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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钦扬走的第一天, 谢寒逸回到家,房子里依然和平常一样整洁,却显得冷清了很多。
他走进他们之前的卧室, 面无表情地拉开衣柜门,里面空无一物, 好像之前宋钦扬总是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从来没存在过。他又打开另一边, 这次倒是有东西, 宋钦扬把和他一对的几套睡衣都留下没带走。
可见宋钦扬离开的态度有多坚决,他心底泛出一阵钝痛感,伸手取下其中一件, 握在手心很柔软,可是也没有穿在宋钦扬身上时软, 隐约还可以闻到上面衣物柔顺剂的淡淡香味。
谢寒逸叹了口气, 就这样拿着这件睡衣, 失力般地躺倒在床上。不久前, 他和宋钦扬还在这张床上相拥而眠,连对方贴着他的呼吸起伏都仍在皮肤上存有记忆,枕头是宋钦扬枕过的, 还残留着洗发水的气味, 和睡衣上的味道融合在一起, 就像他搂着宋钦扬,在对方颈窝里闻到的一样。
他将鼻尖埋进枕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内心空缺的部分终于被填补上一小块, 却又在抬起头来时愣住了。
枕头上落了一根头发,颜色偏深棕,末梢微卷, 软软的弧度好像昭示着它的主人有多温柔。
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又迅速被抽空,他真的好想宋钦扬啊,可是现在才刚开始一天,难以想象以后会怎么样。
谢寒逸拿出手机,翻了翻却又放下,现在宋钦扬坚决要跟他结束,贸然打电话过去反而更惹人反感。
忽然,他的余光瞄到了床头柜上放的一本书,是经济学相关,中间夹了一张书签,显然还没有看完,是宋钦扬忘记带走的。
他忽然又像被注入了生机,立即给宋钦扬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问:[你的书忘带了,要我给你捎过去么?]
等消息的时候,他内心的忐忑程度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跟中学小男生也没什么区别。
过了不久,宋钦扬就回过来:[不用了,我买新的就行。]
明明是拒绝,他还是心中一喜,心想这个时间宋钦扬应该也刚下班回家,其实宋钦扬的几套房子他都知道,可他又不能去,不然岂不是像变态一样。
谢寒逸又把书打开拍了一张:[(图片)你看到了第126页。]
宋钦扬回复:[谢谢。]
谢寒逸嘴角一勾,以宋钦扬的礼貌和习惯,这种消息他一般都会回复。
他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从床上跳下来,好像侦探一样,开始侦查房子里的蛛丝马迹。
[扬扬,小饼玩的球没有带走。]
[应该是卡在柜子后面了,帮我扔了吧。]
[扬扬,沙发垫侧面掉的这根钢笔是你的么?]
[嗯,我后来买了一样的了。]
[扬扬,有几件你送干洗的衬衣送回家里了。]
[好,谢谢,等阿姨在家的时候我让人去取。]
他没有一次性发过去,而像是偶然的发现,慢慢地跟宋钦扬发消息,虽然每次的结果都是拒绝。
直到第三天,宋钦扬终于跟他说:
[我忘在那边的所有东西,都不要了。]
谢寒逸握着手机,盯着这行字失神了片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宋钦扬忘掉不要的一件“东西”。
宋钦扬发完这句话后,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挠了挠躺在他旁边的小饼的肚子,小饼快乐地呼噜呼噜叫,看起来在新家适应得很不错。
谢寒逸这种消息发多了,他也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不能跟着装糊涂。
他摸着摸着猫,又想到谢寒逸跟他表白时说的一番话,那种在背后一直付出的辛酸和甜蜜他能感同身受,也自然而然地有所触动,但又不可能有结果。
他甚至开始理解,谢沉拒绝他的时候是什么心理。
宋钦扬捏了捏眉心,现在也没有空纠结这个,这几天国外的专家来了,会诊给他爷爷定下了胆管癌的治疗方案,也给他们打了预防针,预后不会很理想。
也许下一次宋老爷子的寿宴,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精神了,所以宋钦扬这次决心将一切策划得完美些,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个遗憾,宋老爷子最喜欢西尔维娅弦乐四重奏乐团,可乐团的成员也都年岁已高,很少办演奏会了。
他托了好几个朋友尝试和乐团取得联系,看能不能邀请他们来中国办一场演奏会,都杳无音讯,他现在只能开始看其他四重奏乐团的信息。
正在边看边考虑,他的手机响了,宋钦扬看着上面“谢寒逸”的名字,犹豫了两秒接起来。
“喂?”他不知为何有一丝紧张,不知道谢寒逸又准备出什么招。
谢寒逸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想邀请西尔维娅四重奏?”
宋钦扬下意识地环视一圈,简直要以为他是不是在自己这偷放了摄像头:“你怎么知道?”
“听到你打电话了。”谢寒逸话里带着笑意,“刚才他们的小提琴手回复了我,说愿意过来办演奏会。”
“真的?”宋钦扬眼睛一亮,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会认识他?”
谢寒逸轻笑了一声,里面不无炫耀之意:“哼,你就不知道早点问问我,他是伯克利的教授,之前上课的时候,他觉得我对一首曲子的改编挺有意思,和我聊了很多,我出道后还合作过。”
宋钦扬着实没想到他还会有这层关系,惊喜道:“太好了,我已经着急了好几天,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这种生分的措辞,让谢寒逸微微皱了下眉,进而道:“要感谢我?那你搬回来。”
听到对面沉默,他能想到宋钦扬现在的表情,嘴角又抬了起来。
“算了,扬扬,我就是想说,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事,我希望你都能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永远不会觉得麻烦。”
谢寒逸这些天也回想了一下,即使没有失忆的时候,宋钦扬好像也特别怕麻烦他,一个节目,宁可去外面找人,也不肯随口问他一句愿不愿意来。越想越察觉到,宋钦扬总是善解人意到让人心酸,可他又何曾给过宋钦扬“麻烦”他的底气?
宋钦扬听着他熟悉的清冷声线,隔着听筒显得更加低沉,作为一个宣告正在追他的人,也是他的前情人,同时又是刚帮完他一个大忙的人,说这种话,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胸前倒是自顾自地泛起了一阵暖融融的感觉,最后不太自然地说:“嗯……那谢谢你,有什么我能回报的,你也一定讲。”
“有啊,”谢寒逸道,“你跟我说会儿话吧,我很想你。”
宋钦扬心口像被突然捏了一下,这种直白的表述,他不太能适应。
谢寒逸知道他会沉默,接着问:“你搬过去一个人住习惯么?早上怎么吃饭?”
“挺好的,赵秘书会帮我买早饭。”
谢寒逸在心里冷哼一声,还是上次谢沉劝了一句有用。
“这几次回去,宋子铭有没有又找你麻烦?”
“没有,当着我爷爷的面,他就会装孙子。”
又问了几句,谢寒逸问到没什么可问了,就说:“小饼怎么样?”
宋钦扬听见他问这个,忽然想到那种电视里感情破裂离婚的夫妇,打电话关心对方又显尴尬,只能问:“孩子还好吧?”
他一下忍不住笑了,笑着又猛然想到,他怎么会想到这里,在谢寒逸看不见的地方晃了晃头。
“你笑什么?”谢寒逸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没什么,”宋钦扬语气恢复平稳,“它很好,正睡得打呼噜。”
“就它没心没肺。”
又说了两句,挂断后,谢寒逸感觉像又充好了电,可惜只能听到宋钦扬的声音,见面还得几天之后。
他点开微信,切换账号,顿时觉得他之前扮回谢沉的决定真是天才,他和“谢沉”,两种方法两种可能,总有一种能追到宋钦扬,重新让他爱上自己吧?
宋钦扬挂断电话没多久,又收到了谢沉的消息。
[x:明天我的琴行开业,有空来看看么?]
其实这几天,宋钦扬一直不太能面对谢沉,那天晚上他确实是把人认错了,不仅有种对自己多年感情的背叛感,而且意识到,谢沉对于他,仍然像磁石和铁一样,他必须让自己清醒地维持在安全范围之内,才不至于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
想明白这一点,他在谢沉问要不要接他来琴行时婉拒了,表示他自己开车来就好。
谢沉和琴行的真实老板隋意坐在二楼等,隋意看着门口的一排花篮,表情复杂地不停摇头:“不行,谢天王,我分裂了,我要分裂了。”
谢沉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听说你表演系毕业,等下演像一些,要对得起我的赞助费。”
“我学表演的也没你能演啊哥!”隋意一脸纠结,“你是怎么想的呢?陪他演替身情人的戏码还不够,还得凭空捏造出一个白月光,我不懂啊,这真不是情趣play么?”
谢沉严肃地看向他:“你能不能敬业点?这对我至关重要。”
“行行行!”隋意投降了,“那我们再来对一遍你现在的人设……”
宋钦扬到达琴行时,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他正巧在进门的时候遇见了岑安。
岑安惊喜道:“宋小羊学弟,你也来祝贺谢沉琴行开业啊?”
“是啊,好巧。”
“真好,”岑安笑着感慨道,“谢沉终于想明白了,你们也终于能苦尽甘来啦。”
“咳咳,”宋钦扬表情有一丝尴尬,“安姐,你误会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在追他了。”
“可我感觉谢沉在追你呢。”岑安眯起眼睛。
宋钦扬还没从这句话带来的震惊中跳出来,谢沉已经下楼向他们走来,岑安自然地上去和他握了一下手,道:“恭喜开业。”
宋钦扬来之前本来决定尽可能减少与谢沉的肢体接触,比如握手就可以免了,可岑安握完,谢沉理所当然地接着向他伸出手。
宋钦扬只能伸手与他交握,笑道:“恭喜你,谢沉。”
谢沉捏着他的手用了一点力度,温热的触感传递而来,看着他的眼神格外专注:“嗯,谢谢。”
他总算又见到宋钦扬了,可惜只能这样短暂地拉一下手。
宋钦扬被他看得心里一紧,感觉谢沉抓他手的时间比跟岑安久多了,只能晃了晃,慌忙松开。
谢沉唇角一弯:“走,我带你逛一圈吧?”
“好。”宋钦扬点点头,本来和谢沉并肩走的,想了想又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一楼主要是出售的乐器,”谢沉介绍道,“也有几架收藏品,有一定的年数了。”
宋钦扬的目光扫过一架钢琴,称赞道:“这上面雕刻的花纹太精致了吧,有100多年了,还能弹响么?”
“可以。”
谢沉上前,手放上琴键弹了起来,清泉般的琴音倾泻而出,让人心情也一下静谧起来。
宋钦扬总觉得谢沉天生对音乐有一种掌控能力,不仅对各种乐器有天赋,而且对周围的曲调很敏感。
有次放学雨下的有点大,他们班留在教室里等,雨滴敲击在窗户上的声音淅淅沥沥,他说:“雨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谢沉坐他旁边听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口琴,放在唇边吹了一小段曲子。
他惊叹道:“哇,这个超好听,是什么歌?”
“刚才那段雨。”谢沉淡淡地回答。
他愣了,回想了一下,确实就莫名的很像,是他听到雨打玻璃的感觉。
“你太厉害了!”他激动地说,“你是天才吧!”
谢沉对上他开心到发光的眼神,也止不住扬起了嘴角。
他看着谢沉坐在课桌前,撑着下巴对他笑,就心跳加速,他觉得他对谢沉这样的人心动实在太容易了。
“你要不要试试?”谢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钦扬笑着摇头:“我对钢琴一窍不通。”
“随便按几个音。”
宋钦扬觉得这架古老的钢琴确实很迷人,于是就伸手在上面的几个象牙质地的键上敲了几下。
谢沉听完想了两秒,然后手指抚上琴键开始弹起来,宋钦扬听出来了,用的就是他的那几个音,可组合出来的曲调却截然不同,施了魔法一样的好听。
宋钦扬惊喜地看着他,又想起岑安在酒吧说过的,谢沉曾准备送他一首歌的事。
他更加好奇,他在谢沉心里究竟会是什么声音。
岑安在远处默默看着两人凑在一起的背影,红唇一弯,隋意早就注意到琴行里来了个大美女,走过去跟她并排站着,问:“你知不知道谢沉就是……”
“谢寒逸。”岑安翻了个白眼。
隋意终于遇到同道中人了:“他也让你帮他演戏对吧?你说他是不是挺变态的。”
岑安笑道:“多少沾点变态。”
她又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真爱了。”
隋意叹了口气:“很难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