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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4日,情人节。
天边拢了团团黑云,暗沉沉地压在寝室楼上,看起来紧迫压抑。
新垣从门外进来,搓着冻僵的手,不停哈气。
同寝室的樱庭转过身,将耳机摘了下来:“你怎么回来了?”
“吃完饭就回来了。”
“今天是情人节啊。”宫本从床上探出头,“你不出去约会吗?”
“要吧。”新垣左手掏出手机,右手捂在口袋里。
“什么叫‘要吧’?”
“就是——‘要吧’。”她眨巴眨巴眼说,“不确定,他最近比较忙。”
“上个月你就说他忙,现在还忙着?”
“嗯。”
樱庭挠挠腮帮子,若有所思道:“和雅,你男朋友看起来很抢手。”
“嗯。”新垣漫不经心地应着,头也不回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觉得男生老是说他忙,可能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也不清楚,只是提醒你啦。”
“哦。”
“和雅,别理她。”宫本安慰道,“前几天听我建筑系的朋友说,他们最近确实很忙。”
“嗯,我知道。”
新垣闷闷应了句,樱庭和宫本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继续做事情。
寝室四人,有两个人没有男朋友,每逢情人节,便窝在寝室里,渐渐地,两人也自视相依为命。
今年的宁静中突然闯进一个人,让人不由得地好奇。
这时,门又开了,新垣回头看一眼,只见秋庭裹着条大围巾,脸上红扑扑的,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手上拎着大包小包。
“你这么早回来?”依旧是樱庭,转过身瞅了瞅她手上的东西,再瞅瞅她红润的脸颊,失笑道,“你这是……”
“说是补上的礼物。”秋庭说,将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圈绕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说,“累死我了。”
围巾取下来挂在衣架上,她松松领口,将脖子露出来透透气。
这时,宫本和樱庭不由自主地瞪大眼,而后默默对视一眼。
樱庭八卦,伸手指了指她的脖子,问:“你这又是……”
“什么?”秋庭不自知,坐下照了照镜子,“啪”一声将面前的矿泉水碰倒,脸颊染上微红。
“怎么了?”新垣听到动静后转身看她。
“啧啧啧。”
“啧啧啧。”
“……”
樱庭和宫本戏谑地发出嗟叹声,秋庭好笑地瞪她们一眼。
“吻痕嘛。”她蛮不在意地嘟哝,余光注视到新垣,旋过身问,“和雅,你今天怎么没出去?”
“我看情况。”
“和雅。”趁着这时候,宫本凑上来问,长久以来的八卦心到底是藏不住了。
新垣一扭头就看到她贼眉鼠眼的样子,吓得立马收了收领子,问:“怎么了?”
“你跟你男朋友进行到哪一步了?”
“哈?”
“你男朋友还是网球队的,但凡是运动员,精力都很旺盛吧?”
“啊哈?”
“你们……”室友三人好奇地眯起眼睛,像打量一块肥羊肉一样看着新垣。
“我们,很好。”新垣怔忡地眨眨眼,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说完才觉得蹊跷,连连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
“你们……”
“我们没……到那一步。”
“真的?”
“真的?”
“真的?”
“嗯。”新垣点头,像面对饿狼般地将自己往大衣里藏了藏,“很惊讶吗?”
“嗯!”
“嗯!”
“嗯!”
“可我们真的,还没做那事儿。”
“你们真是单纯。”
“单纯。”
“单纯。”
“呵呵。”新垣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
当初自己对他毛手毛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只是从富良野回来后就再没想起这事。
尽管他说一个家可以有一个人负责引起波澜,可她到底还是心疼他。
波澜要是控制不当,搞不好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么想想,不能让他太委屈,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就事大了。
于是,她索性收敛。
这一收敛,便是五年。
这期间他也没提过这事,甚至有时候两人一起出去玩住同一间房,他也是安静地抱着她入睡。
谦谦君子,平静得让人咋舌。
平静到新垣时不时感到失落,好像自己一点魅力也没有。
“和雅。”樱庭又一次打断她的思考,八卦魂熊熊燃烧,“你男朋友该不会……”
“什么?”
“某方面……”
“怎么可能!”新垣瞪大眼睛,拿了袋饼干扔她,急了,“他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我开玩笑,开玩笑啦!——谢啦!”樱庭干脆地撕开饼干袋,塞了一片进嘴巴,“我只是觉得你男朋友真是个稀奇物种。”
“对啊。”秋庭搭腔,以过来人的口吻说,“就像两条腿的乌龟。”
“你这比喻,”宫本嫌弃地砸吧砸吧嘴,“真欠火候。”
“我为了强调很稀有嘛。”秋庭打着哈哈,脸上的失落一闪而逝。
新垣听着她们聊,心头莫名乐了乐。
她打开手机,给幸村发了条短信,而后将手机盖到桌上,有些焦灼地数着时间。
其他三人的谈论声还在继续,她安静地听着,突然感到手机一阵震动。
拿起一看,惊喜地看到来电显示。
趿拉着棉拖跑到阳台,她一面将阳台上的拉门拉上,一面接起电话,对着阳台上的镜子甜兮兮地笑开了。
“和雅。”电话那头传来声音,似被风裹挟着,有些摇晃。
“精市,”新垣轻唤,问,“你在外面吗?”
“我这边结束了,现在过去找你。”幸村说,与此同时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好啊。你别感冒了,你是不是在流鼻涕?”
“一点点。”
“那我等等给你带药和水,上次你没吃完的药还在我这儿。”
“好。”
“精市,”新垣又叫了他一声,心里蠢蠢欲动,到底还是没忍住,“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了吗?”
“……”
“没看到吗?”
“看到了。”幸村说,伴随着一声很轻的笑声,问,“我是‘忍者神龟’?”
“对啊。”
“又欠骂了?”
“……嗯。”
他的声音在耳边,即便隔着电话,新垣还是红了耳根,盯着远处黑沉沉的天,点点头。
喉头发出一声闷响,她舔着脸嘿嘿一笑:“对啊,欠骂了。”
“等等有你好受的。”他威胁,没等她回味完这句话,接着说,“我到你寝室楼下再给你打电话。”
“嗯。”
“记得穿厚点。”
“好。待会见。”
“待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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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垣不知道他说的“好受”是什么意思。
尽管知道他不会有更一步的索取,但她还是紧张。
事实是,每次接吻,她都紧张到不行。
不知他是什么感受,总之,随着接吻次数的增多,她的紧张感也随之增加。
思来想去,她把这一切归结于是他接吻技巧的长进。
吻到她脚软,吻到她像是要溶化,吻到她在接下来几分钟内喘不上气。
这么一想,不紧张就不对了。
许是他把这几年的火气都通过这种方式释放出来了。
新垣想,抱着胳膊等在楼下,愈琢磨愈想笑。
幸村到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一眼便看到楼道里的踱步的身影,急忙走上前抱住她。
“不是说来了再给你打电话吗?”他吻吻她冻得通红的鼻尖,有些责备。
“可我在宿舍待不住了,”新垣解释,“一想到要见你就待不住——谁让你这几个月都说忙,你忙忙忙,忙到我都没时间见你。”
“……可我真的忙。”幸村微怔后说,亏欠地摸摸她的脑袋,抱歉道,“现在忙完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才一段时间?”
“嗯。”
见她不太乐意,他又解释:“前几个月有几份图纸要赶,都是比较大的项目。”
“……”
“而且要到现场勘测,所以经常不在学校。”
“嗯。”
开始乖了,他刮刮她的鼻子,话锋一转道:“不多赚点钱,我怎么养你啊。”
情话不常说,因此更显珍贵。
他难得能这样哄她,新垣讶然,片刻后害羞地抱住他的胳膊,嘴角不自主地往上。
“是我多心了。”
“别多想。”幸村牵住她,“我不在你身边也是为了你,你要知道。”
“我知道。”
“冷不冷?”他把她的手揣进大衣口袋,搂着她的肩膀往外走,“今天温度更低了。”
“温度低才适合抱在一起。”
“哪一次气温35°不是抱在一起,嗯?”
“拥抱跟气温没关系。”新垣嘟囔,“想抱就抱,谁管那么多。”
“好好。”他笑,宠溺得像是蜜糖满了人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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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外面有一家复古咖啡馆,两人走进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木质的地板、木质的墙,鹅黄色的灯光打在深褐色的木上,照着低矮的屋顶和拥挤的室内,在这个冬日里尤外温暖。
咖啡馆内情侣不少,伴着咖啡的温度和对方的温暖,脸上荡开片片红晕。
楼上有包间,断断续续地有人上去下来,只是一到情人节就人满为患,供不应求。
新垣点了一杯热牛奶和一份提拉米苏,问幸村要什么,他说一样。
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时不时看看楼上,时不时看看表,像在等待什么。
新垣看看他,也没多在意,心想是订了包间吧。
很快,热腾腾的牛奶端上来,浓浓的奶香味迅速弥漫开。
她小心地啜了一口,随即缩起脖子抖了抖。
“怎么了?”幸村问。
“太烫了。”她眯起眼睛,难受地揪着眉,“烫得胃受不了。”
“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真的?”
“真的!”
“精市,我今天去面试了。”新垣说,“面试结果两天后下来。”
“去哪儿面试了?”
“立海大呀。”
“初中部?”
“高中部!”
幸村失笑,揉揉她的脑袋:“好,是我小瞧你了。”
“我还遇见小林老师了。”
“哦?”
“他问我跟你结婚了没……”
一口热牛奶差点呛在喉咙里,幸村憋红了脸,蹙起眉咳两声。
新垣连忙拿起餐巾纸擦擦他的嘴角,受惊地看着他:“怎么了?”
“小林老师,早就知道了?”
“也许,他一见到我就这么问。”
“我还见到山崎老师了。”新垣继续说。
“哦?”幸村不安地挑挑眉,将牛奶咽下后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要为我们的宝宝画幅画。”
“……”
幸村很庆幸此时喉咙里没有什么能噎住的东西。
他幽幽地看向新垣,把她拉近:“山崎老师真这么说了?”
“……嗯。”新垣被圈进他的臂弯里,仰起头眨巴着眼,“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要有宝宝呀?”
“结婚后。”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
“明年?!”
这个答案突如其来,新垣睁大眼,难以置信地揉揉脸,再三问:“你说明年?明年?!”
“等毕业了。”幸村看着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到时候我就有能力把你和宝宝养得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我和宝宝……”
“嗯——”他深吸口气,而后问,“好不好?”
“好啊。”新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毫不迟疑。
只见他轻轻抿了唇,鼻尖微红。
“和雅明天有没有课?”呼出的气散在灯光下,他抬眼朝四周看看。
“没课。”
“那晚上晚点回去?”
“好。”
这时,侍者走来,凑到幸村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
“去哪儿?”新垣问,没得到回答,他拉着她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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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窄小的楼道仅仅容得下两个人相偎。头顶天窗透进来清冽的月光,正好能看清对方。
新垣好奇地跟着他往上走,低头看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知道他的手心正在微微渗汗。
幸村没说话,认真看着脚下的阶梯,小心牵着她。
这一路走得很漫长,蜿蜒而上的楼梯好像直上云霄,渐渐将两人送入无人之境。
淡黄色的灯光照着细长的甬道,甬道尽头,两旁门廊汇成一个黑色洞口。
新垣抱住幸村的手臂,藏在他身后。
幸村别过头看她,鼻尖正好在她额前,垂眸正好能看到她笔挺的鼻梁和闪烁的眼睛。
这一刻,似乎比任何时刻都近,近到他心神恍惚。
“这儿黑黑的。”
“不怕。”
他牵着她向前,一路走一路拉下灯。
一盏盏星光在头顶亮起,好像在迎接她进入仙境。
手掌握得更紧些,他打开尽头的门,然后回头看她一眼,眸色深沉,薄唇抿紧。
新垣能辨认出,他有几分紧张,几分期盼。
门缓缓打开,门后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松开她,反手将门关上,使身后透进的一丝亮光也被阻隔。
新垣惊得一下回头,想抱住他却不得。
“精市。”
下一秒,右手被人牢牢地牵住,声音自右边来,沉缓、温柔:“和雅,来。”
新垣随着他走到一扇窗前,看不清其他,只看得见窗棂黑色的轮廓。
她别过头看他,极尽全力地看他。
倏然之间。
一束细细的光打破黑暗,自眼前起,一路点亮,照亮每扇窗,照亮墙上整整两圈的窗户。
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那不是窗。
“是画。”
新垣吃惊地捂住嘴,慢慢走上前。
“真是画。”
眼前的画是她。
再往前走,还是她。
视线随着亮起灯光的方向望去,全是她。
有她穿校服的样子。
蓝白相间的领带,白色的衬衫,墨绿色的短裙。
有她当主持人时穿礼服的样子。
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杏色的蕾丝衬得她肤如凝脂。
有她在教室里自习、在走廊上说笑、在餐厅里用餐。
甚至侧着脑袋打瞌睡。
有她最可爱的模样,也有她发窘的瞬间。
立海大135周年校庆上的撅嘴翻白眼被他画得栩栩如生,不满与哀怨全在笔尖下。
从她不施粉黛开始,到她淡妆浓抹。
从第一次见她,到第无数次想见她。
从毫无关系,到想跟她形影不离。
新垣不知道这些画他要画多久,也不知道这些场景他是如何设想出来又是怎样付诸纸上。
她沉默着,一路走去,看着看着,眼眶隐隐觉得酸涩。
看着看着,她突然好想哭。
从第一盏灯亮起的地方走到终点,再从终点绕回起点。
正当她转身准备抱住他时,他突然退了一步,在她惊讶颤抖的目光中,缓缓单膝下跪。
从胸口拿出的白色盒子里,红色的绒布中间,戒指安静躺卧。
新垣微微眯起眼,只觉得眼睛酸疼得更加厉害。
“和雅。”
“嗯。”
“刚刚你说结婚……还有宝宝。”幸村说,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颤了颤,“我也想,想好久了。想每晚抱着你睡,想每天清晨你都在我身边。”
“之前你爱闹,总爱闹,我真想当时就娶了你,可是不能。”
“好不容易等你长大了,尽管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小,可我等不及了。”
“真的等不及了。”他不自主地强调,注视着她的眼。
“所以,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一字一顿,每个咬字清晰认真。
像给干涸一股溪流,像给幽谷一声鸟鸣。
眼睛一眨不眨,继而缓缓开口:“我有的,都给你;能做到的,都为你做。”
“我想结婚,我哪里不好,我改。”
“结婚前一定改完,结婚后就不气你了。”
“和雅……”
“你愿意吗?”
他说,新垣一字不落认真地听。
戒指在他手上,他举着,望着她,一动不动。
其实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
她愿意。
只是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个答复,她迫不及待地想给他。
盈在眼眶里的泪珠随着在点头的瞬间落下。
幸村看着她,唇角缓缓上扬,眸光闪烁。
他拿起她的手,给她把戒指戴上。
尺寸刚刚好,趁她睡觉时他偷偷量了好几次。
没等他站稳,新垣一下蹦到他身上,八爪鱼似的,把他牢牢缠住。
幸村抱住她,紧紧贴着她的颈窝,开心到眼眶酸涩。
“你没有缺点啊,精市。”新垣喃喃,“你哪儿都好。”
“你再想想。”他很认真地说。
是真的想让她提意见。
是真的想让自己更合她的心意。
然而,新垣依旧摇头、倔强地摇头:“真的。你好,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你也是,”幸村说,吻了吻她的耳朵,倾诉衷肠般地,“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