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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人才问题,楚宁便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曾听晴儿提起过,自己寨子里曾有一个私塾先生,但她现在首要的事情是重新整改麾下的组织架构,还要亲自参与制定军律和赏罚条例,足足耽误了旬日,方才趁着用完早膳休息的时间,让孙兴去将那先生请了过来。
这先生面容枯槁,看着年岁不低,约莫年近花甲,一身粗布衣衫上被胡乱逢上许多个补丁,但总的来说,倒也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气度。只是,楚宁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事能够让这半只脚都埋进土里的老人,生出落草为寇的勇气,也想不明白,当时紫竹寨哪里来的自信收留这样的老弱。
虽然,在今天之前,楚宁从来未曾在他身上多费心思,但此刻有求于人,面上很快便挂满了热情,甚至亲自将老人从门口扶到屋里。
老先生显然受宠若惊,口中连连客气,但神色却很镇定,表现亦不失文人的气度,揖拜道:“学生王沅德见过楚校尉……”
“王老先生无需多礼。”楚宁身居主位,身手虚虚一扶,那王沅德便顺势起身,在楚宁的意下落坐。楚宁也不与他多作喧寒,立刻便将话切入正题:“本校尉曾多次听得霍叔提起先生,道是先生学识渊博、名扬东莱,却因故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被迫上了东莱山……却不知,先生当初是遭遇了何等变故?”
自上东莱山入得紫竹寨以来,王沅德颇受冷待,除了偶尔需要他帮忙写个只言片语之外,楚柔一直将他留在寨中烧火煮蚕剿丝,完全没让他遇到预料中的刀光剑影,让他在对紫竹寨这伙山贼百般疑惑之余,又忍不住在心里悲叹——悲自己妻儿的血仇深恨无以得报,叹自己的学识就此埋没。
直到后来,二当家楚宁得神仙指点,开始整顿紫竹寨时,王沅德的心思便开始活络起来,但他在紫竹寨山里一无名气二无功绩,又自恃文人的脸面,不想像刘长贵那般找到楚宁自荐,便只一在暗中留意着楚宁所有的举措。
眼看着紫竹寨一次又一次度过难关,并且从贼寇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县城人人景仰的义民,王沅德心思越加火热,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舍下脸面,孙兴便找上门来,道是校尉大人有求。
王沅德当即便跟着孙兴赶了过来,此刻听得楚宁这般问他,虽然文人气度犹存,但那在他心胸中埋藏了大半年的血仇深恨,立刻便迸发出来。
“此事说来话长,却不知校尉大人……”王沅德心里正想着要怎样表述自己的遭遇,边压着恨意在嘴里客气了半句。
“既然事情说来话长,那本校尉就长发短说。”楚宁本来只是与他客气几句,所以才问问来历,此刻听说故事很长,她便没了兴趣,更何况,她的时间非常紧迫,等下还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来听王沅德的故事,遂直接道:“本校尉想在县里办间学堂,以教化众人识字、学礼,听闻先生学识不凡,想请先生为本校尉分忧,未知先生意下如何?”
王沅德已经到了嘴边的旧事,就这样被楚宁强行压回了心里,但又听楚宁说,是想请他教书育人,心思顿时又活络起来,微微沉吟了片刻,便应承下来。
又与王沅德说了几句闲话,楚宁便目送着他离去,紧接着便带着孙兴何五二人急步走出了营棚,未行多远,方至校场西边的一片空地,便见一个腰挎长刀的汉子,带着一群汉子大声吆喝而来,在那带刀汉子的指挥下,部份人扛着圆木垫地,部份人在前面背着麻绳拖拉,将一块三丈见方的巨大石碑搬运过来。
楚宁眼见着他们将巨石拖到空地旁新建的院落,再将巨石在院落门前立起固定,方才与孙兴何伍三人上前,那挎刀汉子擦了擦额头的大汗,回身禀报道:“启禀校尉大人,属下石东,已将奉命将英雄碑铭刻完成,此次卫民军所有战死之人,已经全部铭刻,共计四百七十七人,请校尉大人检查。”
这次战斗,卫民军自然是没有牺牲这么多人的,只是楚宁当初与王逸报伤亡时随口说了个四成,现在她自然要把戏做足,更何况,她这出戏也并不仅仅只是做给王逸看,更多的是,做给全县城的百姓看。
石碑的正面中央竖刻着‘英雄碑’三个如斗大字,并被漆成了殷红血色。石碑余下的地方,则被刻上了众多人名,字大约半掌,多是‘赵二狗、刘三斤’之类的名字。
在楚宁看完‘英雄碑’之后,那石东便拿来黑色布料,将巨石从头到尾庶挡起来,又将在石东的带领下,进得院门,将里里外外都视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明显漏洞之后,方才放心离开。
前脚才踏进营棚,楚柔后脚便跟了过来,道是已经按楚宁的要求,将军民军重整后,所有能战之人都集合起来。
这个营棚搭建得很是简易,但好附近的空地荒土不少,霍蕴书着人将那些空地推平压实,便成了一个足够容纳千余人的校场,后来楚宁在训练之余,又派人在校场的周遭围了一圈木栅栏,如今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军营的样子了。
此刻被楚柔集合起来的人男女皆有,大部份都是已经过训练,并且参过战见过血,其余补充进来的人并不多,虽然只跟着大部队训练的几天,但此刻看来,却也是有模有样。
楚宁按着腰间长剑,从左到右的巡视一遍。眼看着这些曾经衣衫褴褛的山贼,在自己的训练和带领下,如今吃上了饱饭,穿着簇新黑色劲装军服,腰勒宽革带,手腕和腿上,都扎着统一的护腕和护腿,个个手握长/枪,昂首挺胸,英气勃发,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
但点头不代表就是满意,只是楚宁现在时间紧要,恨不得一天当作两天用,连那英魂祠都是两日前才建好,更别说是那‘英雄碑’,连石头都是今天才拉过来立上……
一切都是仓促行事,好在她手里现在有粮,卫民军以外的事情,又有白夙照看着安顿着,修路的开工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所以她才敢在这当口,来费心弄什么‘英魂祠’和‘英雄碑’。
正要开口讲几句话语,却听得背后有人声传来,楚宁回头一看,却见是县尊王逸和管事王长福正在与堆蕴书说话,两个说话便,又从王长福身后的轿中走出一人来,正是王逸。
楚宁还没走近,那王逸已经提着官袍下罢主动迎来,满脸笑容道:“这才旬日未见,楚校尉却越发英姿飒爽,本官远远瞧着,还当是那云侯复生……”
“县尊大人过誉了!楚宁何敢当得如此缪赞?”楚宁抱拳见礼,两人又互夸了几句,还没夸过瘾,贾沛便带着过来拜见,道是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随着贾沛之后,人来得越来越多,有县里地主大户,也有行商坐贾,有衣不蔽体的街头乞丐,也有身受贼灾的难民。
在霍蕴书提前安排下,这些人都被引到了英雄碑前的空地上,楚宁陪着王逸又聊了一阵的民生民情问题,眼看着外面已经围了不下数百人,便下令大戏开始。
不知何时,英雄碑前已经搭起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台,霍蕴书当先走上台,暗自数了数,发现台下短短时间已经聚集了千余百姓,不禁向贾沛投去了一抹异样目光,他知道贾沛近来带领着亲族弟子,四处讲说‘卫民军大战海寇’的故事,却不知道,这其实是楚宁早就布下的局,为的就是今天这场戏。
这是一场戏,一场楚宁导演的戏,演给王逸看,演给县里县外的所有人看,更是演给卫民军自己看!
霍蕴书简单的作了一个开白场,便将王逸引上台。王逸上台往下一看,入眼尽皆是一片人头,再配合着不知从哪里开始响起,最后全场哗然的掌声,不禁心中狂跳——这可是他自上任以来,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么多治下百姓,并且还要发表讲话,若说是不激动,那却是不可能的。
王逸清了清嗓子,双手向下压了压,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自本官到任以来,时至今日亦不过半年时间,却时常得人提醒,道是海寇凶残,经常登岸来我县烧杀抢掠,劝本官寻处安稳地界早日离去。”
“然,本官自幼熟读圣贤文章,而今又着官袍、食君禄,又怎能为了自身安危,全弃我县子民于不顾?”
“万幸,天怜孤苦,降下仙缘,楚宁校尉心怀大义,以女儿之身,率亲族与义民,执竿而起,一举击溃海寇,斩首数百,活捉千余,令其闻风丧胆,连夜登船逃离……”
王逸先是夸了一下自己,又带连带着将楚宁吹捧了一下,最后让随从带了一些从海寇刀下侥幸活下来的人,让他们当众哭诉,带领大家回顾海寇的凶残和可恶。
特别是当有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男孩,在台上哭着讲道:“那海寇抢走了我们家所有的东西,却还威胁我爹娘,让他们再去寻得粮食来,一斗粮食换得一条活命……可我爹后来只寻到了一斗粮食……”
小孩子的父亲只寻到了一斗粮食,他求跪求海寇放条生路,却在海寇的逼迫下,亲手杀了自己父母和的妻子,他将那一斗粮食交给海寇,最后自己撞死墙头,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去。
或许他天真的以为,那海寇收到了粮食,当真会放过他的孩子……可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当时不是楚柔带着追兵赶到,他的孩子也同样会命丧黄泉。
这就是乱世,没有所谓的仁义道德与律法,有的,只是生和死。
生者,残忍而生,死者,屈辱而死。
小男孩的故事方才讲完,台上台下的人都哭声成一片,王逸也听得泪眼婆娑,他抹着眼角下台,换楚宁上场。
此时的楚宁,同样一袭黑色劲装,身穿全套皮甲,腰悬三尺长剑,外罩绯色披风,端是英姿飒飒,气势非凡。
白夙与凤九卿,此时也乘着马车来到人群后面,但她没有特意通知楚宁,也没有下车,只是挑开车帘,目光掠过人山人海一眼望去。
自楚宁走上台的那一瞬间,九面战鼓齐擂,随着震天鼓声,那一袭绯色披风猎猎翻飞,犹若浴火凤凰,倾刻便会展翅高飞,从此凌云九霄……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