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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日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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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她病着的这几日,都是杜怀瑾拿了湿软巾替她擦拭身子,她感染风寒后,遵照太医的吩咐,不停的用被子捂汗,早就觉得身上汗涔涔的难受,只是身子未大好,也不敢贸然沐浴,免得又着了凉,可是得不偿失。

    现在终于能在浴桶中惬意的这么沐浴一回,叫她十分的受用。只不过不远处杜怀瑾不时飘过来的目光让她有些不安,总觉得他眼中熠熠生辉,好像又打着什么坏主意一般。沈紫言和他一起这么些日子,也观察得分明,杜怀瑾虽然没个正形,嘻嘻哈哈的,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可一旦有什么主意,眼睛就会比平素更为明亮,就好像是雨后落在荷叶上的水珠一般的晶莹剔透。

    杜怀瑾生了地龙,洗净手,这才晃悠悠的朝着浴桶走来。沈紫言见着他一步步靠近,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紧张。只不过,就这么看着他走路,倒也觉得有几分林下之风的味道,似乎他走路时,总是衣带飘飘,带着几分翩翩君子的风度,只不过,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那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

    说起来,她见过的人虽少,可也觉得许熙是她见过的,最有仪态气度的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叫人赏心悦目,挑不出一点不好来。对比下杜怀瑾,沈紫言不由抚额,这人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永远猜不透他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可是,她却偏偏喜欢和杜怀瑾的这种相处方式。总觉得,在杜怀瑾跟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自己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会有什么顾虑,好像杜怀瑾从来不会让人有压力的感觉。

    当然,只有一种状况除外,譬如现在杜怀瑾贼溜溜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了浴桶上…….

    沈紫言只觉得身子僵硬的厉害,垂下头不敢看杜怀瑾的神色。耳边听得他轻轻的脚步声,感觉到他已经站在了浴桶前面,心不受控制的乱跳开来。心里不住祈祷,杜怀瑾能有个正形,不要做出什么让她难堪的事情来。

    许久许久没有动静,沈紫言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她光溜溜的这么坐在桶中,要是杜怀瑾突然发难,她可连一点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虽然是夫妻,可被他这么直刺刺的看着,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哪知只听见耳边一阵衣裳飘过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水响。沈紫言微微一抬头,就见杜怀瑾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她对面,目光所及处,就见到他坚实的,光滑的胸膛。沈紫言脸上轰地一下燃起了一团红云,头埋得更低,几乎不敢再抬头看他。

    杜怀瑾那厮却又不老实了,伸出脚去,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她的小脚。沈紫言只觉得自己头皮都皱起来了,一动不动的,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靠在桶壁上,一言不发的垂着头。“你腿上的疤在那里?”杜怀瑾轻飘飘的声音传过来。

    沈紫言眨了眨眼,没想到他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一句话。心里骤然一暖,这还是之前她偶然和他提过的,自己因为急着去看望沈夫人,跌倒以后,留下的一道疤痕。见着她不说话,杜怀瑾就细细的看着她雪白的小腿,一阵口干舌燥,忙强自按捺住了,目光落在她膝盖上,一道略显黯然的伤疤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和她周遭欺霜赛雪的肌肤截然不同。

    他的手自有主张的抚了上去,轻轻摩挲了半晌,蓦地低头一吻,濡湿的吻就落在了她膝盖处。沈紫言本就僵硬的身子更是僵硬如一块木头,目瞪口呆的望了他一眼,顿了顿,又去推他,“你胳膊上的伤口呢?”

    杜怀瑾双臂微弯,大刺刺的靠在桶壁上,头微微后仰,露出姣好的锁骨,眉宇间怎是一个轻佻了得,“娘子慢慢看。”沈紫言顿时无言,然而还是硬着头皮扫了眼他泛着水润光滑的胳膊,顿时愣住,上面光滑如初,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疤痕。忍不住又看了几眼,靠近了些,又细看了看,还是没有。

    她的发丝落在他肩头,带来一股酥痒的感觉,杜怀瑾别开头,强忍着不去看她在灯光下更添了几分美丽的容颜,极力忽视腹间隐隐升起的燥热。沈紫言看了一阵,大感惊奇:“怎么会没有留下疤痕?”

    杜怀瑾含笑斜了她一眼,“我这还不是怕娘子嫌弃,特地去寻了秘方,消去了疤痕。”沈紫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胸口下方一道淡淡的疤痕,“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杜怀瑾笑得灿烂,“从前的疤痕,自然是消不去了,娘子不会是嫌弃了吧。”

    沈紫言强忍住了想要将他一脚踹出去的冲动,当然,就是她真的动脚,杜怀瑾这厮估计还会稳如泰山,横竖沈紫言那点小力气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还没等沈紫言回过神来,杜怀瑾已向前挪了一步,和她紧紧靠住,而后又低低的调笑:“娘子,为夫冒犯了……”

    ……

    沈紫言穿着杜怀瑾拿来的干净衣裳,看了眼几乎是发大水一般的净房,头疼之余,脸上也是滚烫滚烫。好在来收拾的墨书几个人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似是平常一般,清理的清理,打扫的打扫。

    沈紫言掩耳盗铃般的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就见着杜怀瑾戏谑的神情,才褪去的滚烫这下更甚,过了好一阵才觉得平静下来,看着镜中自己满脸的春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和杜怀瑾在一起,就休想要安宁的日子。

    天微亮时,沈紫言从杜怀瑾怀中醒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身后的杜怀瑾,“该起身了,今天还得去给娘请安呢。”杜怀瑾早在她醒来之前便已转醒,只是见她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也就紧紧的拥着她,并未发出什么声响,只是合着眼,想些事情。现在见她醒了,也就没了顾忌,慢慢抽出被她枕得麻木的胳膊,暗中揉了揉,笑道:“娘不是让你多休养几日嘛,怎么这么心急?”

    沈紫言已坐起身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裳,又回头看他,“我养了这几日,也该好了,大嫂现在正安胎,二嫂在外间,娘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总得我过去服侍服侍。”杜怀瑾哈哈大笑,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面颊,连连点头,“我们紫言就是孝心虔。”

    沈紫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放眼望去,大楚几乎每家每户的儿媳都要晨昏定省,这是雷打不动的惯例。像福王妃这样开明又心疼儿媳的婆婆,遇见了,可真是自己的福气,哪能不小心着,难道还越性放纵自己不成?

    穿戴妥当,沈紫言从床上起身,想要去净房熟悉,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的就扶住了床柱。杜怀瑾脸上慵懒的笑意瞬间散去,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也不管自己松松垮垮的亵衣,忙扶住她的胳膊,关切的问:“怎么了?”

    沈紫言摇了摇头,又静静的站了一会,才觉得那阵眩晕过去,“没事,就是起得太急,头晕了。”杜怀瑾面色更是凝重,问道:“你从前也经常如此?”沈紫言点点头,“我做女儿家时就有这毛病,到现在已经好多了。”

    杜怀瑾忙扶着她坐下,并未因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而有所松懈,反而说道:“你身子虚,我去让太医来瞧瞧,给你开几道方子调养着。”沈紫言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给杜怀瑾不停的带来麻烦,“从前也有大夫瞧过的,也是按着方子一日三顿的调养,只是过了几年,总未见发作,又停了药,不曾想现在又复发了。”

    杜怀瑾无奈的摇头,不住的叹气,“你啊,你啊……”看似要责备,然而重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得叹道:“你就是怕麻烦,总得多调养几年,断了根才好。你把那方子给我,我去叫人照着再配上几副药。”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再说。”有的病情不一样,然而症状是一样的,这种状况屡见不鲜,杜怀瑾也是为了谨慎起见。

    事到如今,沈紫言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温顺的点头,坐在床头调息。杜怀瑾不无担忧的看着她,又扶着她躺下,“也别急着去娘那里了,今日就先歇歇,过几日再去也是一样的。”沈紫言也不逞强,应了一声。

    杜怀瑾看了她一阵,见她除了头晕也无旁的症状,暂时放下心来,站在一旁开始穿衣裳。刚刚穿戴完,就听外间墨书在问:“少爷和夫人可醒了?”杜怀瑾看了沈紫言一眼,应了一声。

    沈紫言听着她话里的焦灼,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墨书极少有这样的时候,也不知是出了何事。正纳闷间,就见墨书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开口便说道:“大老爷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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