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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早年间有宵禁,后来城市繁华,四方商货汇聚,夜市渐渐兴起。勋贵们又好夜宴夜游,常灯火辉煌,通宵喧闹,更助商贩百姓好夜市生意。
京中两处大型夜市,一是城南边淮列肆,二是城北玄武湖畔列肆。
恰逢中秋大节,各国朝供,南北商人汇聚,夜市更加热闹繁荣。
到了中秋这晚,各家各户吃过团圆碗饭,男男女女,扶老携幼身着盛装,去夜市逛灯游玩。
按南朝习俗,夏侯府谢太夫人携阖府女眷设坛拜月,祈福毕,又设家宴,赏舞乐。
谢太夫人年迈易困倦,赏了一会,自去安歇,宴乐也便散了,萧夫人和李夫人各归府邸。
笼华心内暗自喜悦,她可以出去游玩了。
瑞冬悄悄跟上来说,我知道你会和堂兄去逛夜市,也带我去好不好?
笼华否认,说自己困了,要回去睡觉,也催促她去安歇。
瑞冬低落的说:“你就哄我。我知道这几年你们都是去逛夜市的。去岁中秋,祖母问起你来,我还是我为你遮掩过去的。我还从没有出去逛过呢,都说玄武湖畔有灯市,还有南北各地的玩意,我想去看看。求求你了阿笼,你就带我去看看嘛……”
笼华向来吃软不吃硬,有点动摇。想她成日拘在祖母身边也是可怜。况且,她自小就喜欢暗暗给她下绊,若是今天不带她,恐怕她会去祖母处告发她,让她受苦。
笼华道:“带你去也可以,只是不许告诉祖母。”
瑞冬忙郑重点头。
瑞冬去回禀母亲,说笼华邀她去东府玩耍。
萧夫人想她们姐妹即将出嫁,恐也没几天闺阁中自在日子,便也由她。
笼华带着瑞冬回到东府自己院内,拿出郎君装扮让她换上,瑞冬又新奇又兴奋,忙忙的换上。非云和玄冰两个也换做小厮打扮跟随,非雾和玄雪守在家里上下打点,防着有人问。
四个女孩悄悄跑到外院,夏侯云重已带着心腹等在那里。看到瑞冬也在,吃了一惊,向笼华投来责备的目光。笼华也不方便解释,只好含糊过去,催促夏侯云重上车。
夏侯云重车行至西府停住,自己去将西府的二郎堂兄夏侯昕拉了出来。
夏侯昕听说他们去逛夜市,先是不同意,被瑞冬一番纠缠央求。再一想中秋节日,街上热闹,贵贱不分,男女不避,很多高门大户的女孩一年中也就这晚和元月灯节能出去逛逛,最后也便同意了。
夏侯昕换了衣服,带几个家奴随他们同去。
夏侯府车停到玄武门,就再动不了,一行弃车步行,向湖畔夜市走去。
长天无云,圆月当空,街上人潮如织,挨肩接踵。
到湖畔列肆,更是热闹非凡。有叫卖手艺的,贩卖货物的,还有现场烹饪各色小吃的……
夜晚的玄武湖银光粼粼,湖畔桂花飘香,到了灯市所在,更是辉煌如昼。
眼前各种彩灯,让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有观音灯、菩萨灯、龙凤呈祥灯、金童玉女等、莲华灯、石榴灯、灵猴献瑞灯、白鹿衔芝灯、喜上梅梢灯、鸳鸯戏水灯……
夏侯云重兄弟见灯市的人实在是多,便带瑞冬姐妹两个进去一处茶楼。家奴给了店家不少的茶水钱,清去了楼上的闲客,让姐妹两个只在楼上瞧一会街上热闹,便回家去。
瑞冬和笼华东张西望眼睛都不够使了,只觉得处处都有趣,处处都好看。
忽然听楼下有人叫云重。
夏侯云重引颈一看,是永安侯萧确带着几个家奴微服出游。夏侯云重和堂兄请示一声,便下楼去和萧确见礼说话。
真说着话,忽然见一边街上骚动起来,人群呼一下涌将过来,将几人都挤得立身不稳。萧确家奴护着他只向后退,随后就见有数匹怒马奔来,有人躲避不及,险些被马蹄践踏,惊叫声不绝于耳。更有行人被挤得跌入玄武湖。
怒马冲开路途后,有豪奴开始设帷帐铺路。那些豪奴们个个锦衣华服,左颧骨上都烙着一个醒目的“贺”字,京中只临贺王府家奴脸上刺字,正是这个贺字。
临贺王出行向来仪仗威严,伞盖奢华,如今临贺王府正逢多事之秋,不但不收敛,倒更要维持往日威风,以示地位依旧。
萧确和夏侯云重被挤到路旁,等待王驾赏灯通过。然而,迟迟未见仪仗前来,忽然听人群议论纷纷说前方打了起来。
萧确拉夏侯云重要去瞧瞧。夏侯云重被帷帐隔开,也一时不能和对面楼上堂兄他们汇合,便用手势向楼上堂兄示意,他去去就回。
萧确和夏侯云重分开人群向前闯。
果然看到临贺王府伞盖煌煌的仪仗队伍都堵在灯市口。竟另还有一座王驾仪仗也堵在路口,再一看,竟是岳阳王仪仗。
原来是两王争道,诺大灯市,这么多的百姓,都被阻隔得动弹不得。
萧确见状,不管不顾,冲上前去。先去堂兄岳阳王处,劝他退出。岳阳王萧察从来都不知退字怎么写,自然不理会萧确。
萧确又去劝堂伯父临贺王萧正德,临贺王刚失一子,对岳阳王兄弟恨之入骨,自然也不肯退。
萧确硬脾气上来,不顾夏侯云重阻拦,定要劝退两王。
他不辞辛苦,两驾之间往返,先对临贺王萧正德道:“今日中秋家宴上,伯叔兄弟们济济一堂,承欢皇祖父膝下。皇祖父垂训皇太子、皇伯父及侄儿等,节日里需与民同乐。若让皇祖父知道皇伯父这晚与民争道,恐添烦恼。”
萧正德听萧确以皇帝压他,艴然不悦,强压怒火道:“我自可退让,岳阳身为晚辈,不恭敬至此,殊为可恶。”
萧确道:“堂兄自然不敢和皇伯父争道,若伯父退,他必然不敢进。”
萧正德便道:“你且让他先退下,我也没兴趣再看了。”
夏侯云重对萧确耳语几句,萧确去见岳阳王萧察,他不再客气,直言激道:“王者不与妇孺争道。堂兄堂堂男子汉,圣贤血脉,天子嫡亲,京畿五郡主君,与布衣混人较什么劲!”
平日里从没人敢用这种语气与萧察说话,萧察本想发怒,再一想萧确的话,分明是捧他。是呀,他堂堂天子嫡脉,与一日暮西山的混人较什么劲。
但又着实不肯吃亏,便道:“我今天看堂弟面子上退出这路,不过我不走这路,别人也别想走。”
萧确忙道:“王兄先行一步,那人必定跟着退出,你在先,他在后。还是堂兄占了先筹。”
岳阳王听闻心里舒坦了,立即命仪仗往回走。
临贺王府见岳阳王仪仗动了,也命家奴迅速调转。
一场风波,好歹解除。
且说皇宫家宴后,萧黯就被岳阳王萧察拉着同游夜市。
因岳阳王驾豪横扰民,萧黯看不惯,劝阻几句,他也不听,便自请回去。岳阳王知道他自幼性子怪癖,也由着他去。
萧黯返回玄武门途中,忽然看到夏侯府一行,便有意见礼攀谈。谁知灯市人太多,一眼看不到就失了踪迹。正寻觅间,又被临贺王府设帐人马冲撞,被挤到一家商馆屋檐下。
他从皇宫直接到的岳阳王府,并没有带护行,只有两个随侍,也不知冲到哪里去了。正踌躇间,忽然听前方人群喧哗,乱着嚷嚷。
着火了!着火了!
萧黯心一颤,整个人都绷紧了,他冲出帷帐,急忙向火光处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