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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离婚后第六次相亲。
跨过自行车道,是小小的安全岛,对面绿灯数字醒目地跳动着:“5-4-3-2-1-0”。慧敏被红灯拦下了。放眼望马路对面,那个羽毛球拍的雕塑在哪儿?没有!以前来这散步也没看到过呀!
他到了吗?是个怎样的人?绿灯亮了。随着急急忙忙的人群穿过长长的两段斑马线来到了公园这边。四下看看,没见着什么雕塑,也没看到停留的男人。她一边顺着路慢慢往前走,一边掏出手机。
“喂”,还是那个声音。“你到了吗?”
“到了,没看到雕塑啊。”
“你在哪个位置呢?”
“我在靠近公交站台这儿了。”
“哦,你往回走,对对——哦,我看见你了。”
慧敏心中“突突”直跳,会遇到一个怎样的男人呢?不会是骗子吧!缓缓走去——灰蒙蒙的夜灯中,一个男子的摸样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微笑着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好!”“你好!”
谢天谢地!不是那么不堪,不是猥琐的,也不是秃顶的,也不是矮小的——甚至还有点好看。虽说之前看过他的视频,可是——
两人互相审视着,有点不好意思,看得了了草草。
“我和照片像吗?”男人问。
“像”。
“我呢?”
“也像。”
两人笑了,男人客气地让她走在前面,朝预先约定的咖啡店走去。
这是一个集锻炼、休闲的公园。唱歌的,跳舞的,还有滑旱冰的,跑步的,无所不有。一早一晚,尤其是傍晚,这儿是热闹的海洋。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说中年男人死老婆是一大喜事呢?”男人轻轻微笑着似嗔似喜的问。她看出了他对她的态度,没有了网上聊天时的强硬,好像突然软了下来。
“不是我说的呀,坊间不是流传男人四大喜事:升官、发财、生子、死老婆么?死了老婆既可以娶更年轻貌美的,又没有身败名裂、分割财产的麻烦,多好啊!”看到男人的态度,她居然有了点无所顾忌。
“那是痛苦!自己的亲人去世,怎么会喜呢?”他是真的有情有义,还是有意给自己脸上贴花?她想从男人对自己亡妻的态度来考察他。不管是哪个,他愿意为她说这些说明什么?
“这儿真漂亮。”避开人群,他们走在绿树倩影的小路中,他由衷的发出感慨。
“那边更美,还有湖呢,我带你去逛逛。”他们改变计划,朝湖边走去。
他似乎并没有QQ里那么讨厌!
几天前,她没事无聊,上那个婚恋网去看了看遇到他,比她大五岁,在离她所在的江城市一个多小时路程的一个小城——容安市。希望到她所在的江城市找对象。两人在QQ里谈得不欢而散!
她告诉他江城市人的口碑很差,素质很低,连他们本地人都不愿和本地人做生意。“你怎么会这样说,怎么可能一个城市的人都差,难道你不是那的人吗?”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是本省人尽皆知的事啊!前几年开展了一项‘树K省人新形象’的活动,本省人心知肚明是要树江城市人新形象,不好意思点穿罢了。当然不是绝对的,我说的是一般情况,尤其是老江城市人更糟糕——我外地人,在这工作而已。”她冷冷地说。
男人半天不开声。她想她这样说可能破灭了他的希望,正恼火呢。
过了一会,他问她想找怎样的?“人品好,不花心,居家过日子的男人。”
他发信号要求视频。镜头里,一个戴眼镜光膀子的男人出现了,看起来不差。
“你们那儿很热吗?”
“为什么?”
“怎么还光着膀子?”他不好意思了,他天天锻炼身体,目的就想有一身吸引女人的腱子肌,看来今天露得不大合时宜。她天生对戴眼镜的男人抱有好感。作为对等,他要求也让他看她,她说没有装镜头。
离异几年来,绝望中她常常寄希望于网络,希望遇到那个他,然而事与愿违。每当和男人聊天,他们不是要求视频,就是谈性,一个个都那么赤裸裸。她是个非常自尊和好面子的人,不愿意随随便便让人知道她是谁,万一遇到熟人,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议论她呢。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离婚女人门前更是是非多!干脆就拔掉了镜头。
这还不算什么,更有的提出一夜情、**等等,还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男人。比如要求女人天天穿长丝袜的,真是大开眼界。
有一次,她遇到个男的上来就直奔性,问她多大了?“十二岁。”“啊啊!你还那么小,快回家去吧,别聊了!”她哈哈大笑:还算是个有良知的男人!
网络,无奇不有!什么人都在这儿出没,暴露出人们赤裸裸的最真实最隐秘,也可能最丑陋的一面,让她看到人间众生相。
他退而求其次让她发照片过去。她故意找了张集体照发过去让他猜。那是一张她和一群年龄层次相差很大的学生拍的合影。
第一次,他猜了一个年龄五十多的女子。她心里不悦,她有这么老么,知道她四十呢,虽说那个学生长得也漂亮。后来他告诉她,他是故意这样的。
猜来猜去都没猜中,只好告诉他是中间坐着的。
“你是领导吗?”
“为什么说是领导?”
“只有你一个人坐着,比你年龄大的都站着呀。”
“官本位!心中只有领导。”“是——老师”。他来来了兴致,又要她发照片过去,发了几张,还要求发,怎么这样的人,她烦了,干脆不理他。
女儿丹丹在外间做作业,她刚刚考上本省最好的高中,憋着股劲努力着呢。她很为女儿骄傲。在初中时,她几门功课的奥赛获得过市、省乃至全国的大奖,再苦几年,女儿考上理想大学,她就熬出头了。只身一人拉扯大女儿她尝够了苦头,谢天谢地,还好女儿还争气。
她自己也没闲着,写论文,做课题,读学位,一路艰难走来,终于顺利拿到了硕士学位,评上了教授。这两年她也不想再结交什么男人了,不能影响女儿,要给女儿一个安静的环境,等她好好考上大学再说吧。
他的头像在晃动,两人又聊起来,她问他想找怎样的?“漂亮、气质好,单位好,有房子,经济条件好,要能给我加分的。”她鄙夷,尤其是“加分”两个字更觉得俗不可耐,她知道这又是个被单身女人宠坏了的单身男人。
离婚几年,她遇到的好些单身男人实在是不堪。狗屎样的男人都以为自己不得了,什么都没有还要求女人什么都得有。
也难怪啊,社会上随处可见离婚的女人,却难遇到离婚的男人,离婚的男人哪儿去了?他们往往是先有了外遇才离婚的,很快就结婚了。没有外遇的选择的余地也大,可以找离婚的也可以找未婚的,甚至还可以找下一代,很快也结婚了。想结婚的男人还是好男人,更有那不想结婚的,在女人之间周旋着游戏人生,甚至占女人的便宜。
离婚的女人就不同了,他们不可能找未婚的,不能找比自己小的,更不能找下一代,只能找比自己大的,离婚的。而这样的男人眼里不会有她们,她们大都还带着孩子,又是一层障碍。于是女人们只好再往大里找,多半找个比自己大十几、二十几的,或者就一直那么单着。
悲哀啊!都说“离婚的男人是个宝”,慧敏离婚后才知道形势的严峻。但是她打定主意宁缺毋滥,犯不着找个老头来伺候。
她忍不住刺他一下:“那你呢,你有什么?”心里愤愤地想“你以为你是皇上选妃呢!”
“我会承担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男人说。
他问她为何离异多年都没结婚。“离婚的男人都是垃圾。”又把他气倒了,说她太高傲、太偏见了,怎么能把所有的离异男人都说成那样呢?
“虽说不是所有离异男人都这样,但绝大部分都是这样。有的沾花惹草,有的成天在外吃喝玩乐,有的人格分裂,有的性格缺陷,总之,好男人不离婚,只有少数男人离婚是女人不好-——而离婚的女人则相反,往往是三Z女人。”
“什么是三Z女人?”
“姿色、智商、资产都好。”
“好了,别自我感觉太好了!”,他很生气,老半天都不理她。好一会,丢过来一句话:“有兴趣就留个电话。”
她想都已经谈崩了还留什么电话呢?又想反正留了电话他也不一定会找她,无所谓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来找她了!
居然印象还不错!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湖边杨柳轻拂,湖面波光潋滟。两人沿着湖岸缓缓漫步。
男人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生活状况:生活怎么有规律,怎么讲究养生。每天清早到公园锻炼,下午下班后打球,晚上吃五谷稀饭,泡脚。不抽烟、不喝酒,少应酬。
她心中暗笑:那么急于推销自己哦!又想,她不就是想找个居家过日子的男人吗?心中有了一层满意。不知他是哪一行的?
“你说你的单位是通讯,那是什么呢?”她试探道。“你往对面看。”顺着他手指一眼看过去,越过湖面,一栋高高矗立的大楼傲然屹立在对岸边。她立刻明白了。真是奇了!她不免感到亲切。不知他是什么文化程度,具体做什么工作?“你是学通讯专业的吗?哪个学校毕业的?”他说了个本省的学校,这正是她哥哥的母校,她不动声色。
“你们学校有江州市的吗?”“我上一届有一个叫陈志高的是那儿人。”正是哥哥。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还活跃。”
“是很花吗?”
“没听说。”
滴水不漏啊!她很想知道别人眼中的哥哥是怎样的,或者看看哥哥读书时有什么奇闻异事,可他什么都不说。
“你是江州市人?”
“是的。你还认识江州市公司什么人吗?”
“有个叫马文革的在一起上过干部培训班。”老天,什么叫做无巧不成书呢:同志,不要怪我啊,我没想给你挖陷阱的,是你自己掉下了天罗地网!
她觉得奇妙极了。忍不住就说:“那是我姐夫。”他呆了呆,暗想幸好没说错话。回过神来:“他很优秀,现在是江州市公司的顶梁柱。”
“陈志高呢?”
“听说也还不错,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
“那是我哥。”她终于憋不住了,俏皮地看着他,就想看他的狼狈相。他怔了怔,哭笑不得,不由得感慨,天下怎么那么小啊!
她想:别想有什么瞒过我,要调查你太容易了,也别在我面前调皮哦,小心我哥揍你!看他楞在那。
“怎么?有压力吗?”
“没有的事。”
看得出他有点小心了。她心里直好笑:难道怕又踩着地雷吗?
湖边不时有卖花的小孩、老太太专找他们这样的男女兜售,为避免尴尬,每次她都抢先说:“不要不要,我又不是小姑娘。”“是啊是啊,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他回应道,她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他脸皮那么厚!他感觉到了她的善良。
知道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抚养一个小孩,还培养得那么好,自己又优秀,从一个侧面看出这个女人是个很靠谱,很有思想的女人。
“过两年你孩子上大学去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可能会搬家。”
“那搬到我那去,我在这也买了房。”他脱口而出,微笑着望着她,她开不了声,心里又欢喜又不好意思。
仲秋的古琴湖畔凉风习习,身上的连衣裙被风吹得像翻卷的荷叶,她走累了。“我得回去了,已经九点多了。”她往回去的方向走去,他追过来。“那你就是姓陈了?”“你呢?”“我啊——我给你看。”
他边打开手机边把她带到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用一支细笔在手机上点来点去,手机上出现了一个叫“严华雄”的总工程师在容安市公司的活动。“你就是这个严华雄?”“正是”。
真聪明!用这种方式自我介绍,既介绍了自己又叫人看到他的光环还使人打消了对他的戒备。其实从他刚才说的情况以及说出家人名字时她就知道这个人是可信的。网络虽虚无、危险,但他是可靠的。那么,眼前这个人不仅可信,而且还很优秀了,更关键的是,他在意她!
他只字不提走的事,一直说个不停,简直一个话唠!她基本上成了他的听众。这次谈的是他的罗曼史。他妻子死后没多久,介绍女朋友的络绎不绝,有的是大龄剩女,有的是离异的高官,他说他都不愿见。
“难道一个都没谈吗?”
“谈过一个。”
“什么样的?”
“一个政府中层干部。”
“漂亮吗?”她最关心这个问题,“她自己说人家说她长得象巩莉。”
“那你觉得呢?”循循善诱。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很好啊,怎么没谈了呢?”她引蛇出洞。“她家有两个保姆,一个专门做饭,一个洗衣搞卫生。穿的衣服要专门到省城的东方广场买——我不认可这种生活方式。”
“人家有那本事你管得着吗?”
“还有,她那个儿子也是惯得不像话,比如带他去外婆家吃饭,非得等他玩完游戏才能出门,这样教育小孩!”。
“后来呢?”她穷追不舍。
“后来我就不打算在本地找了,想到江城市安家。凡是来介绍的我一概拒绝,名字都不要告诉我,否则对人家不尊重。”
“为何不到容安市安家?”
“我本来就不是那的人,我是浙江人,15岁才到那,后来工作、结婚在那。你听不出我口音?再过六年我就可以退居二线不上班了,所以没必要在那儿成家。这儿的医疗、生活等各种条件都更好,而且我在这儿还买了房。”
“那你在这儿谈过几个?”继续穷追猛打,“一个都没有。”
“不可能吧。”她心想别哄我,“见过几个,没谈过。”
“怎样的,说来听听。”
“前段时间见过一个大学教师,自己还办了学校。”
“很好啊,有学问又有本事。”她诱敌深入,“呵呵,可是我不喜欢她的长相。”
“长得什么模样?”
“象男人。”
她心想可以理解,找个男人样的老婆和我们女人找个女人样的老公不是同样恶心吗?
“还有呢?”
“还有一个搞销售的,人长得蛮漂亮的,可是和她聊天她老问如果结婚,我一个月能给她多少钱——光问我,你呢?”她心中闪过他的身影,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了。
“你刚才说要搬家,搬哪儿去?”
“另外买的房。”
“哦,那你不就有两套住房了吗?那如果你要再婚你得去公正哦。”
“不用,婚前财产属于婚前个人,这是婚姻法新规定的。”
夜深了,他谈兴真浓,她已经觉得冷了,湖风丝丝凉滑,吹得她脖子冰冷,几次想告辞又不好意思打断他。他有个女儿,已经大三了,两人相依为命,每天都要通电话,关系非常融洽。他父亲很早去世,母亲远嫁,有个妹妹嫁到外地。
他出生不到一岁就离开父母在外婆家长大。15岁回到父母身边,已经隔阂得难以相处。打骂是经常的事,他甚至还离家出走过,是个缺乏家庭温暖的可怜人。
走出公园,她问他哪儿有什么羽毛球雕塑,他指给她看,原来是做成羽毛球造型的霓虹灯,红光闪闪立在路旁,而她只顾看什么雕塑,那么光辉灿烂的形象居然忽视了。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了,女儿还在写作业。见她回来打趣她:“约会去了是吧?”。刚才她离开时在里间换衣服,女儿知道她要出去,从外间伸出一颗樱桃小丸子的圆头调皮地说:“去约会吧?”。现在又来了,“别胡说,怎么那么晚还不睡?赶紧睡,明天就起不来了!”她吓唬女儿。
刚刚躺下,突然“喵”的一声,短信来了,她赶紧调静音。
“我已经回到宾馆了。”
“哦,好的,早点睡吧,晚安!”
“没有得到你的答复我睡不着啊,你对我感觉怎么样?”
“你呢?对我印象如何?”
“美丽大方,气质高雅,知书识礼,我很满意。尤其是你的眼睛,很有内涵。”
她心里涌上一丝甜蜜——哦,这就是我要等的男人吗?难道久违的爱情真的光顾我了吗?心中却很平静,仿佛这是预料中的事。怎么给他答复呢?目前来看他是自己见过最满意的一个,至于人品、性格什么的还难于鉴别,还是先给他个定心丸吧,慢慢再说。
“那我们是知音了吗?”
“啊,那我就放心了,今晚就可以睡个好觉了!明天有时间见面吗?”
“不行啊,孩子要上课,我得在家给她做饭。”“不是星期六吗?”“星期六他们也上课的”
“那好,我等你做好饭再出来好吗?”“好的。”
爱情的春天真的就这么来了吗?先不管那么多,夜已深沉,睡觉要紧,慧敏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