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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和浓烟将整个房舍的人都困住了,终于有人耐受不住高温和浓烟,不顾死活的向外冲,这一次是几乎所有人都向外冲,旗军们早就有所准备,所有的长枪手都站在刀牌手之后,见到人的影子便是把长枪刺过去,短枪手们则防着从窗子跳人出来,有人爬窗便也是一枪刺过去。
短短时间过后窗子边和门前就死了一堆的人,血水顺着门口的石阶往下流淌着,旗军们踩着血液,麻鞋都被血浸透了,在走动时发出啪叽啪叽的响声。
关二也混挤在人群中往外冲,这个作恶多端的无赖头子脸上满是惶急,他适才没受伤,只顾着叫部下们往外冲了,但此时他头顶上的幞头被点燃了,头发都烧了起来,衣袍多处起火,这个无赖头子顾不得危险,挟在人群中拼命往外冲,他伸着脖子,象是迫切的呼吸屋外的空气,但很快他被沈亮奋力一刺,锐利的枪头刺破了关二的脖颈,几乎把整个脖颈都刺落掉下来,这个声名显赫的无赖头子脖颈可笑的歪向一边,两眼瞪的如牛眼一般,眼珠子里满是惊恐……
杨世达始终没往外冲,后来火光大盛时人们看到他躺在地上的身影,手边放着一柄倭刀,多半是自己抹了脖子,又不会被刺死,也免了被烈火炙烤而死的痛苦。
大火彻底烧起来之后,闵元启便令杨志晋带着一队人往其余的河房里搜索,高存诚带着另一队人沿河戒备,小心有漏网之鱼,闵元忠则带着人留在这烈火燃烧的庭院里戒备。
惨叫声逐渐低下去,后来只有烈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响,人们都是神色凝重,有不少人嘴唇嗫嚅着,神色惨白的想说什么,但并没有人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包括闵元忠和韩森在内,此时旗军们看向闵元启的眼神都是大有不同。
这个年轻的试百户,在此之前并没有多少人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年轻后生,有个百户世职现在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和普通的卫所中下层武官一样,闵家的家底也差不多要败光了,和那些掌握卫所大权,控制造船场和军械库,负责军械保管军粮收取发放,还掌握着成千上万亩土地的指挥使和同知,佥事大老爷们……
一个年轻的后生,当着不起眼的百户,没甚经验和威信,也没有家底,谁会真正将他看在眼里?
在熊熊火光的照映之下,在场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今日之事做的如此痛快,结果如此暴厉惨烈,一切均是和眼前的试百户大人有关……
王三益和闵元金,梁世发等人很快便被救了出来,杨志晋行事也很干脆果决,在救出人之后,顺手把剩下的河房都点燃了。
大火陆续燃起,四处是血腥气和人体燃烧的味道,很多旗军都在泛酸水,有几个干脆都是躬身吐了。
梁世发和闵元金见到闵元启便是红了眼,两人一起叉手下拜,均道:“多谢大人相救。”
“元金和世发都受苦了。”闵元启扶起二人,沉声道:“你们是为了我出门办事,为了我被擒,又受了这般苦,遭了毒打,我救你们是天经地义之事!此事你们有功无过,待卖盐有了钱粮,当然会有厚赏。”
梁世发和闵元金在事前也是有些担心,向例卫所的事就是
上官交办下来就需得办好,此次买粮失败,过责虽不在梁世发和闵元金二人身上,但若闵元启怪罪下来,二人也无话可说。
好在闵元启无一语怪责,反而极力抚慰,不仅梁,闵二人异常感动,四周持枪肃立的旗军们也是感同身受,对闵元启的敬重又加深了几分。
过不多时,搜索河房的所有人俱撤到庭院,后来大院四周火势全起,人们站立不住,纷纷退到院外。
等闵元忠等人撤出,高存诚等人搜索河边,并无漏网之人,三队四十多人逐渐汇拢到一处,虽然是战胜敌人,杀敌无数,但不知怎地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先把受伤的兄弟搬抬到船上,”闵元启看看四周,受伤不能动的只有七个旗军,都未伤到要害,只有胳膊或腿部等不是要害地方被划伤,有两人失血过多面色惨白不能站立,其余的受伤旗军还能自行走动,他吩咐一句,才对王三益道:“这一次是我们的事累及王百户,实在是抱歉,过几日风声松了我再派人买粮,到时候自有一份补偿给王百户。”
王三益被绑后神色一直从容,除非杨世达要杀官造反,否则他的性命一定无事,但当被搜救出来经过满是尸体的庭院,又看到几十人被烧死在屋中的惨状时,王三益却是有些神色惨然。
此时听了闵元启话,王三益摇头道:“杨世达一伙多行不义,今日之事算是报应。我适逢其事,现在无事了,元启不必放在心上了。”
王三益隐隐有疏离之意,闵元启晒然一笑,也不放在心上。
一下子弄死过百人,杀戮过度,人心有些惊惶害怕是人之常情。大明在此之前未失法度,象眼前这事算是惨案大案,有司非彻底查察不可。
闵元启带人杀水关众人,虽然杀尽杨世达关二等人,又纵火烧了河房,不过只要有人用心彻查这事就瞒不过人,好在此时法度混乱,州县官和驻军根本不会理会这种治安案件,而闵元启一战杀百余人,州县衙役只会畏惧,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到云梯关所去拿捕他问案。
所虑者就是杨世礼,不过兵来将挡,此战过后若能兵精粮足,杨世礼来又有何惧?
王三益可能一时未想明白,惧祸疏远,并不足为怪。
“杨世达一伙的银两细软怕是藏在别处。”闵元忠搜捡完毕,回来缴令道:“那些家俱器具啥的没法搬动,又会惹人上眼,我没有叫人拿,在各房里搜了半天,只捡出一百三十多两银子,十来吊钱,还有几根簪子,镯子,戒子,都是银的,不是值钱物事。”
“也不错了。”闵元启笑道:“河房这里人又多又杂,杨世达不可能把大量金银都放在这里,估计是每日都送到别处藏起来。这一注横财既然咱们没摊上也无所谓,有这些银够买三百石粮,很够咱们吃上一阵子了。”
众旗军眉宇间都是笑意,虽然这事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但有大人出头顶着,他们不会多操这个心,有了银再有大量的粮食,从百户大人的禀性来看大伙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加上没有水关这里敲诈生事,卖盐的船能轻松过境到淮安府售卖,将来会有源源不断的财源……
河房的火光烧的越发厉害,在冲天的火光
中旗军们又陆续上得漕船,长杆一撑,船身晃晃悠悠的离了河岸,驶向河心,再顺流而下。
待走出几里水程之后,人们回首顾盼,还是可以看到身后火光冲天,四周的村庄已经传来动静,不知道是谁在打锣报讯,水关大火不会蔓延,因此可以看到很多人披着衣袍站在河岸看热闹,真赶着去救火的怕是万中无一,河房的这一伙人真是恶贯满盈,若不是担心被青皮无赖看到之后上门报复,怕是有不少人不但不想着去救火,而是想要拍手称快。
看到河岸边一张张掩不住快慰的脸庞,闵元启在船首盘膝坐着,心中一阵快意涌上心头,从穿越到现在,他从几乎一穷二白赤手空拳,到现在终于踢腾出了一番局面……今晚杀人很多,还烧了水关,看着凶险其实屁事没有。水关这里根本不是官府设置,早就成了无赖青皮的乐园,这事从淮安府到各个州县的官吏都一清二楚,此时不要说是洪武永乐仁宣年间,就算是成化到嘉靖年间早就有地方官禀报上边派兵剿了那贼窝子,哪容得关二他们闹到现在?就是王朝末世,地方秩序崩坏,连缙绅大户们也不敢出头维持地方秩序,这才给了青皮们跳荡的空间……这一次闵元启出头杀光了杨世达和关二一伙,地方上不论官府还是缙绅只会拍手称快,官府会走官样文章查察一番,谁会查到他这个卫所武官的头上,没有真凭实据,谁会替一伙青皮无赖这么上心?况且现在地方乱兵多如牛毛,催粮催饷把官吏缙绅们压的喘不上气来……
唯一可忧虑的便是杨世达那个将要被招抚的兄长,从大盐枭摇身一变成为大明的参将或游击。
闵元启没有想太过过后的事,杨世礼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寻摸上来,先借着这一战打下来的心气,吸纳更多的旗军参加训练,扩大场地增添人员,最少是训练过百精锐旗军,差不多就能在这一方土地立住脚。只要自己手中有了足够的实力,不管是客兵还是杨世礼来找麻烦,腾挪应对的空间也是要大的多……
漕船晃晃悠悠的持续向前,顺流而下比逆流而上要容易的多,到差不多快天亮时,第三百户在河边的码头在凌晨的微光下浮现身影,很多旗军睡的朦朦胧胧的,有人一下子惊醒过来,然后旁人都被惊醒了,很多刚醒的人还在揉眼,然后脸上就放出光来。
一夜来回奔波,持白刃与人性命相拼,在出发之时,很多人就是抱着自己没法回来的心理跟着一起走的……这并不是矫情,虽然旗军们一直在跟着闵元启训练,但他们根本不明白,阵而后战,有训练,披甲,持盾的正规军和青皮间的战斗力差距有多大!旗军们只知道自己人少,对方人多,而且从内心深处,这些老实巴交,平时树叶落下来都怕砸了头的旗军们早就接受了自己社会地位低下,连青皮混混也够资格随意欺侮自己的事实……若不是眼前有盐池,好日子就在不远处,不拼一把就得被人掐着脖子过日子,不光是一口气咽不咽的下的问题,还关系着自己和妻子儿女能不能过上好日子的现实难题,没有这些东西,加上闵元启日常的训练时的潜移默化,这些已经习惯了自己农奴身份的卫所旗军,哪有胆气去和早就凶名显著的杨世达和关二一伙厮杀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