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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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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的早上,杜瑾涛和往常一样的起床、洗漱、吃早饭,从一堆衬衣里找出针织的毛衫换掉睡衣,对着镜子想把睡觉翘起的头发压平,徒劳一通还是找来头绳扎起马尾。跟杜妈说了拜拜出门上班,因为弄头发耽误了时间正好赶上早高峰最拥挤的时段,公交车就像快要撑爆的食人机器,她在连蚂蚁都钻不过的人群里艰难的摸到车门,才不至于坐过站。

    跟着人群等信号灯,挤电梯,到办公室后跟众人打过招呼开始开早会。新人经过培训,开始渐渐懂得如何有效的跟客户交流。那三个大学生也有模有样的做了工作计划给她,虽然有点粗糙,但看得到用心。一直跟她对着干的老油条签回合同之后没再变本加厉,反而沉默起来,正经开会上下班。之前谈的几家公司也有了合作的意向,似乎工作上的一切真的开始步入正轨。这些事情她很想跟蒋澜欣去分享,哪怕再微不足道,哪怕只是说今天公交车上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但是因为人太多都不知道踩到的是谁这样无厘头的小事,都想说给她听。可是却只是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放回去。对着窗外的好天气发呆,然后问自己一句究竟是真的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又想太多?

    原来,看不见的时候会这样的不安心。那么,是不是信任的不够?

    订票的通知短信在手机里停了两天,杜瑾涛想了两天,终于做了决定。既然蒋澜欣有事,那就回去看看于冉吧。顺便的...找这位蜜友聊聊天,看看老黑,从过年到现在她还没喘口气,就正经的放一次假,什么都别想,总会有明白的一天。

    跟杜妈告过假,杜瑾涛踢了踢脚边的小旅行包,下班直接去火车站取了车票一路沉默的抵达目的地。

    虽说已经开春,但从温暖的车站出来后的冷空气依旧令人缩手缩脚,急忙搭上往六医的出租车,给于冉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还有十几分钟就出现在她面前,要她赶紧收拾妥当接驾。俩人对着电话贫了几句之后挂断。沿途看见标识性广场雕塑,熟悉的街景和吵闹的声音,原本压抑的心情好转起来,她想还是要跟蒋澜欣说一声自己回来了,找出号码拨过去却是提示正在通话中。

    于冉在六医门口看见杜瑾涛坐的出租车过来,摆了摆手,直接钻进去,说完目的地之后立刻开始喊冷:“不是十几分钟嘛?冻死了!”

    “我也说了等快到了给你电话再出来好吗?你自己愿意挨冻少怪我!”杜瑾涛拍开于冉往她大衣里伸的手,推着她的肩膀往一边儿去,嫌弃地:“一身凉气,离我远点儿。”

    “这么长时间没见,一见我就抬杠是吧?”于冉瞪眼撇嘴地也摆出一脸嫌弃样儿。

    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的,最后忍不住笑场,杜瑾涛看着于冉说:“减肥成功了啊,瘦成这样。”

    于冉拍了拍她的肚子说:“你也不错啊,又胖了。”

    收获一个滚字。

    情人节才过去不久,老黑酒吧里的装饰还贴着 happy valentine’s day ,一箭穿心的大挂件悬在吧台上宣示主人的没品趣味。时间尚早,只有小猫几只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着情话。老黑跟吧台腻歪着擦杯子,杜瑾涛她们进来的时候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看清了人之后,把杯子撂给小吧员甩着一身肥肉从把她里飞出来喊着:“瑾涛妹妹!于冉妹妹!我滴妈呀,想死你们了!”

    小吧员手忙脚乱的接住突然飞过来的杯子,没造成财产损失吁出一口长气。

    杜瑾涛和于冉飞快的闪开躲避这块会移动的重量级肉排,异口同声地:“能不一见面就冯巩上身吗?”

    老黑作捧心状:“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从良了之后都不来陪我就算了,一见面还挤兑人,伤心了,今晚酒钱不打折!”

    “我还没发工资。”杜瑾涛摊手,于冉跟着摊手说:“我最近财务紧张。”

    老黑一脸无奈、愤恨,然后咬牙指着无辜看着她的俩人:“一对儿小贱人!”

    酒吧换上没那么闹腾的曲子方便她们聊天,杜瑾涛要了瓶啤酒,于冉还要回医院照顾曲静只能喝软饮。三个人从近况还是絮叨,杜瑾涛说自己工作调回户籍地,被老黑埋怨走之前没说一声,好在场子里搞一通热闹的欢送她。于冉拍着老黑笑说她哪儿有那个功夫整欢送会,人家不得趁着最后好好珍惜温存时光。杜瑾涛想起最近这段时间蒋澜欣的态度,打着哈哈喝啤酒。老黑话头转到于冉身上问她真是不是真的跟曲静复合了,怎么也消失那么长时间?就算复合也不必搞的跟地下情一样的闹失踪啊。杜瑾涛下意识的看了于冉一眼,于冉拿着软饮杯子对着老黑眨眼说她这儿太多小妖精了,万一给曲静把魂儿勾走了怎么办。她这把年纪找着个长期饭票不容易。

    老黑到底是看着她们一路走过来的老人,拿着杯绿色的鸡尾酒像个诗人似的总结:“唉,生活啊!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所有美好的未来都在不远处等着你们!加油啊,妹子们,姐姐我活到现在什么没见过,所有的烦心事儿在时间面前都不是事儿!”

    “哈哈哈哈,傻逼!”杜瑾涛趴在于冉肩膀上吃吃地笑:“老黑你压根儿不适合装正经,真的。不过这么长时间不见,真是有点儿想你的不着调。忒亲切,我现在过的太无聊了,每天上班下班的连个乐子都没有。”

    “那就回来呗。”老黑点上烟,对着刚进门的几个美女抛媚眼,送飞吻。

    “哪儿那么容易啊,那是工作啊,说回来就回来吗?你当我家开的啊。”杜瑾涛叹气,把玩着杯垫。

    于冉幽幽的接腔:“是啊,要是一切都能按照自己希望的那样,还有什么可烦脑的?又哪来的那么多痛苦?”

    “活着不就是为了痛苦么。”老黑举杯:“为生活里那些已经经历的,还未到来的痛苦干杯。”

    谁说的,痛苦是为了更好的感受幸福?

    那么,既然要幸福,为什么又要痛苦?又不是唐玄奘,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

    从老黑那里出来,杜瑾涛把于冉送回医院,她们谁也没有问及对方心里正在难过的部分,生活各有各的苦闷,说出来于事无补,徒添彼此的负担。不如什么也不要说,只要轻轻一个拥抱就算是最好的支持。

    酒店定的不远,杜瑾涛沿着医院外的主干道溜达,夜深人静偶尔会有空着的出租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见她没有要打车的意思又疾驰而去。原本冷到连呼吸都觉得浪费体温现在也逐渐适应,鞋子走在地面上敲出哒哒哒的声响。她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鼻子冻的有点儿疼,后悔没有戴个口罩。

    或者...她应该戴个眼罩?

    杜瑾涛歪着头看着并肩走在一起的蒋澜欣和姜媛,有点儿不明白,然后又像是有点儿明白的点了点头,在她们没看见自己之前扭头继续往前走。除了后悔没戴个口罩出门,现在她还后悔为什么没随便上一辆曾为她停下来的出租车,现在想打车了,居然没有一辆出租车路过了。让人不由的想感叹一声:人生啊!

    拐过街口,酒店招牌在寂静的街道上量的招摇。杜瑾涛加快了脚步,她需要洗个热水澡洗掉这一身的烟酒味,然后好好睡一觉。踏进酒店大堂,空调暖风吹的她恍如从地狱走进人间,凉气嘶嘶地从皮肤的毛孔里四散奔逃,抽着鼻涕水儿找出房卡进门,用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冲进卫生间里打开淋雨喷头。水蒸气一下子就将镜子和玻璃染白,模糊的只能看清人影,看不清人脸上滚下来的泪水。

    巨大悲哀灭顶的灌溉下来,杜瑾涛蹲在地上五官挤在一起,胡乱的揉着头发,水柱敲在手背上,烫的皮疼。哦,灭顶的不是悲哀,只是淋浴喷头流出的水,因为冲力太大了,打在头顶上生出错觉。就像蒋澜欣的温柔体贴编制出的美梦一样,让她产生错觉,以为美梦成真,所以跌落的时候心觉得疼。如果傅葳是慢性毒药,日积月累的给予痛苦,那么蒋澜欣就是把杀猪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仅疼还很凉。

    如果上一次在医院她还可以自我开解,那么这一次她要找什么理由和借口?

    皮肤被热水泡的发皱,再在浴室待下去人就要缺氧了,杜瑾涛胡乱的擦了一下头发裹着浴袍出来,蜷缩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打湿了被子和枕头,她紧紧的闭着眼睛,从未如此的渴望睡着过,近乎祈求和怜悯的心情。

    睁开眼的时候先是像灌了铅一样的头疼袭来,紧随的鼻塞令她确定没有吹干头发又没盖被子的一夜使她患上了重感冒。手指按在太阳穴上还能感觉到发根的潮湿,她不确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手机震动的整个房间都像是跟着一起震一样,很难不醒。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翻出手机,接起来的喂了一声,声音像接触不良的收音机。

    “你怎么了?”打来电话的是蒋澜欣。

    杜瑾涛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昨天晚上,心里撕拉一下被撕开,疼的毫无防备。可除了疼痛、难过、委屈,她心里更多的是不舍,不舍得再一次将她们的关系推置一个不可挽回的余地,她想,就算蒋澜欣是骗她,也希望她能骗自己久一点儿,至少等到她能接受事实的时候。所以就算心里有再多疑问,也还是选择避而不谈,借着感冒掩藏情绪,慢吞吞的开口:“有点儿感冒,没事儿。”

    蒋澜欣问:“吃药了吗?”

    杜瑾涛尽量让自己的语调轻松:“吃了啊,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啦!”

    蒋澜欣轻笑:“是吗?把自己照顾到感冒?”

    杜瑾涛支吾着:“春天啊,流感高发季节好么!”

    “好,那你吃了药多休息,别因为没胃口就不吃饭。等我这边忙完过去看你,乖。”

    “嗯...”杜瑾涛吸着鼻子睁大眼睛,眼泪在里面打滚小心翼翼的不敢落下来,好像落下来就漏了馅儿一样。她叫着蒋澜欣的名字,很小声,怕谁听到一样。

    “我在呢。”

    “其实我特别不会照顾我自己,也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照顾我,疼我,在意我。”

    “现在知道我好了?”

    “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杜瑾涛想说所以你能别离开我吗?可话到嘴边儿却说不出来了。

    蒋澜欣问她:“所以什么?”

    “所以你得感谢我给你这个照顾我的机会啊,好好珍惜昂!”

    “好,我一定珍惜。”

    “不说了,我要睡了。”

    “那你睡,拜拜。”

    电话挂断的那刹那,眼泪终于脱离意志的束缚,杜瑾涛趴在床上哭到要断气。她已经将所有的情感都投入了进去,丝毫不剩,然后现在却说她所期盼的,所窃喜的,所庆幸的一切不过是为另一次坍塌的铺垫。这种事实要怎么让她接受呢?她多么害怕刚刚的电话里蒋澜欣会跟她说分手,可蒋澜欣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更像是利刃切割她所有传递痛苦的神经。

    她现在就像是徒手攀岩的人,脚下是万丈悬崖,可原本近在咫尺终点却突然变得遥远,遥远的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