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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人·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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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禾城之行就这样不痛不痒地画上了结点。

    在石竹斋,日子又回到波澜不惊。倒是近来明彦闭关少了些,纷陈便时常能见到他。

    想起回来的第二日,早上突然见到一个陌生男子坐在院中喝茶,怕是任谁都要吓一跳。纷陈惊疑不定,直到他开口,才发觉这是明彦。

    “先生这是?”

    “坦诚相见。”明彦非常淡定地吹了吹茶沫。

    “……”纷陈慢慢消化着眼前的意外,踱步过去与他同坐,端壶倒茶时,还忍不住偷瞄几眼。

    明彦无奈:“想看便看,露脸又不是为了让你躲着我。”

    纷陈讪讪,低头喝了口茶。

    确实像他自己所说,这真容并无奇特。算起来,同从前熟识的人相比之下,怕是哪一位都要更俊美些。但不论如何,纷陈觉得这张脸是要少几分违和的,起码配得上他通身出尘的气度。

    看久了还是蛮顺眼的。

    她默默想着。

    明先生似乎是有意沾沾人间的烟火气了,自此每日饭点都分毫不差地出现。纷陈也没什么怨言,虽说她喜欢清静,可总一人用膳,难免有些寂寞。

    一日三餐备好,修炼,洗衣洒扫。一晃又是两年过去。

    纷陈身量一分未变。她抬头看着树干上的痕迹,不禁怨念。

    这老桃树似乎都拔高了些,她矮小的身形难道几世都变不了吗?

    摇头叹息,回身却见一人站在她身后。

    纷陈一惊,仔细看去,忙上前见礼道:“师先生。”

    师骞也不知站了多久,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纷陈浑身都有些发毛,可见师骞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问:“不知师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你家先生呢?”师骞不答,反问道。

    “先生在屋中,刚歇下。”这会儿正是午睡的时辰。

    师骞闻言,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他自袖中取出封信函来,递给纷陈。

    纷陈忙双手捧过,听师骞道:“这是论道会的请柬。看这样子,他又是不去的,我也只是照例送来。”

    纷陈不知该如何回话,怎么感觉这位大能像给他们当信差似的?

    师骞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离去了。

    纷陈松了口气,转身正打算回屋,便听得明彦在屋中问:“可是有人来?”

    她忙过去,站在窗外答:“是终南山的师先生,送了论道会的请帖来。”

    “你进来说话。”明彦吩咐道。

    纷陈这才推门而入。

    明彦披了外衣斜靠着,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纷陈见他唇色浅淡,不由得皱眉。

    是她的错觉吗?明彦最近似乎睡得多了些,修炼也不怎么勤。

    “闻书道人来过?”

    “哦,是。”纷陈回过神,把手中的信函递给他。

    明彦接过,拆开看了看,就随意搁在了一边。抬头,见纷陈一副欲言又止,便问她道:“怎么?想去?”

    “不是,”纷陈带了几分担忧与探究,道,“先生近来甚少闭关,可是入了瓶颈?”

    明彦笑笑:“瓶颈如何,于我而言,已是无谓。倒是你,平日里书看的不少,修炼反不如从前上心了。现下的修为可有以往的十中之一?”

    纷陈被他说有些羞愧。明彦却也不是为了训斥她,拿了请柬给她:“正好又到论道之时,云宗的人这会儿怕也到了。还是让秦珠来接你吧。”

    “这!”纷陈一惊,“先生,还是不了吧……”

    “为何?”明彦悠哉地支着手,歪头看她,“难道是怕……”

    纷陈心里暗暗唾弃他,点点头。

    明彦揶揄道:“先前也不是没见过,怎的这会儿心虚了?”

    废话!那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自然是无知无畏。而现下她心里有鬼,不虚才怪!

    纷陈苦着脸道:“先生别打趣我了。”

    明彦忽而正色道:“可你如何能避得一世吗?”纷陈一愣,听他又道,“当初既是你要想起前尘,又说不曾后悔。如今却避而不出,那记起又有何用?”

    纷陈默然。良久,她才道:“纷陈明白了。谢过先生。”说着接过请柬,退出房门去。

    明彦见她这般,叹了口气,却也知他着实帮不上太多。

    不多时,纷陈便也想通了。她如今这般确实是逃避,毫无用处。

    先前在云来居不告而别,也不知秦珠有多记仇。走前纷陈到后山摘了些桂花,她记得秦珠也是嗜甜的,大抵小孩子都喜欢糕点,就做了些藕粉桂糖糕,想着给她赔罪。

    而苏芩是万万带不得的,于是只能留在这里托明彦照料了。这回也没劳秦珠来石竹斋,纷陈自己一个人先到了终南山脚,等云宗的人来。

    秦珠见了纷陈,倒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只是拉着她看了看,点点头道:“还好,长了些肉,总算是没那么弱不禁风了。”

    纷陈被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姑娘这样关心,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也是一热,便装了装小师妹的温顺模样。拿出藕粉桂糖糕来递给秦珠,她还有些惊喜,忙不迭地拆开,拿了一整块就往嘴里塞,嚼了两口便连连夸好吃。纷陈无奈,怕她噎着,倒了杯茶递过。

    秦珠咽下口中的糕点,忙问道:“纷陈,这糕点真好吃!你是在哪儿买的啊?”

    “嗯?”纷陈愣了下,许久没人叫她“纷陈”,一时没反应过来。秦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才回神,道,“哦,这是我……”

    “诶,师叔!”话未说完,就被秦珠打断。纷陈回头一看,果真是陆桑良朝她们走来。

    秦珠是真孝顺,见陆桑良来,即刻将手中的糕点递上:“这是纷陈带的糕点,特别好吃!”说罢还偷偷朝纷陈眨了眨眼。根本来不及阻止,陆桑良便将糕点接过去了。

    秦珠是想陆桑良夸她吗?可她不需要啊!纷陈简直欲哭无泪。

    心里痛骂自己多事,做什么桂花糕啊!眼见陆桑良拿着一块吃起来,她微微闭眼,已经不敢再看。

    这一口下去,陆桑良便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糕点,喃喃道:“藕粉桂糖糕?”

    “嗯嗯。”秦珠连连点头。

    陆桑良回神,看了一眼秦珠,即刻便收起异样神色,问道:“哪来的?”

    秦珠马上供出纷陈:“纷陈带的!”

    此刻纷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消失在他们眼前。

    陆桑良问:“是……从哪儿买的?”

    纷陈没注意,秦珠赶忙推推她:“纷陈,师叔问你哪儿买的?”

    “哦,”纷陈抬头,“这个,是路过个集市买的,有个卖点心的婆婆。”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结结巴巴。

    陆桑良点点头,神色复杂地包好糕点收起来。纷陈愣愣地看着他眸色深沉,分不清是惊是喜是怒。

    “回头你指路,我们回去时再买些。”陆桑良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秦珠哭丧着脸,小声抱怨:“师叔怎么全拿走了,我还没吃够呢!早知道就不给师叔吃了……”扭头看着还愣着的纷陈,推推她道:“纷陈你是怎么了,这么紧张,难不成是怕师叔?哎呀,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我陆师叔人很好的。还有还有,糕点是在哪里买的啊?我还想吃,我们别等回去了,可以先偷偷下山去买!”

    纷陈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心里只想一件事:

    什么该死的藕粉桂糖糕,她再也不想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