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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不妙,边军中有人高呼:“结阵,结阵!生死不论,不必留情!”随着呼声,边军士兵纷纷聚拢,他们三五成群地组合,各个小阵相互掩护,队列看似杂乱却隐含规律。
边军阵势一成,气势立即截然不同,“喝~喝~喝~喝~”嘹亮的呼声中,数百军士们斜举着齐眉棍棒齐步前进,步伐划一,阵势整齐犹如一人,一股豪迈而壮烈的杀伐气息扑面而来,排山倒海,声势逼人。
执勤武士队平时抓贼都是习惯单打独斗,少有群斗经验。几个执勤武士不知死活,举着刀子就冲了上去想冲阵。
王北星知道厉害,急忙喊道:“退下,退下!这是七星破魔阵,不能冲!”
但已经迟了,历经沙场生死磨砺出来的杀阵岂是好惹,两个陵卫兵退之不及,被边军的阵势裹了进去,一时间,他们当即被四面八方砸来的棍棒打得头破血流,当场倒地。
被边军阵势的威势所慑,执勤武士们面露惊恐,纷纷后退。
孟聚一手握刀,高呼道:“王队长,如何破阵?”
“此阵无破,唯有同样以阵势相抗!”
两人说话间,边军的前锋冲了过来,人未至,一片棍影已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孟聚连连退后闪避,心中暗暗叫苦,执勤武士们单打独斗还凑合,但他们从没练过沙场战阵,仓猝之间拿什么去跟人家相抗啊?
突然,他灵光一动,叫道:“王队长,我们退往林子那边!”
王北星一愣,随即大喜:“孟长官,好主意!”
靖安署的前院里有十几亩树林,树木茂盛,草木葱葱。
孟聚领着执勤武士队躲了进去,边军在后面紧追不舍,陡然见到一片黑黝黝的树林,边军中领头的急忙大声喊停,但这时已经由不得他了,眼见东陵卫一溃如水,边军士卒们复仇心切,哪里肯停,嗷嗷直叫着冲了进去。
漆黑深夜里,树林阴暗,枝条丛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树洞和枝条,士兵们一窝蜂地冲入,但在这种地方,他们本领再大也摆不起七星阵,士卒们乱成一团。
王北星一声高呼:“把丘八们打回去!”孟聚当先冲了过去,手起刀落,劈倒了两个边军,靖安署的陵卫们如狼似虎地杀出,厮杀再起。因为丛林黑暗灌木丛生,边军摆不起阵势,棍棒在树林中也碍手碍脚不好施展,边军当场被砍翻了十几个,剩下的急忙逃出了林子。
溃逃的边军在树林外重新整队,对着树林破口大骂:“狗陵卫,有种的从狗洞里爬出来,是男人的,出来光明正大地打上一仗!”
王北星以同样的声量回吼:“丘八,有种的你进来!你进来,看大爷不收拾你!”
边军士兵污言秽语地破口大骂,想把执勤武士们激出去;但王北星老奸巨猾,他组织一群人与外面对骂,骂得更为刁钻刻薄,恶毒无比。边军激人没激起,反倒自己被激怒了,忍不住又冲击了一次——结果更凄惨,在林子里,棍棒和阵势压根派不上用场,陵卫砍他们轻松得象砍番薯,伤了二十几个后,他们再次狼狈地退出。
这下,双方再次大打口水仗,但边军刚在树林里吃了两次亏,怎可能再进去。他们一阵嚷嚷说要放火烧林子了,一阵又扬言说要烧靖安署的官署,但无论他们怎么威胁,林子里的王北星就是一句话:“烧林子随便,要烧屋子也请便,反正我们抓了你们长官,将来这个赔偿总落你们身上——有种你进来,看大爷收拾你!”
僵持了大半个时辰,边军拿执勤武士队没办法,潮水般退了去,临走前抛下恶狠狠的一句话:“你们有种就躲那老鼠洞等着好了!老子回去操家伙来,你们等着啊!”
有机灵的陵卫跑到墙头上张望了一阵,回来报告说:“长官,他们走了!”
“全部走了?”
“步兵走了,斗铠队还守在外面呢!哦,左边又来了一队人马,有斗铠也有步兵,好长的一队!他们在那边望着,却没过来也没打旗帜,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孟聚心下一沉,边军连连增兵,看来他们当真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趁着边军退走的空暇,靖安署忙着收治伤兵和修复缺口。孟聚正在前沿忙得不亦乐乎,王九领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平民过来找他了:“孟长官,这个胖子不知是怎么进来的,蓝长官让我带着他来找您,他说有要紧的事报告您。”
孟聚抬头一望,原来却是靖安署的江湖大豪朱全有。
“猪拱,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不是说边军包围了门口吗?”
被王九带着在黑暗中穿过大半个陵署,猪拱还昏头昏脑呢,骤然见到一个外罩黑斗篷内披鱼鳞甲的武官对自己出声讲话,他愣了好一阵才认出孟聚——眼前这个正在拭擦血淋淋刀锋的武官与儒雅的青衫书生形象差得实在太远。
猪拱抹着汗对孟聚点头哈腰:“啊,原来是孟长官啊!您太威武了,小的真的还一时认不出来了。。。”
“噌”的一声脆响,孟聚把军刀插回了刀鞘,他漫不经心地说:“找我有事?”
一个简单的收刀动作,猪拱却是看得眼皮直跳。他是识货的人,孟聚这个动作里透出了一股视人命如草芥的血腥味——看来这位孟长官今晚杀人可不少!
“新总管什么都好,就是杀性重了点——将来在他手底下的日子怕是难熬咯!”
这个念头在猪拱心头只是一闪,他点头哈腰说:“是是,按照大人您的命令,小的打听到了,今晚边军出动了,很可能要对靖安署的诸位长官不利呢。。。”
孟聚指着破损的围墙、几具尸首和遍地的伤员:“猪拱,这就是你的消息?”
猪拱有点尴尬:“大人,其实我们早打听到了,可是边军出动得实在太快,他们封锁了各个路口,我们想进来报信都办不到。小的好不容易在后门那找到一个狗洞爬进来的。”
看着猪拱浑身肮脏,满头大汗,衣襟前头汗湿了老大一片,孟聚笑笑,他正想挥手打发他走,突然想到一件事:“猪拱,边军都有哪些部队出动了?”
“黑风旅和横刀旅都出动了。”
黑风旅是申屠绝的部队,他们会闹事是意料中的事——但横刀旅可是易小刀的兵马,他们也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二人狼狈为奸,易小刀也卷入了申屠绝的案子里?或者,申屠绝与易小刀只是交情好,现在只是单纯地帮他打抱不平?
“我听说,有一路新来的兵马在我们左边,他们是?”
“大人明鉴,他们正是横刀旅的兵马,小的亲自查探过了。”
猪拱吃力地蹲下了身子,在地上简单地画了一副地图。他指着地图:“这个方块是靖安署,这条粗黑线是黑风旅的兵马,而横刀旅的人就在靖安署左前方。”
孟聚眉头大皱,横刀旅所在的位置很蹊跷,恰好与靖安署和黑风旅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虽然他们至今没投入战团,却给了靖安署很大的压力。
“易小刀在搞什么鬼?倘若不关他事,他出来干什么?如果他有心参与兵变,却却至今未曾参战。他态度暧昧,到底想干什么?”
申屠绝和易小刀麾下合兵已近靖安城里半数兵马,倘若两个旅的兵马都卷入了兵变,孟聚问心自问,即使换自己是元义康,在面对魔族军威胁的时候,部下半数兵马都哗变了,他唯一的出路也只有斩了肇事人——也就是自己——来换取叛军妥协。
想到这一点,孟聚心情顿时大坏,更加坚定了跑路的决心,他刚打发了猪拱继续去打探消息,王北星又来找他了:“孟长官,能向您单独禀报一下吗?”
孟聚一愣,自动走到僻静处:“王队长,你说吧。”
王北星表情沉重,低着头不敢看孟聚:“孟长官,卑职惭愧。有件事必须要提前跟您说,您得有所准备:下次边军若是换了真刀实剑过来,我们的执勤武士队怕是顶不住了——很抱歉。”
靖安署的执勤武士都是没经过战场的新兵,他们能抵挡数倍的边军到这种程度,老实说,孟聚已经觉得是意外惊喜了。
“王队长呢,为了我惹出来的麻烦,让大家受伤受累,我很过意不去,是我这个当长官的对不起弟兄们才是。弟兄们今晚干得很出色,我很满意,谢谢大家。
接下来的事,让大家自愿参加吧,不愿参加的弟兄可以回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阵,王北星摇摇头:“知道了。孟长官,虽然你是个笨蛋,但你是个好长官。有您这样的长官,卑职很高兴。”
他挺直了身躯,骄傲地说:“别人如何我不管,卑职是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的。”
他向执勤武士队那边传达了孟聚的命令,一些执勤武士离开了,但更多的执勤武士却自愿留了下来。
看着年青武士眼中的炙热和崇拜,孟聚突然一阵心虚,想到自己的逃跑将会使很多人的偶像破灭,孟聚不敢回望士兵们的眼睛。
“当他们知道真相时,应该会很失望的吧?这场闹剧,也该差不多了。再见了,北疆。”
孟聚单独一人,举着火把行走在黑暗的过道里。空气中弥满着腐臭和酷刑的气息,黑牢给人的印象永远是那么的恶劣。
“是谁?报上名来,不然要放箭了!”
黑暗中传来严厉的喝问声,声音在低沉压抑的过道中激起了一遍又一遍回音。
“曹领衔,我是孟聚。”
来人快步从黑暗中走出来,果然是曹敏和两名拿着弓箭的狱卒,他们向孟聚行礼:“抱歉,孟长官,刚才失礼了。”
“职责在身,正该如此。余督察他们如何了?”
“这个。。。因为事涉机密,卑职不好靠近,抱歉长官!”
“好,你们继续在这边守着。我过去看看。”
“是,大人您慢走。”
当孟聚又回到审讯室时,审讯已经接近了尾声。
仿佛在一个多时辰的审讯和酷刑中耗尽了精力,当申屠绝再看到孟聚时,他并没有预料中的咆哮如雷,只是眼里一闪,目光透出了深深的刻骨仇恨。
孟聚也没空理会他,他问余书剑:“如何,余督察,事情办完了吗?”
一夜没睡的余书剑满面红光,眼中充满了血丝。看见孟聚,他显得十分兴奋,拉着孟聚到牢房外小声说:“很好,孟督察,这次我们收获巨大。一共十三个案子,疑犯全部招了,口供与当时案情完全吻合,这是铁案,谁也翻不了!”
“哦哦,供词可做完了吗?能否快点?”
“还差一个案子,书记员正在誊写呢。。。”余书剑突然抽了抽鼻子,他异样地看着孟聚:“孟长官,你身上有血腥味,你的衣服上也溅有血——你身上的杀气好浓,你刚刚杀人了?出什么事了?”
老刑案的感觉果然犀利,孟聚压低声音告诉他:“申屠绝的部下,一个旅的边军刚刚兵变。他们如今正在围攻靖安署,我刚刚带队打退了他们一次,但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
余督察,要快,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余书剑一震。他曾预料过这个案子不会简单,但想不到会凶险到这个地步,失去控制的暴乱军队是世间最恐怖的事物之一,他深呼吸口气,镇定地问:“还有多长时间?”
“不知道,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下一刻,叛军随时可能冲进来。余督察,马上让疑犯签字画押吧。”
余书剑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知道了。”
他走回牢房里,吩咐书记员:“不用再写了,马上结案。”
书记员诧异道:“长官,但是结案词还没写。。。”
余书剑一把拿过供状,递给申屠绝面前:“申屠旅帅,签字画押吧。”
看着举止反常的余书剑,又看看全身披甲杀气腾腾的孟聚,申屠绝目光一闪,唇边露出了诡异的笑。他慢吞吞地说:“急什么,我还没看过供词呢。要好好看过才能签,不然你们捏造东西污蔑我怎么办?”
光是申屠绝承认的都够砍二十个脑袋了,哪还需要捏造什么证据——余书剑和孟聚对视一眼,都知道他是想拖延时间了。
余书剑冷笑着,拍打着手上的刑具:“看来申屠旅帅是悠闲得太久了,忘记刚才的滋味了,可需要下官帮您回味一下?”
看着余书剑手上的刑具,申屠绝眼皮急跳,脸上一阵抽搐。他沉默片刻,慢吞吞地说:“拿过来吧。我签。”
看着申屠绝在十几页审讯口供上一一签字画押,孟聚和余书剑都是心下一松。余书剑匆匆检查了一遍,让在场的每位刑案官都在口供上签名。待刑案官们都签了名,他将笔录递给孟聚:“孟长官,劳驾您在主审官栏目里签名。”
“啊,这个案子我并没有出力,不便掠人之功为己有吧?”
余书剑诚挚地说:“孟长官,这个案子您出力最大,这是您应得的。能与阁下并列主审官,在下深感荣幸。”
看着余书剑眼中的执着,孟聚犹豫下,在口供上签了字。
余书剑将笔录分成五份,自己和四个刑案官每人拿了一份。他郑重地将口供藏在贴身的口袋里,对部下们说:“等下出去,倘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不用管我,只管拿了这份笔录走——你们也是,无论谁能活着出去,都要将自己的那份笔录交给镇督大人。”
余书剑一个个地望过部下,目光中有一些沉重的东西:“弟兄们,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出去,将供词交给镇督大人,即使我们出了什么意外,镇督大人也一定能帮我们报仇!”
看着孟聚血淋淋的一身戎装,几名刑案官已觉察到情形不妙了。但他们秉性深沉,谁都没出声,只是细心地将口供在身上藏好,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望向孟聚,诚挚地说:“孟长官,您多保重。这次能与您并肩而战,在下十分荣幸。”
“余督察,多多保重。”
伫立在原地,看着余书剑一行人消失在黑暗幽深的过道里,孟聚叹出一口气。没想到,那个野心勃勃的余书剑也有这么单纯而执着的正义感啊!
“刘真,你告诉我,外面可是我的儿郎们打进来了?”
身后传来了申屠绝浑浊不清地话语声,孟聚心头一阵憎恶。他转过身来,平静地说:“没错,你的人正在攻打靖安陵署,而且快打赢了。”
申屠绝露出了得意而狰狞的笑容,他正想说什么,但笑容突然凝固了,他吃惊地望着孟聚。
孟聚慢慢从刀鞘里拔出了军刀,雪亮的刀刃上,一滴猩红的血珠正在滚落:“可惜,你的人是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了。善恶终有报,申屠旅帅,今日该你报了。”
申屠绝面如土色,嘶声叫道:“你~你~~刘真,莫要!非刑而杀朝廷命官,这是犯法的!我已招供,我是五品官,杀我要等刑部的判决和大理寺的复核,你不能这么乱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