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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曙光透过白色的窗帘透进病房,清晨7点钟的太阳橙红色的,染了东方的天际,耀眼火热。
幸村从床上起来,走到新垣身边,将她被角掖好后,拿了水壶去了热水间。
热水间在走廊尽头,就在他准备拐进去时,突然被人拉进了对面的楼道。
楼道里,浮尘在阳光下明晰可辨,橙光荡漾在窄小的空间里,投了一丝疲累在来人脸上。
“她怎么样?”那人问,担忧的神色自然流露。
“昨晚手术后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
“昨晚手机没电。”他突然想起什么,解释说,“手机线坏了,后来才去买,买回来就看到未接电话。”
“我想问问你,她去哪儿了。找不到真的很着急。”
“我知道。”
幸村注视着他,眼睛眨了眨,心头紧紧地一揪。
他当然知道那种着急的心情了,毕竟他也曾切身体会过。
“对了,她还没起吧?”那人问,“需要我去买早餐吗?”
“妈妈说她会送来。”
“那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幸村抬头。
“我就看看她,”那人低声道,问得小心翼翼,眼里却满是渴盼,“她醒之前就走。”
“好。但要在妈妈来之前走。”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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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时间还早,走廊上没什么人,但少有的几个人纷纷将目光投来,看得两人如针芒在背,好不自在。
回到病房,幸村反手将门关上,舒了口气:“再也不想跟你走在一起了。”
闻言,那人轻笑了下,随后走到病床边。
新垣依旧酣睡,眼睛舒服地闭着,唇角不像昨天那样耷拉,反倒微微上扬,像在做好梦。
她侧头在肩上,手指从被子里伸出来挠挠脸颊,满足地“哼”了声,完全不知道病床前站着的两人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很多时候,人就是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目光,从最深沉溺爱的眼中流露,带着疼惜、怀恋与渴望,承载着过去,寄托着现在与未来。
不管是2个月,还是20年,那由始至终不加变更的深情,都像在述说这份感情已经地老天荒了。
就这样沉默许久,一丝平安在自心尖荡开,悄悄蔓延开来。
从16岁到26岁,除了化妆后容貌更显成熟之外,她无太大变化。
还是那两个梨涡,还是那双眼睛,就连双下巴也未曾改变。
她总爱捏着下巴上的肉,撅嘴埋怨自己最近又给她喂太多了。
而他总是笑笑,嘴上说着不胖,心里也确实这么想。
“就是啊,169cm的身高,体重还没三位数,怎么能叫胖呢。”
“可比我在国外胖了整整9斤!”
“所以说,我养的好。”
“……”
她刚回国那阵,真是瘦得不像话。
轻轻揽在怀里,臂膀竟要一收再收。
他心疼,搂着她竹竿似的身板,暗暗给她制订了营养餐。
得补回来。
把这些年欠下的肉都补回来。
只是不管再怎么瘦,她的双下巴永远都在。
这点,让他哭笑不得,让她恼羞成怒。
“双下巴好。”他深思熟虑后说。
“哪儿好?”
“亲着舒服。”
“……”
他很认真,她想起平日里的亲密却愣是涨红了脸。
想到她出国那阵,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看向身边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他别过头缓缓开口道:“和雅她妈妈,想让她出国。”
“出国?”幸村从沉思中缓过来,些微惊讶。
“她不愿意,就跑出来了。”那人接着说。
“原来如此。”
幸村垂下头,眉心紧蹙,记忆一下子涌回樱井手术的那天。
也是在医院里,他记起,新垣探之跟他谈起过——“和雅跟我估计都得去国外读书”。
以为讲的还是遥远的未来,再加上新垣探之还说——“和雅比较会发脾气,说不定脾气发一通就能留在国内了”,他便把这事忘了。
跟礼物一样,忘得一干二净,不加保留。
心底微微抽痛一下,幸村依旧温柔地望着床上的人,轻声问:“和雅出国了吗?”
“嗯。”
“是她……”
——自己的决定吗?
他的话还没问出口,简讯声传来。
他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随即对那人说:“妈妈要来了,你先出去,别让她看见。”
“好。”那人点头,应声走到门边,又眷恋般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消失在门后。
幸村有些发怔地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没问出的话像爪子一样挠得他心里难受,即使方才还有迫切的几秒钟可以询问,他却胆怯着不敢问。
冥冥之中,他坚信,如果不是她情愿,谁也不能逼她去哪儿。
不过,她情愿就好。
若是她自己的打算,他不会有异议。
若是为了她好,他也不会争辩什么。
只是——
没等他多想,房门被轻轻打开,幸村回过神,见妈妈从外面走来,手上提着便当,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
温暖,和蔼,如窗外的阳光。
“妈妈,”他迎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便当盒放到桌上,“你来了。”
“和雅怎么样?”
“没事了,昨夜醒过一次,早上还没醒。”
“睡得真香呢。”幸村妈妈坐到椅子上看着熟睡中的新垣,唇角勾起,带起丝丝细纹,“很担心,是不是?”
“嗯。”
“我做了点粥,你要不要先吃?”
“等她醒来再一起吃。”幸村说,随后又问,“妈妈,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幸村妈妈说着,从椅子上起身,“我去附近买点东西,清咲一直吵着要跟我来,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哄住,所以我得赶回去。你好好照顾和雅。”
“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
“你路上小心。”
幸村走上前,帮妈妈将门打开,未及反应,便看到新垣妈妈和新垣探之迎面走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抿着唇,表情闷闷严肃。
当见到病房里陌生的面孔时,新垣探之一愣,经过一番仔细对比后,他反应过来,忙鞠躬问好:“阿姨您好。”
他说,礼貌的样子模糊了幸村对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印象。幸村妈妈微笑着回应。
与此同时,幸村也向新垣妈妈问好。
新垣妈妈看起来比昨晚精神多了,脸上的妆容掩盖了愁容,除却眼里自然流露的憔悴和难过,她看起来容光焕发。
“你好。”她将目光从幸村身上转到幸村妈妈身上,很正式地微笑点头。
幸村妈妈笑着走上前,阳光倾洒在她脸上,带出自然的可亲。她微微欠身鞠躬:“你好。”
“谢谢你来看和雅。”
“不客气。和雅是个很乖的孩子,懂礼貌又爱笑,很讨人喜爱。”幸村妈妈说,脸上露出由衷的赞许。
见状,新垣妈妈微怔,一晃神,仿佛对所听到的话感到难以置信般地喃喃自语道:“是吗?”
“是啊,乖巧却不失灵气。”幸村妈妈强调,一如既往的温醇。
像是从来没被人夸过一样,新垣妈妈受宠若惊地站在原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病床上那张微微带笑的面孔上,心却像被重锤狠狠捶过一样。
“抱歉夫人,”在她沉思时,幸村妈妈看了眼表说,“我有事要先离开,希望今后我们还能再会。”
“好。”新垣妈妈反应过来,收起蹙起的眉头点头道,“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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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新垣探之看着远去的幸村母子,转身走进病房,“我早跟你说过,和雅很乖了。”
“……”
“你一直在国外,没看到她的成长,也没了解她的生活。大家都夸她乖,除了你。”
“所以,我想带你们去国外生活。”新垣妈妈听着,深吸口气说,“这样我跟你爸爸可以陪在你们身边。”
新垣探之不理,走到窗边,目光落在窗外的槐树上,眼睛因耀眼的太阳光微微眯起。
他沉默着,看起来身心俱疲。
“和雅喜欢音乐,”新垣妈妈开口,“我希望她到国外深造,同时也方便我跟你爸爸照顾。”
“可你没考虑过她的想法。”新垣探之低声说,“她要是真喜欢,就自己提了。”
“她没考虑到的,我帮她考虑。”
“你看起来剥夺了她的自由。”
“你们有非留下不可的原因吗?”新垣妈妈突然走近新垣探之,直勾勾地看着他,明察秋毫的目光让人躲闪不及。
“有啊,妈妈。”新垣探之垂下头,手插在口袋里,渗出了细汗,“当然有。”
“是什么?”
“人。”
“这么多年,你跟爸爸一直在国外,我跟和雅在国内生活。你们缺席的这几年,总会有人进入我们的生活,某种程度上,填补这些空缺。渐渐地,就变得离不开了。”
新垣探之声音很低,很轻,像个犯错的孩子承认错误,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他抬起头,正视着母亲,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出国,妈妈,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做决定了。”
“我不反对你们谈恋爱。”
“嗯。”
“但如果出国有更大的好处,为什么不听话?”
“有没有好处,还说不准。而且,国内挺好的,不也有很多人来日本留学吗?我再努力点,可以考横滨国立大学,到时候,就留在神奈川。妈妈,我没有很大的志向,我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
“……”
“我没办法替和雅做决定,但我希望你可以听听她的想法。”
“我会劝她。”
“希望你真的是在‘劝’,而不是在‘逼’。”
“……”新垣妈妈一下陷入沉默。
门外,幸村背抵着墙,将房间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