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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诀别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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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伫立在门外,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却听到门内弦音微调,琴声顿时潺潺若水,淌入人的心中。

    那琴声舒而不迫,深沉定着,几弦清商嘤嘤,犹若枝头鸣翠的青鸟,又如山间缓缓而归的花涧,将人带离喧嚣尘世,独往那岑寂的空山幽林。情至高 潮,缓流进作高湍,如同一首饯别诗,思怀渺邈,弦音枯涩的几许惆怅为这份刻意的沉着平添了一分凄清之感。琴声愈行愈高,愈演愈急,忽如万顷汪洋,在碧风下波澜壮阔,眼看那滔天巨浪即将拍岸而至,此曲却戛然而止。

    他为什么要弹这首曲子,这琴音一步步地推进,将人心底的期望递增,却在攀至顶峰之时大河前横,路断了,人的满心期待也都落了空。这该是一种极其悲凉痛怆的情绪吧,可他偏偏以一种舒缓的曲调信手谈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难道说,他都不在乎吗?

    “进来吧。”屋里传出这么一句话。

    听到他唤我,我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怔怔地推门而入。

    他背对着我,白衣淡然在由薄转浓的曦光中,脊背直而挺,看不出什么微妙的情绪。

    我静静走到他身边,低声漫吟道:

    “绿杉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

    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

    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他转身望向我,微笑不语,我叹道:“先生这一曲《沉着》,弦随意动,心曲相融,犹若天音。如有佳语,大河前横,先生可是别有所指?”

    他依旧笑着看我,仿佛听不出我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只是道:“不过是闲时打发时光罢了。山穷水尽处,柳暗花却明。人生不就是这样,许多事情,你以为是一种结束,而它却恰恰是另一种新的开始。”

    我心中一痛,道:“先生的话越来越深奥了。只是这份开始就注定要焚灭两个人的路,为什么新的一切不能同时属于这两个人的?”

    他深邃的眼眸看不出神情,嘴上淡淡道:“因为人跟人不同,就像你,你说你喜欢外面的明媚山河,想要四处去闯一闯做一个人间逍遥客;而我,只想独居深山,与林木为伴,与鸟兽作偶,归心自然。所以,即便是山门被人打开了,最适合走出去的那个人也只是你,不是我。”

    是吗?真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会一连好几天不眠不休的观测星象来谋算天下大势?为什么与人指点江山之时,你的眸子里会溢满星辉?我分明在你的身、你的眼、你的言谈、你的心中看到了太多太多只属于热血男儿的深切渴望,你又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残酷冰冷的沉着生生将它铐住?你在躲什么,你在等什么呢?

    “是吗?先生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我先出去了。”

    种种疑问和不认同占据了我的心,我却一句也说不出,他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去求他,不顾一切地和我在一起吗?

    不,我做不到,我又凭什么这么做呢!我既不是他最爱的人,也不是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我只不过是他身边时时作陪的空有一副令人无暇遐想的皮囊的小丫头。我凭什么呢!

    我逃也似地跑出那间小屋,我终是没有勇气。

    伏在自己的床头,我忽然想起朱元璋说我是个聪明人,不,我一点也不聪明,我连自己的幸福都挽回不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一个会软弱会自卑会愚蠢的女人而已。

    可我又不只是一个女人,我还是一个背负着国仇家恨的罪人,家族的罪人,我有什么资格耽溺于儿女私情之中呢?

    算了吧,放手吧,眼前的这一切就是一张乱麻,只有快刀才能斩了它呀!

    夜,很深,深沉的像一块化不开的墨迹,却又执拗蛮横地铺在天地之间。

    人心中的哀愁,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轻轻敲开刘基的房门,他并没有睡,而是静坐于桌前,品饮着那坛令人心神俱醉的鹤觞。

    他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遂即温和的笑谈:“阿薇,还是……阿棠?坐吧,我猜想你睡不好会来找我,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坐进椅子里,无奈的笑道:“可不是吗,我记得去年也是这样,我临走的前一晚怎么都睡不着,就来找你。我以为你会挽留我,结果你没有,所以我走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停滞了一下,笑道:“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了。”

    我冲着他嫣然一笑,幽幽道:“是啊,就比如说这一次,我并没有打算让你来挽留我。”

    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缓缓道:“如你所愿。”

    我叹了口气,意兴索然地把玩着桌子上的杯盏,却在心中暗下决心,我极力保持着姣好的笑容,油然道:“先生还没有听过我唱歌吧,我为先生歌一曲如何?”

    “哦?”他眉头一挑,抚掌道,“当然好了,佳人之曲天上有,人间难能几回闻呐。”

    我站起来,倒了一杯酒递给刘基,见他含笑饮下,方开口唱道:

    “问我何处来,我来无何有;倦且枕书卧,梦中仍觉愁。

    父仇仍未已,父恩不知酬;恩仇两不了,思之意幽幽。

    引吭伸两翩,大息意不舒;吾生如寄耳,少年但远游。

    远游不知处,荡志隘八荒;间我今朝去,吉凶两何如?”

    我并不善于歌喉,然而这首诀别曲却句句诉尽我的愁肠,道出我的不甘与无奈,故而听来既忧思重重,又慷慨激昂。

    曲终人伤,这就是我,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就是我的命,上苍的手赋予我的最真实无辜的宿命。

    他听的怔住,桃花般明媚的眼波中满是轻柔的怜惜,却微启着唇说不出话来。

    是时候了,我端起酒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酒洒地,大声道:“先生,我韩宛棠愿与先生结拜为兄妹,从此祸福相倚,苦乐同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