一夜之间便秋寒满了巴州。
玻璃把如豆小雨挡在了车外,却挡不住渗透而来的寒意,电台里播报着关于长水的新闻,车里一片沉默。
越是靠近长水,陈贞和陈谨如的心中越是压抑。
她们都在害怕,到了那座化为废墟的城市,迎来的不是蔷薇的拥抱,而是花自飘零的噩耗。
近乡情怯,怯的不是乡人,是一缕渺渺幽魂。
只怕风一程,雨一程,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雨不算大,所以雨水是没办法渗透到废墟下的。
淌过半路,水分便被灰尘和水泥吸收,只留下带着潮意的湿痕。
可寒冷却能冲破废墟的阻隔,流淌进黑暗,满盈着冰冷如铁的阴森凉意。
于是这片黑暗愈发如同冥界。
已经五天了,绝望几乎压的宁蔷薇喘不过气来。
饥饿和干渴折磨着他的身体和心灵,他拿着水瓶,垂倒着喝掉了最后残留的水渍。
张扬中间醒了一次,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吃掉了宁蔷薇喂给她的最后半块儿饼干后,就又躺在宁蔷薇的怀里陷入了沉睡。
这片黑暗如此寂静寒冷,只有张扬微弱的呼吸陪伴着他。
宁蔷薇靠在石堆上,手指摸着那一块光滑的玻璃。
只要拿着它,在手腕或者脖子上轻轻划过,就可以远离饥饿干渴虚弱和绝望的折磨。
反正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是吗?
只要下定决心,咬咬牙,就可以得到解脱。
宁蔷薇把玩着玻璃,指肚在锋利的边缘划过,那冰冷通透的锋利似乎在诱惑着他,就像域外天魔扰乱释迦。
他看着黑暗,仿佛能看到死亡。
那个身影就和黑暗混在一起,沉静而幽谧,默默地注视着他,只等待他拿起玻璃,走向自我终结的那一刻,带着他的灵魂回归冥界。
宁蔷薇举起了手,玻璃如同水一般,浸染着安静的黑色,清透如深潭。
张扬就在一旁睡着。
她不断张合着干燥苍白的嘴唇,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过高的体温带去了她太多的水分。
张扬快要陷入脱水的境地了。
她在本能的诉求下,一遍一遍重复着对水的渴求。
宁蔷薇便听着,拿着玻璃仔细地听着。
他轻轻抚摸着张扬的头发,一遍一遍,仿佛在用这样的方法缓解自己和张扬的痛苦。
为了帮张扬按摩手部的肌肉,手机早在昨日就因为常亮的屏幕而彻底耗尽了电量。
就算有电,也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深度接收外界的信号。
只是幸好,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感受到余震。
地质活动应该稳定下来了吧?
宁蔷薇想着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他便这样坐着,仿佛感觉不到因为压迫而麻木的身体。
纯粹的黑暗让时间的感官也陷入了混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不知道……
张扬突然在宁蔷薇的怀里动了一下,她在噩梦般的黑暗里轻轻伸手摸了摸宁蔷薇的身子。
在获得了一丝安心后,又沉沉睡去。
随后,口渴的呼声又开始在安静的黑暗里回荡。
宁蔷薇在黑暗里低头看了看张扬,然后挣扎着从她的身下拖出了自己的身体。
麻木和痛楚交杂,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
宁蔷薇揉了揉腿,略微恢复了一点行动力后爬在了地上。
他已经没有办法单凭腿部的力量支撑自己的身体了。
宁蔷薇用手摸着,找到了之前被抛到不知何处的瓶子。
随后又爬着回到了张扬的旁边,仅仅是这样的来回,就在他的手足又增添了几道划痕。
或者锋利或者尖锐的石头刺割着皮肤,宁蔷薇却几乎感觉不到那种疼痛。
他摸索着用手摸上了张扬的脸,感受着她的颤抖和体温,宁蔷薇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没事的,很快就不渴了,很快就不渴了。”
手里的玻璃,被轻轻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