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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刚进二月,春寒料峭,因得几次捷报,京城里正自欢欣鼓舞,担忧略解,粮价初降,长乾帝亦是眉头舒展,打算等到周鸿平复平安州叛乱后,便遣他直接转道西海沿子,不想便在这时,八百里急报,是南安郡王兵败被俘。
南安郡王戍守西海多年,多年来一直不上不下,不输不赢,长乾帝早恨其无能,没想到就在自己打算派人前去时,竟传来这样的消息。
爪哇国二王并立,不过是海上岛国,既远且,竟能俘虏了南安郡王去,长乾帝忍不住多想了一些,道:“几年来戍守西海沿子并未生事,怎么平安州一反,西海沿子也保不住了?堂堂天朝,泱泱大国,竟被区区一个番国打败抓走统帅?”
爪哇国多年来一直臣服天朝,但是从每年一贡,到三年一贡,至今已五年未贡了。
长乾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大军戍守西海沿子,非爪哇国可比,而且爪哇过远在海上,也不会无缘无故地骚扰边境百姓,不过想到自己一直想着开疆拓土,征战四方,长乾帝便知定是南安郡王征战西海诸国,不惯海上作战,故兵败被俘。
长乾帝细细看完送来的急报,将手一拍,果然如他所料。
于连生捡起被长乾帝气极扔到地上的折子,道:“老爷息怒,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
长乾帝冷笑了一声,道:“传旨,叫一干官员前来商议此事。”
于连生忙出去,命人传口谕出宫。
等到文武官员齐至,长乾帝命人将折子上的内容一一明,等到完,沉声道:“南安郡王兵败西海,如今那边的兵权该当交由谁人掌管?”
长乾帝话时,目光掠过武将,最终皱了皱眉头,虽有心腹,却不及周鸿更得己心。
周元道:“爪哇国只是一介国,咱们自不畏惧,不知爪哇国俘虏了南安郡王去,却又什么要求?爪哇国离京城四五千里之遥,两王并立,未必是一条心,如今东王俘虏了南安郡王,却不知西王又是什么心思,不如略等些日子,再看情形?”
西海诸国虽时常扰乱边境,但是海上诸国离得远,即便俘虏了南安郡王去,却不妨事。尤其南安郡王被俘后,西海沿子抵御住了,未曾失地,不然长乾帝必然大发雷霆。
眼下周元所担心的便是西海沿子群龙无首,恐西海诸国联手进攻。
对于南安郡王,长乾帝恨不得他死在爪哇国,自己好收回兵权,但是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却不能不管。他登基至今,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不知道罢免了多少官员,查抄了多少人家,在外面名声向来不好,都他刻薄寡恩,若是这一次不救南安郡王,必然令朝臣寒心。
周元深知长乾帝之心,这话也得长乾帝十分满意,头道:“也好,且等等,遣使过去,瞧瞧爪哇国有什么要求才肯放回南安郡王。”
周元道:“不如派遣两位使节,也探探西王的意思。”
长乾帝头道:“也好。”毕,又派遣一品大将军沈睿过去接手西海沿子的军务,长乾帝虽然有心让周鸿过去戍守,但是因周元在朝中担任户部尚书,长乾帝最忌讳文臣武将联手,起先便没打算令周鸿掌管西海沿子的兵权。
周鸿过去,即使没有兵权,但是作为副将,依旧能征战沙场,只没有总管之权。
诸事议毕,长乾帝摆摆手令人退下。
南安郡王被俘,只要西海沿子不失守,长乾帝一儿都不急,但也担心西海诸国,故命沈睿快马加鞭赶过去,如今只恨南安郡王丢了天朝颜面,又恨他一战失去许多将士,等群臣退下后,唤来于连生道:“你打发人去宫外打听消息,瞧瞧南安郡王府是什么情状。”
于连生不知君臣所议政务,也无此心,听了长乾帝的话,笑着应是。
正欲退出时,忽又有人送平安州的捷报过来,于连生忙接过来,送到长乾帝跟前,长乾帝看毕大笑,道:“好,好一个周伯羽!”
于连生见他如此欢喜,笑道:“想来又是大胜的消息?”
长乾帝笑道:“不错,周鸿等人养精蓄锐,然后一鼓作气,连同乱民前后夹击,已经收回了两座城池。嗯,你叫人传旨,让周爱卿过来,拨下一笔钱粮随着军饷送过去。”
于连生听了,依言而行。
周元犹未出宫,闻得消息,忙回转过来,见过长乾帝,长乾帝交代一番,自去料理。
等周元走后,长乾帝向于连生道:“周鸿麾下的幕僚,是你妹婿罢?”
听到长乾帝提起赵云,于连生不惊反喜,必然是赵云立了功,长乾帝才知道他,遂答道:“回老爷的话,正是的妹婿,跟着周将军已有好些年了,这次周将军出征平叛,的妹婿也跟过去了,只为尽心罢了。”
长乾帝赞叹道:“赵云果然有大才,竟能鼓动乱民与朝廷齐心合力地平叛,只是允诺了乱民钱粮吃用,故此这回周鸿上折子请朕多发放一些钱粮。”
于连生早知此事,含笑谦逊了几句。
长乾帝随即道:“只是可惜了,偏有残疾,不然朕便多一个肱骨之臣。不过跟着周鸿出谋划策,也不失为一条明路。”
于连生忙道:“是的妹婿没福,不能做老爷的门生。”
长乾帝听了,深为叹惜。
等到长乾帝没有吩咐了,于连生方借口打探南安郡王府一事出宫,一面派人去打探,一面带着自己收拾的东西往雪雁家里来看望他那已生得白白胖胖的大外甥。
雪雁正想着南安郡王被俘虏一事,见到于连生过来,十分欢喜。
于连生先洗了手,心翼翼地接过麒哥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襁褓中哼哼唧唧的麒哥儿,笑道:“麒哥儿长得真好,这是跟我话呢?”
雪雁忍俊不禁地道:“他才多大?就是学话也得一岁以后。”
麒哥儿性子好,鲜少哭闹,每回大哭时,不是饿了,便是尿了,家里上下都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平常吃饱了只知道呼呼大睡,醒来时睁着眼睛看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极其讨喜,黛玉稀罕得当做了宝贝似的,三不五时地坐车过来看他。
于连生一笑,道:“这是我外甥出息,比别人伶俐。”
完,叫太监打开包袱,拿着一柄巧巧的羊皮彩绘鼓出来逗得麒哥儿咧嘴一笑,口水流了出来,那鼓乃是乌木所雕,羊皮所制,十分精致。
雪雁笑道:“好精巧东西,哪来的?我给麒哥儿买了几个,都不如这个。”
于连生坐在旁边椅上,道:“前儿我要给麒哥儿或买或做几件顽器,底下便送了好些上来,倒是金玉之物极多,我都瞧不上,其中有一个太监手极巧,这个是他做的,不过用的木头和羊皮都是我出的。”
雪雁听了一笑,于连生现今是副总管,即将取代戴权,下面自然对其十分奉承。
于连生逗弄麒哥儿顽了一会子,抬头看着雪雁,眉头一皱,道:“怎么瘦了许多?难道是吃穿不好?还是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
自从平安州战乱,京城中粮价极高,于连生一直都知道。
雪雁忙道:“家里粮食多得很,够吃几年,大哥不必担心。我怀麒哥儿时胖了许多,现今为了麒哥儿,吃得也不少,只是在家里常走动,兼之又担心麒哥儿爹,故渐渐瘦了下来。”
她还嫌自己太过圆润了,正要苗条些才好看。
于连生道:“妹妹放心,平安州捷报频传,叛军节节败退,不日必然凯旋。妹婿在其中立了不少功,折子里尽有,圣人还跟我夸赞妹婿有大才,竟能劝住乱民与朝廷同心,只可惜面有残疾,不过跟着周将军出谋划策,也不失为一条明路。”
听到长乾帝竟然称赞赵云,雪雁忍不住眉开眼笑,只觉得与有荣焉。
于连生低头看着麒哥儿,复又笑道:“妹婿有这样的前程,虽不能出将入相,但是在圣人眼里挂了名儿,将来却可以荫及子孙,有了这样的根基,妹妹和妹婿再好生教导麒哥儿,咱们麒哥儿明堂正道地参加科举考试,到那时比常人出仕容易些。”
雪雁头笑道:“我也这么想,明儿须得好生教导,不能过于溺爱。”
于连生听了,道:“难道我溺爱过了?你放心,我也不是没见识的人,麒哥儿现今不过几个月,略疼宠溺爱一些子又如何?等到话懂事的时候再好生教导不迟。”
雪雁笑着称是。
便在这时,麒哥儿忽然大哭起来,慌得于连生忙道:“这是怎么了?”
雪雁过来查看一遍,道:“必是饿了,我去喂他,哥哥稍坐。”
于连生忙将麒哥儿送到她怀里,目视她往离间去,半日后,喂饱了麒哥儿,雪雁略略收拾一番方出来,麒哥儿吃饱喝足,在她怀里睡着了。
于连生这回并没有接手,雪雁轻拍着襁褓,问起西海沿子的消息。
于连生听了,淡淡一笑道:“别担忧,爪哇国虽抓了南安郡王去,但也忌讳天朝之威,不敢打杀,如今只等着知道他们想从天朝得到些什么好处罢了。”
雪雁叹道:“如今就怕爪哇国议和,并向天朝请求公主和亲。”
爪哇国离得远,她从书中知道那里的人黑而凶狠,且与天朝风俗言语不通,不管和亲的是谁,到了那里,也只能和王昭君一样郁郁而终。
雪雁想到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探春,微微一叹,难道她竟躲不开和亲的命运?
自从贾母去世后,王夫人没为探春议亲,倒是在贾母过八旬之寿的那年,有官媒前来提亲,只是最后却被王夫人婉拒了,至今已有十八岁了,仍旧待字闺中。
于连生眉头一皱,道:“妹妹怎么有如此想法?”
雪雁笑道:“爪哇国两王并立,谁也压不住谁,若是有人同咱们天朝和亲,得到天朝的照应,哥哥在爪哇国,是否能压住另外一个王爷?不过是借势而已。”
于连生默然不语,良久方道:“妹妹得有理。我虽知八百里加急的内容,却不知老爷和各位文武百官商议的政务,不过依从一些蛛丝马迹也能猜测到几分,我出宫时,沈将军已经整装待发,接手西海沿子的兵权了,至于如何救回南安郡王,实话老爷并不急。”
雪雁头,她明白长乾帝想收回西海兵权的心思,若不是为了名声,长乾帝压根儿不理爪哇国是否俘虏了南安郡王。
长乾帝不急,南安郡王府却急得很。
据于连生派人打探来的消息,南安太妃如今心急火燎地去了东平王府、西宁王府和北静王府,请他们看在世交的份儿上,向长乾帝请求早日救回南安郡王。
长乾帝看到这三家上的折子后,冷笑一声,压了下来。
过了几天,北静王查边回京,人还未进京城,消息先送到京城,却是王子腾在途中病死了,闻得这个噩耗,王夫人和凤姐等人顿时大惊失色,匆匆地回娘家去。
王子腾夫人一面换了素服,命人挂上白幡,一面命王仁披麻戴孝,带人出京迎回王子腾的棺木,向王夫人等哭诉道:“老爷出京时身上便有些不好,偏生因蟠儿的案子得了圣人训斥,不敢再懈怠,抱病前往,谁知竟传来这样的消息,叫我们娘儿们可怎么活呀!”
王家全靠王子腾一人耀武扬威,剩下一个王仁吃喝嫖赌无事不做,也没有什么本事,如今王子腾死了,于王家而言,天都塌了半边。王子腾夫人想到这里,越恨薛姨妈和薛蟠母子,若不是因为他们被上头训斥,王子腾何以生病,又怎会途中病死?
王夫人和凤姐多年来皆是仰仗王子腾之势,方能在荣国府横行无忌,自是哭得泪人儿似的,虽在解劝王子腾夫人,心里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王家如何忙着王子腾的丧事,雪雁偶有耳闻,但心思却不在这头,而在黛玉的生日上。
黛玉因挂念着周鸿,且是媳妇,并未大过,只受了各处的礼。
周鸿出征,捷报频传,京城中各世交亲友闻得黛玉生日,虽不大办,却都遣人送礼拜寿,一时之间,周家门庭热闹非常。
雪雁亲自过来拜寿,送上自己亲手做的衣裳鞋袜,黛玉十分喜欢,她受过礼回来,只留了雪雁在自己房中,笑道:“怎么不见你抱麒哥儿来?我见了他,喜欢得什么似的。”
雪雁笑道:“麒哥儿太了些,不敢带出门。”
黛玉头道:“是该仔细些,只是你出来了,谁在家照料麒哥儿?”
雪雁笑道:“兰和两个婆子留在家里看着,奶奶没见我今儿只带了翠柳一个人出来?兰和两个婆子极妥当,一时不妨事。”
闻听此言,黛玉放下心来。
因未见紫鹃,雪雁不禁开口询问起来。
黛玉道:“紫鹃已经定了二月十八的日子,我叫她回家待嫁去了。”
雪雁听了,忙笑道:“这可是好日子,也就几日工夫了,等她出阁,我亲自过去给她添妆,如今只剩汀兰几个和鸳鸯姐姐几个了。”
鸳鸯抿嘴一笑,道:“我是不出去的,别算我。”
雪雁叹息道:“姐姐何苦如此?姐姐跟了姑娘,难道姑娘不为姐姐打算?”
鸳鸯却道:“我已发下毒誓,你快别这么。横竖我不出去跟着奶奶,难道将来奶奶不管我?你们好生过你们的日子罢,我已经跟紫鹃好了,等她生了孩子,给我一个做干儿子,将来我也是有人养老送终的。”
黛玉和雪雁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不语。
鸳鸯心坚意定,从未动摇过,她们自然不好过于为难她。
这时,汀兰走过来道:“史家大姑奶奶打发人送了一份寿礼过来,我已经收了,过来跟奶奶一声,且记着,等到史家大姑奶奶出了孝,过生日时咱们不能忘记了。”
雪雁忙问道:“怎么是史家大姑奶奶?”
史湘云已经出阁,该当称呼为卫家大奶奶才是。
黛玉叹道:“卫将军夫妇和卫大爷丧事一过,卫家宗族便要云丫头让出祖宅,现今住的已经是旁人了,反是云丫头被撵到了别业中过活,只将她的嫁妆给了她。”
雪雁不觉一怔,虽然早有预料卫家不是好相与的,但是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对待湘云。
按理,卫勇父子五服内有人,全然可以过继一子,不必绝户。
看着她的神色,黛玉苦笑道:“财帛动人心,即便是过继了,哪有他们分了的好?毕竟分了的话,都有好处,若是过继孩子给云丫头,也只那孩子能得,他们没有。”
雪雁问道:“史家两位侯爷没有出面?”
黛玉道:“出面又如何?管不得卫家宗族里的事情,况且史家两位侯爷待云丫头并不如何亲厚,这些年云丫头做的那些事,史家两位侯爷和两位夫人对她都是淡淡的,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不过,若没有史家两位侯爷,云丫头指不定被撵到何处自生自灭呢!”
她虽然担心史湘云,但毕竟是外人,并没有插手的道理,好在她这些日子常打发人给史湘云送东西,东西不多,但是外人看了,难免都让着史湘云几分,不敢欺侮。
雪雁也知道这个道理,只能一叹,却不好多管。
黛玉心疼史湘云,无非是想到了自己,当初自己也是如此凄凉无助,若不是多年来有雪雁扶持,也难有今日,因此对待史湘云比别人更宽厚些。
史湘云现今独居一院,守着嫁妆度日,每每想到夫妻恩爱之时,都是泪沾枕畔。
拿着卫若兰死后留下来的金麒麟,史湘云将其和自己的那个并列放在妆奁中,看向镜子中自己枯槁的模样,想到当初的神采飞扬,终是苦涩一笑,自己如今也和李纨一样了,只是李纨还有个儿子,而自己却是一无所有,即便是娘家也非依靠。
翠缕走过来劝道:“天晚了,奶奶歇息罢。”
史湘云呜咽道:“睡不着,歇息什么?一合眼便见到了大爷的音容笑貌,越发伤心。”
翠缕心中一酸,道:“奶奶好歹歇一歇,大爷若在,知道奶奶如此,想必也担心奶奶。大爷已经去了,难道奶奶也要跟着去?我是奶奶的丫头,奶奶别不要我。”
史湘云回身拉着翠缕的手,道:“如今只剩你和我相依为命了。”
她出嫁时也有陪嫁丫头和陪房,但是自从卫若兰随父殉国后,有两个丫头和两家陪房都索要卖身契赎身走了,如今只剩翠缕和一个丫头,还有两家陪房,跟着她凄凉度日。
翠缕道:“我是姑娘的人,自然跟着姑娘一辈子。”
史湘云十分感动,道:“素日那些姐妹,有几个顺心如意的呢?宝姐姐如今也是身不由己,在那府里也艰难得很,所以上回都没能来安慰我,直到出殡之时才去。”
翠缕却觉得黛玉对她宽厚体贴,奈何湘云更喜欢宝钗,只得罢了。
好容易劝着史湘云睡下,翠缕翻来覆去,一时难以入睡,算着湘云的嫁妆,当初的一千两压箱银子没动,进门时卫夫人开箱时又给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再加上黛玉给的二百两黄金,另有史湘云的陪嫁庄子,他们这些人也够过活了。
想到这里,翠缕微微放下心来,湘云不在意这些,都是翠缕打理的。
次日,翠缕起来,也不敢打扮得鲜亮,服侍史湘云穿上素服,犹未用饭,便听到有人通报薛姨妈昨儿没了。
史湘云一怔,忙问道:“薛姨妈没了?怎么回事?”
来人道:“自从薛大爷死后,薛姨太太便一病不起,跟前只两个丫头服侍,到底不周全,宝二奶奶也不能常去探望,故此病势沉重,听王大人没了,遂撑不住,一病去了。”
史湘云听了,忙去道恼。
翠缕见状叹了一口气,只能跟过去。
宝钗见到她们主仆时,登时一怔,随即和湘云泪眼相对。
湘云哭道:“姨妈怎么就去了?前儿不是还好好的?”
宝钗拭泪道:“昨儿个舅妈过来了一趟,骂了妈一顿,若不是因为我们,若不是因为哥哥,舅舅不会在途中病故,原先舅舅的消息我都是瞒着妈的,恐妈担心,岂料舅妈却了出来,妈又急又痛,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
湘云不觉失声痛哭,道:“我们怎么都这样命苦?这些事又怎么怪得姨妈?”
宝钗听她如此言语,摇头一叹,泪如雨下。
薛姨妈的丧事因诸多缘故并没有大办,王子腾夫人忙着王子腾的丧事没来,王夫人因病了亦没过来,只有宝钗一人料理,宝玉亲自过来两趟,好容易收殓后,七天便发送了,将灵柩连同薛蟠的一同寄存在寺庙里,料理完,宝钗又留在宅子中两日收拾完了方回府。
近来事事不顺,王夫人亦因王子腾之死憔悴不堪,便没叫宝钗服侍。
宝钗回了话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原是聪明女子,随分从时,虽近来因娘家之故,不大得王夫人之意,但是她毕竟深谙王夫人之心,行事只比从前辛苦些,若论别的,王夫人最信任的还是她。
往屋里走时,忽听有丫头在假山后话,道:“听琏二爷年底要纳妾呢。”
接着便有另外的丫头问道:“谁的?琏二爷还没出孝呢。”
先前的丫头笑道:“所以我是年底,到那时,大老爷和二老爷琏二爷都出了孝了。想想从前琏二奶奶何等威风,现今也不得不妥协,并没有反对琏二爷纳妾之心。”
宝钗闻言一怔,随即苦笑。
王子腾死了,凤姐在荣国府里的地位也不如从前,若不是还有一个葵哥儿,只怕邢夫人早对她挑三拣四了,饶是这么着,贾琏也拿出了气势,他本是好色贪淫之人,便是这一二年也忍不住,没了王子腾压制,贾琏还怕凤姐不成。
文杏扶着宝钗,向丫头喝道:“在这里胡八道什么?”
两个丫头听到,忙过来磕头,浑身颤抖。
宝钗温婉一笑,柔声道:“别怕,我不罚你们,只是这消息从哪里听来的?”
先前话的丫头心中一宽,忙道:“我老娘在后街听的,如今府中里里外外都知道了,只因琏二爷还没出孝,所以尚未摆酒唱戏地热闹。”
宝钗摆摆手,叫她们自去顽耍,自己则回到房里来。
一进屋,便见宝玉正在淘澄胭脂膏子,宝钗不禁问道:“宝玉,你这是做什么?”
宝玉闻听宝钗的声音,头也没抬,继续忙活,道:“我做胭脂呢,初春才开的花儿,正是芬芳之时,等我做好了,给姐姐使。”
宝钗眼圈儿一红,道:“我不要你的胭脂,我只要你好好儿地读书。”
宝玉听了这话,抬起头,看着宝钗的时候,目露一丝失望,道:“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只管什么读书上进,便是读书上进又有何用?若不是为了读书而读书,而是为了名利而读书,不过是国贼禄巩流,终究算不得什么。”
宝钗忍不住心中一酸,正要言语,忽听有人道:“外头叫二爷出去。”
宝玉停下手,问道:“什么事叫我出去?”
莺儿问明白了过来,道:“是冯紫英冯大爷来请。”
宝玉连忙收拾了,骑马出去,见到冯紫英便问道:“世兄找我何事?”
冯紫英笑道:“近来平安州屡传大捷,找你出来吃酒,另外还有一件事告诉你,南安郡王不日回京了,咱们都是世交,听南安郡王府和府上甚好,到那时见面尽有的。”
宝玉一呆,坐下吃了一杯酒,方问道:“不是南安郡王被俘虏了去,怎么回来的?”
冯紫英笑道:“是被爪哇国俘虏了,不过爪哇国也上书圣人,愿意放南安郡王回京,只是请求天朝在他和西王争权时有所相助,另外将派遣使节进京朝贡,并迎娶公主回去。”
宝玉失声道:“这是议和、和亲?”
冯紫英头一笑。
宝玉不由得咬牙切齿道:“泱泱大国,多少儿郎,难道我们就没人了?怎么能将两国太平寄托于一个女子身上?千里迢迢南下,也不知道经历多少苦难,好好的一朵兰花儿,竟送到那样的地方忍受风吹雨打。”
冯紫英素知他的脾性,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无法,若叫南安郡王平安回来,只得如此。再,爪哇国求和,未尝不是畏惧咱们天朝之威。”
宝玉道:“不知道求的是哪位公主?”
冯紫英摇头道:“当朝并无年纪相当的公主,只能从宗室女子中挑选。”
宝玉听了,不再言语。
冯紫英给他倒酒,道:“你别担心了,横竖朝中自然会想法子。”
宝玉道:“也不知道是谁那样命苦,竟会被挑选上去和亲。与其如此,还不如朝廷派人将爪哇国拿下,到那时,哪里需要女子和亲。”
冯紫英莞尔道:“咱们并不是畏惧爪哇国,而是为了救回南安郡王。”
若没有南安郡王被俘,给爪哇国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提出和亲一事。
宝玉听了,吃酒时亦是闷闷不乐,不住长吁短叹,晚间怏怏而归,去上房给王夫人请安时,恰遇到贾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请安。
贾政如今丁忧在家,只顾着和清客赏鉴书画,闭门不出,倒也催促宝玉读过书。
贾政闻到他一身酒气,皱眉道:“你去哪里了?吃得烂醉?”
宝玉忙将冯紫英相请了出来。
听完他的话,贾政若有所思,道:“平安州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我在邸报上也见到了,这次冯将军屈居于周将军之下,虽无大功,也无大过,比卫将军强些。”
宝玉低头称是,未免想起卫勇父子,亦为湘云伤感。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我素日所见,无一人比得上周将军。”
王夫人听了,心中不乐,自觉宝玉更有造化,只是平常不敢反驳贾政,遂无言语。
过了一时,贾政又问宝玉道:“你爪哇国请求和亲?”
宝玉道:“冯世兄如此的,想来是真的。”
贾政向王夫人道:“前儿南安郡王出事,咱们家可去南安王府道恼了?”
王夫人忙道:“咱们是世交,自然常来往,怎么没去?不必老爷提醒,早打发人去了。如今也不知道朝中派谁去和亲,等到南安郡王爷回京,咱们再去道喜。”
贾政头拈须不语。
却长乾帝得知爪哇国的请求后,心中反而为之一宽,只要不是割地赔款或者离奇的请求便好,立时答应了爪哇国的请求,横竖自己女儿还,年纪最大的只有十岁,且是为了接回南安郡王,便圈定了南安郡王尚未出阁的妹子。
南安太妃自然不舍自己的亲生女儿,便想着认一个义女,替爱女和亲。
长乾帝得知后冷笑一声,对于连生道:“既想救儿子,又不想出女儿,天底下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事情?你去传话告诉南安太妃,和亲的公主不能失了天朝的体面。”
于连生依言传话到南安郡王府,笑道:“圣人了,和亲人选非府上莫属。”
南安太妃忙应承不迭,随即命人请于连生下去吃茶。
于连生从南安郡王府出来时,往雪雁家走去,途中买了不少东西,有给雪雁的,但是大多都是给麒哥儿的,真是比雪雁这个亲娘都疼麒哥儿。
雪雁闻听爪哇国请求和亲,不禁一叹。
南安太妃思来想去,忽然见到南安郡王出事时贾家来安慰,他们家似乎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曾经见过,十分出色,立时便命人摆开执事,径自去了荣国府。
南安太妃过来,邢夫人忙带着凤姐接进来。
邢夫人本是寒门出身,言语气度不好,唯有凤姐长袖善舞,得南安太妃笑声不绝,问道:“怎么不见你们家二太太?”
邢夫人听了,顿时一怔,心里难免有些泛酸。
凤姐却忽然想起南安郡王一事,听要让南安王府的郡主去和亲,不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面派人去请王夫人,一面笑道:“因分了家,婶娘便住在东院里,没过来是因为不知太妃驾临,若是知道,必定在二门迎接太妃。”
得南安太妃一笑,道:“请过来一见罢。”
少时,王夫人妆扮了过来,请过安后,南安太妃便开门见山地道:“我想认你们家的三姑娘做女儿,不知二太太可舍得?”
王夫人听了,当即明白南安太妃之心,心中固也遂意,但是思及贾政,忙道:“此事须得我们老爷做主。”若是贾母在的话,自然由贾母做主,但是王夫人虽是嫡母,却不能一个人做主,不然探春远嫁和亲,贾政知道了,势必自己不慈。
南安太妃闻言会意,笑道:“那就打发人去问问,我实在喜欢你们家三姑娘,别人都瞧不上。”
王夫人道:“我亲自去一趟,还请太妃稍候。”
南安太妃头,目送王夫人出去。
贾政正在外院新辟出来的两间书房中同清客鉴赏古画,闻得王夫人过来,清客们避之不及,纷纷告辞,贾政送他们出去,方回来看着王夫人道:“有什么事值得你亲自过来?”
王夫人低声道:“南安太妃来了,喜欢咱们家三丫头,想认了做女儿。”
贾政诧异道:“好端端的认三丫头做什么?”
王夫人道:“南安太妃喜欢三丫头,我想着三丫头若得了南安太妃的青睐,是三丫头的福分,过去就是郡主了。只是我不好擅自做主,故来问老爷的意思。”如今元春已薨,王子腾已死,薛家已败,甄家和荣家都败落了,王夫人深感府中艰难,不得不依靠南安王府。
贾政沉吟片刻,道:“你是三丫头的嫡母,你做主便是。”
王夫人笑道:“既这么着,我就应了南安太妃,好歹也是为三丫头着想,再者,同南安王府交好,于老爷也是有益无害。老爷年底出孝,上面若有人,便能官复原职,不必蹉跎。”
回到荣国府正堂,南安太妃殷切地问道:“如何?政公可答应了?”
看着王夫人满脸春风地过来,凤姐心中打了个寒颤,显然贾政是答应了,明知南安太妃认义女不怀好意,贾政和王夫人却还是答应了,怎能不为探春一叹?
果然便听王夫人道:“承蒙太妃看得起三丫头,我们老爷并不反对。”
南安太妃大喜过望,忙道:“既这么着,快请了三姑娘来。”
王夫人听了,当即命周瑞家的过去请探春。
作者有话要:总算更新了,赶在十一半。
因为今天去买电脑了,明天的一没写,我一向睡足八个时,所以起来也得七八了,就是立即写,也得中午更新了,大概熬过明日,缓和一下,后天就能正常早上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