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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日出门离开潘多拉岛,但红武伯詹侍帮没看见日出。
“你从未来过潘多拉岛,我的朋友,”
丹尼尔斯总督一边拉下紫色天鹅绒轿帘,一边向他保证,
“没人看见你进城,更没人发现你出城。”
“除了把我塞进桶里的水手、替我打扫船舱的小厮、为我暖床的女孩和满脸雀斑的骗子洗衣妇之外,确实没人知道――哎哟,我忘了您的守卫们,难道说切卵蛋还附带降低智力吗?那样的话,他们大概会相信你是一个人坐轿子。”
这轿子用沉重的皮带悬在八匹高头大马中间,四名太监武士分行左右保护,更多的武士跟在后头看管辎重车队。
“太监兵团决不会多嘴,”
丹尼尔斯担保,
“而送你来的那艘划桨船被我派去了怪兽岛帕夏国,来回至少要花两年,还得看大海慈悲,至于我家里人,他们都很爱戴我,没人会出卖我的。”
留着这想法吧,我的胖友,终有一天会被写成你的墓志铭。
“我们应该坐上那条船,”
詹侍帮道,
“按照地图所画,去瓦西里亚最快的是走海路。”
“海上太危险。”
丹尼尔斯回应,
“秋季常有风暴,还有不少海盗盘踞在石阶列岛,常出来打劫正派人,若是不慎让我的小友落入歹人之手,罪莫大焉。”
“野王河上也有强盗。”
“河盗而已,”
奶酪贩子用手背遮嘴,打了个呵欠,
“抢夺残汤剩羹的蟑螂。”
“据说还有石靈人。”
“这倒是实实在在的麻烦,讨厌的可怜虫,不过何必谈论他们呢?日子这么好,我们很快就会抵达野王河,到那时你就能摆脱丹尼尔斯和他的大肚子啦,哈,在那之前,让我们好好喝酒,做做美梦,岂不快哉?美酒佳肴在此,谁去想疾病死亡。”
我怎么会多想?詹侍帮心想,野王河的河盗完全不成威胁,但在江河地区征战时听说的关于石靈人的故事,据说这些石靈人会释放一种激素使得魂体麻痹,然后他们会传染一种疾病,一种皮癣病,严重的会致死,但詹侍帮并不惧怕这些怪人。
轿子后头跟了一队骡子,驮着箱子、大小桶子和装食物的篮子,以满足奶酪贩子旺盛的食欲,这天早上他们吃香料香肠,并以黑褐色的烟莓酒冲下肚;
下午吃冻鳗鱼,享用法国红酒;
晚上切了些火腿,吃了煮鸡蛋,又吃了填满大蒜和洋葱的烤云雀,就着白啤酒和密尔火酒,一路优哉游哉,却也缓慢无比,詹侍帮很快就不耐烦起来。
“到河边要几天?”
那天夜里他问,
“照这走法,待我看到钢铁女王的炮龙时,它们恐怕长得比清帝国那条野龙(小魔王)还要大上几圈了。”
“真能这样就好喽,大炮龙火力足,小炮龙没人怕啊。”
总督说着耸耸肩。
“我真心实意地想去瓦西里亚迎接钢铁炮龙女王,遗憾的是却不得不依靠你和金枪侠来完成这项使命,留在潘多拉,我能发挥更大作用,为钢铁炮龙女王回归铺平道路,至于与你同路这段嘛……呃,你总不忍心剥夺一个老胖子仅有的乐趣吧?来来来,再喝一杯。”
“告诉我,”
詹侍帮边喝边道,
“太平天国的天王宝座关一个潘多拉总督屁事?大人,你图什么?”
胖子舔舔嘴上的油脂。
“我老了,厌倦了这个虚伪的世界,在临死之前,做几件正大光明的好事,帮助一位年轻甜美的女孩夺回她与生俱来的权力,有何不美?”
下次他就要送我一套魂力重盔甲和在瓦西里亚的漂亮皇宫了。
“在你口吻中,钢铁女王似乎是个年轻甜美的女孩,你就不怕太平天国诸侯们把她切成年轻甜美的碎片?”
“别担心,我的小友,她身上确实流着硝石岛龙王的血,也流着疯狂、残暴和愚蠢的血。”
詹侍帮一听饶有兴趣。
“再给我说说她的情况。”
胖子沉吟道:
“钢铁女王刚来我这儿时稚气未脱,却已比我第二任老婆还漂亮,我甚至动过把她占为己有的念头,但她是个多么害羞、多么惊恐的小东西哟,我明白将其纳入房中得不到喜乐,为摆脱这份疯狂的冲动,我招了个床奴,狠狠发泄了一通,说真的,我原以为钢铁女王落在怪兽岛蛮族手里坚持不了多久。”
“但你还是把她卖给蛮族可汗……”
“怪兽岛蛮人不谈买卖,你该说是白齐文元首把她送给了蛮族可汗以换取友谊,卫斯.白齐文是个浅薄、贪婪的魂力人,他贪恋硝石岛龙王的王座,也对钢铁女王怀有yu|wang,放弃她让他很不甘心,公主出嫁前夜,他居然想偷偷上她的床,说什么执不到她的手,至少要得到她的人,要不是我预先派人防范,这卫斯.白齐文将让我们多年来的周密安排付诸东流。”
“听起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卫斯.白齐文是大元首金枪神白齐文的儿子,仅此而已,但钢铁女王……钢铁女王不一样。”
他把一只烤云雀扔进嘴里,连皮带骨嚼得清脆作响,
“那个当年寄于我篱下的惊恐女孩已在去怪兽岛的海上死去,又在炮弹与钢铁中重生,新生的钢铁女王是个真正的帝皇之选,我派船去接她回来,她却驾船前往,并在短短时日内征服了阿斯塔波,让苏格拉底臣服,还洗劫了幼发拉底城,若她沿古玛雅大道西进,威塞克斯将是下一个牺牲品,若她走海路,这样子……她的舰队必须在瓦西里亚停靠以补充食水。”
“无论走陆路还是海路,幼发拉底城跟瓦西里亚之间都远着呢。”
詹侍帮提醒道。
“钢铁炮龙直飞过来,有整整五百五十公里距离,之间有重重沙漠、山脉、沼泽和恶魔、怪兽们出没的废墟,许多人挺不过这段路,但能走到的都将是大浪淘沙留下的精英……而你和金枪侠会带着生力军和大批船只在那里接应,你们将一同完成反攻太平天国的大业。”
詹侍帮在心中默想金枪侠对瓦西里亚的所有了解,那是几个最大的自由贸易城邦中最古老也最骄傲的一个,有些事不对劲,即便没有真正的身体,詹侍帮也嗅得出来。
“据说瓦西里亚的公民跟奴隶的比例是一比十五,瓦西里亚的执政官们凭什么要协助一位试图建立起封建军事独裁帝国、结束奴隶制的女王?”
他指着丹尼尔斯,
“还有你,你的立场又是什么?潘多拉的法律明令禁止奴隶制度,你却私下涉足,很可能投入的资本远超我的估计,你本该反对钢铁女王,现在却筹划着拥护她登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从钢铁炮龙女王那里捞到什么好处?”
“说来说去还是扯回来了?不依不饶的杀人魔王,”
丹尼尔斯边笑边拍肚皮,
“好吧,卫斯.白齐文曾许诺支持我为财政大臣之位,还说要封我公爵头衔,只要能戴上那顶属于他的黄金王冠,他就允我任意挑选太平天国的城池……连杨宣堡城也可以哟。”
詹侍帮忍俊不禁,刚喝下的酒从他红色鼻子的孔洞里喷了出来,
“这话要给我的仇敌赖汉英听见就妙了。”
“其实赖汉英大人不用担心,我要那一堆石头来做什么?我的宅子对任何人来说都够大了,也比你们四面漏风的太平天国城池更舒适,至于财政大臣嘛……”
胖子又剥开一颗鸡蛋,
“我不否认我爱钱,有什么能比金币的碰撞声更悦耳呢?”
比如敌人的求饶和惨叫,詹侍帮暗想。
“你确定钢铁女王会履行卫斯.白齐文的承诺?”
“她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丹尼尔斯一口咬下半个鸡蛋,
“我不是跟你讲了嘛,我的朋友,有时候人做事不一定为了索取回报,信不信由你,即便像我这样又老又胖的傻瓜也有朋友、也有人情债要还。”
撒谎,詹侍帮心想,一定有比金钱或城池更值价的宝贝吸引你来进行这场投机。
“义薄云天,粪土王侯,您这样的人在当代是快绝迹了。”
“是啊是啊。”
胖子不理会他话中的讽刺。
“那么金枪侠大人是如何成为你的好朋友的呢?”
“我们以前做笔买卖时就认识了,他当年是城里的一个人物呢,你想想,和元首一样的魂力,多大的荣幸啊。”
“可金枪侠是古界的人,和我一样。”
“他确实是,他来潘多拉不久就被我收留了,恰好赶在奴隶贩子之前,他白天睡下水道,晚上像猫一样飞檐走壁,我那时也穷困潦倒,乃是个穿脏丝衣的刺客,靠手中的剑讨生活,你瞧见我家水池里的雕像了吧?我三十岁那年派法兰克的艺术家为我雕的,很可爱是不是?虽然我现在看着它就想哭。”
“岁月是把杀猪刀嘛,我还为我的惨败流泪呢,但金枪侠……”
“在阿斯塔波,他是佣兵王子,直到竞争对手举报了他,来到潘多拉后,他的口音太引人注目,而一旦大家晓得他是个古界之人,他更是被众人鄙视、频频遭到殴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我做他的保护人,但总之我们达成了一份可靠的协议:金枪侠负责刺探那些不上道的盗贼,伺机取得他们的赃物;我则联络失主,答应收取报酬来帮他们寻回损失,很快,城里几乎所有失主都上门来找我,而几乎所有的小偷和摸包贼都跑去找金枪侠……其中一半是想割他喉咙,另一半则想卖掉自己的赃物,久而久之,我们都发了财,等金枪侠训练出他的手下,更是财源滚滚来。”
“他在当过一段时间情报特务,肯定也培养了些手下。”
“我们叫他们老鼠,老一辈佣兵目光短浅,刚有点收获,晚上就买醉花个精光。金枪侠不一样,也许是来自异界的缘故,他刻意搜寻孤儿和年轻女孩儿,挑出个子最小、行动最快、话也最少的那些,他不仅教他们爬墙钻烟囱,还教他们读书识字,我们的老鼠把金银财宝留给同行,专偷信件、账本、表格……后来索性偷也不偷了,只要看着背下来就行。
金枪侠说,秘密比银子、比蓝宝石还值钱,就是这样,我因为这个成了万人巴结的对象,以至于潘多拉亲王的表亲把自己没**的女儿嫁给了我,而金枪侠的手段甚至传到大海对岸正渴求某些服务的太平天国天王耳中,那位多疑的天下之王啊,连自己的儿子、妻子和首相都无法信任,也难怪,他的首相本是他战友,后来却变得傲慢骄横,剩下的故事相信你全知道了,不是吗?你亲自参与毁灭贾世豪家族的战斗,不是吗?”
“我没说不是,”
詹侍帮承认,
“看来,你不止是个奶酪贩子嘛。”
丹尼尔斯歪了歪头。
“你过誉了,我的朋友,我嘛,我觉得你正如金枪侠大人宣称的那么聪明,而且有勇有谋。”
他笑笑,露出满嘴歪扭的黄板牙,又叫来一罐德意志黑啤酒。
等总督大人抱着酒罐沉沉睡去,詹侍帮爬过枕头堆,把罐子从那团肥肉中解放出来,为自己又满上一杯,他一口饮尽,打了个呵欠,又满上一杯,火酒喝得多,他告诉自己,钢铁女王和自己也许还有血缘,都是龙嘛。
大黑鸡之子鸽子鸡给詹侍帮提到过,他在圣山背面度过的孤独童年,常常整夜幻想自己骑龙翱翔,幻想自己是硝石岛龙王流落的子孙,甚至直接就是西方的龙王,高踞于九天之上。
某年,叔叔们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恳求叔叔们送他一条火龙。
“不用很大的火龙噢,一条小的就好,跟我一样大的。”
黑烟鸡叔叔觉得这简直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事,烤山鸡叔叔则解释道:
“孩子,太平界最后一条真火龙还睡在孤塔要塞呢,那个恐怖的孤塔要塞哟,这个礼物叔叔们可无能为力哟。”
这实在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所以小鸽子鸡那天哭着入睡。
然而若这奶酪贩子不是全然信口开河的话,意味着怪兽岛的钢铁女王的确孵出了一头拥有三个头颅的火龙,据说还覆盖着钢铁一般的鳞片,喷射出来的火球像西方的克虏伯要塞炮一样,威力巨大且射程很远,比那孤塔龙还要厉害的多。
詹侍帮几乎有些后悔离开太平天国了,要是知道怪兽岛的钢铁女王带着钢炮三头龙杀向太平天国,后头跟着摇旗呐喊的狡猾太监和肚子能装下半座天京城的奶酪贩子,外加上一个曾经的佣兵大将,真不晓得赖汉英和武昌英王脸上作何表情。
詹侍帮吃得太撑,只好松开腰带,再解开马裤系带,主人家给他弄的这些矮人军人衣服,令他觉得自己像是三斤重的腊肠被硬塞进五斤分量的肠衣里,照这么天天吃下去,等见到钢铁炮龙女王,我就跟丹尼尔斯.刘易斯一样胖了。
轿外已是黑夜,轿内也一片漆黑,詹侍帮听着丹尼尔斯的鼾声、皮带的吱嘎声、马儿的铁蹄整齐而沉缓地踏在古玛雅人大道上,但在他心底,响起的却是皮革翅膀的拍打声。
醒来时,黎明已至,马儿们还在缓缓前行,轿子嘎吱嘎吱地摇晃,詹侍帮把帘布略微掀开一寸向外瞧,但外头除了赭色原野和光秃秃的褐色榆树外没什么好看的。
此外就是路,像长矛一样笔直地向地平线延伸的宽阔石头路,詹侍帮读过地图上关于古玛雅大道的记载,还有血妹给他的解说,但这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它。
堡垒的势力范围一度远达崇明岛,但从未侵入太平天国本土,真是怪事一桩,崇明岛不过是海中的石头,真正的财富远在东方,他们有上帝,敌人应该对此一清二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