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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应作如是观。
引子
“我已经不记得季节,不记得时间,天亮了又黑,云聚了又散,这些都与我无关。这不是因为忧伤,而是源于一种茫然而汹涌的激情。它不知深浅,不见天日,它把寂静丢给我,却只留下两个苍白而坚忍的字:忍耐。母亲,您懂吗?”
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由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哦不,他已经长成一个男人了。他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不会再像儿时一样扭在我的怀里倾诉自己的心事,成熟到会装出一副伪善敦厚的姿态来蒙骗他的父皇和母妃,成熟到为了权力连自己的同胞亲弟弟都可以牺牲。
只在这一刻,我发现,他竟然也是有些像陈友谅的,为何我以前不这么认为?
恍惚中,一滴泪盈在眼眶,他的面孔渐渐模糊,模糊到令我心碎。
我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触及他突然之间变得陌生而渺远的脸庞,柔声道:“我儿,是你吗?”
他知道我眼神不好,急忙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诚恳道:“母亲,是孩儿。”
“哦?你是谁?梓儿,还是榑儿?”我茫然道。
他蓦地跪在地上,傲然道:“我是榑儿,母亲您忘了,皇弟已经畏罪自尽了。”
我的手猛地一抖,顿住。
是啊,我忘了,梓儿,已经不在了。梓儿,我的梓儿!
缓缓闭上双目,两行清泪滚滚流出,纵横在我的脸上。
泪纵横,犹记得小时候,教书先生说,那是老人特有的权利。唯有脸上布满了皱纹,泪水才能顺着纹理纵横交错。
怎么,如今我已经这么老了吗?春儿昨天不是还说,我望之三十如许……
“母亲,母亲!莫要哭了,太医说过,您有眼疾,再哭下去,这双眼恐怕更难痊愈了!”
我这一生的好年华,这一世所眷恋的人,都已经一去不复返,我还留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做什么?看这世界的沧桑,看这人心的丑陋吗?
我的泪水愈加汹涌,命运啊命运,你终究不放过我!
“母亲,您睁开眼看看孩儿吧!”眼前这个人死死拉着我的衣袖,恳求道。
我霍然睁开眼,大殿上的琉璃灯炫芒流转,迅疾地犹如人世的种种贪嗔痴爱,无声无息地逆过我的双眼。
我漠然道:“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他愣了一下,转而笑道:“不错。”
我的双手紧紧攥着身边的红木把手,冷笑道:“很好,很好!你居然还笑得出。难道你不曾有一丝忏悔?”
他毫不退缩的迎上我的目光,倔强道:“我不后悔。我唯一遗憾的是,这个计划就要功亏一篑。母亲,您一定要帮我!”
我冷冷道:“你要我怎么帮你,帮你谋朝篡位?杀君弑父?”
他跪在地上一步一步靠近我,道:“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他是我的仇人!”
“住嘴!”
“母亲,您要看着您唯一的孩儿死在那个暴君手里吗?您忍心陈家的血脉就此断绝吗?”他继续说着,眼中闪着渴望的光芒。
我痛心的撇过头,缓缓道:“你把你这身光鲜亮丽的衣服脱了,去后厨拿了荆条绑在背后。我和你一起,亲自向皇上请罪,想来他……”
他绝望地站起来,指着我道:“您要让我自投罗网吗?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站在我这一边?我已经跪了他二十年,忍了他二十年!你为什么还要我臣服于仇人的脚下?是不是,你已经习惯于虚浮的荣华,你已经爱上了他赐予你的恩宠!”
他疯狂的笑着,大喊道:“父亲,父亲,您看到了吗?看看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吧!”
我的亲生儿子,这是我的亲生儿子吗?
为什么如此恶毒肮脏的话语会被一个儿子用来横加在象征着伟大圣洁的母亲身上?
我颤抖着站起来,狠狠地掴了他一掌,这一掌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我半生的屈辱与悲痛。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青筋暴起,道:“你打我?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打过我,为了那个暴君,你竟然……”
我怒视于他,又掴了他一掌,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眼里闪着不可置信的光芒,甚至还有一丝仇恨。
我恨声道:“刚才那一掌,是为你死去的弟弟而打。这一掌,则是为了你忍辱偷生二十载的母亲!”
他闻言,眼中的激愤稍稍平息了些,转而又道:“您为什么……”
“为什么?”我狠狠盯着他,“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活到现在?你以为皇上和我一样都老眼昏花了吗?皇上征战沙场二十余载,其间遇到过多少九死一生的战局,多少虎视眈眈的敌人,他都能从容应对。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他看不出来吗?他只是纵容着你,盲目的纵容……”
我说着,还要再打,春儿赶忙上前,拦住我的手,诚惶诚恐道:“娘娘,别打了,仔细手疼啊。”
“手疼?哪有心疼!你倒是个出息的,不声不响的,搞出这么个名堂。究竟是谁挑唆的你,谁教的你,为了争权夺利,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你……”
正说着,一口痰卡在喉口,引发我剧烈的咳嗽。
朱榑急忙爬过来,轻轻捶着我的背,缓声道:“孩儿,孩儿只是不想认贼作父一辈子……”
我气急地推开他的手,重重地喘着气,喃喃道:“认贼作父……这样善恶分明的字眼。榑儿,你可知道,这世间的事,远远不是旁人说的那样简单……”
他怒道:“我当然不知道,母亲又何时对我说过一二!”
“我那是为你好,”我心中不忍,叹了口气,道,“我只想你简简单单的活着,没有包袱,没有仇恨,没有痛苦。偏偏上天最会作弄人,也罢,因果相循,人莫为之,是我错了吗?”
他眼中也有一丝不忍,又道:“你不对我说,不代表宫中的其他人不会说。这个宫里,从来都少不了流言蜚语,你明白那种被人指指点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感受吗?”
我轻轻一晒,怅然道:“我明白吗?只怕这个宫里,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他惶恐地跪下,道:“母亲,对不起,孩儿……”
是我错了吗?我战战兢兢地瞒了二十年,就是怕有一天东窗事发,祸起萧墙。
可是结果呢?
我微微摇头,叹道:“也许,是我错了。早知今日,就该把过去种种都告诉你,兴许,能免了如今骨肉相残之祸。”
他仰头望着我,目光恳切,道:“请母亲告诉孩儿!”
我望着他,心底却是无尽的悲凉,曼声道:“好,好,好。早都该说了。只是,该从哪里说起呢……”
一阵冒失而乖张的风掀开了紧扣的窗棂,一室的灯火都随之整齐的摇曳,一个人的一生就在这一明一灭之间了。多少年前,我也曾为别人发过此番感慨,如今,却是要为自己。
一声清脆的鸟鸣骤然响起,香儿惊呼道:”娘娘,鸟儿飞走了!“
那是高丽进贡的玲珑鸟,锁在宫室中的鸟。
元璋,你能锁住自由,锁住江山,锁住一个女人的一生,但你不知道吧?有些东西,你是永远也锁不住的。
年华,锁不住的是似水的年华。
苍山上的姑娘呀,你为谁染了白霜?沧海已化作良田,街坊又做了汪洋。你要飞向何方?
我轻笑一声,转头望着窗外纷扬的雪。
那一年的歌声仿佛还悬在耳畔,可那曾经自由明媚的山河,都已变作了如今的宫阙万间。
我不禁泫然泪下,真好的雪啊,就像初见的那个晚上……
(弱弱的建了一个群,群号:139942270 欢迎各位读者大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