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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幸复清明问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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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袍道人出现的极为突然,可谓是电光火石,自他从隘口上飞身而起,到他一身罡炁引得大地颤抖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由此一众北屿厄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青袍道人身负的罡炁所掀翻在地,甚至许多接近青袍道人落点的北屿厄人更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强大力量被弹了起来,进而被青袍道人身上猛烈、冲天的罡炁所撕裂,成了肉块、肉糜洒落一地。

    诧异、恐惧以及恶心...

    这些情绪、反应杂糅其中,让许多北屿厄人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之中。

    前一刻还跟自己并肩而战、称兄道弟的朋友,后一秒却成为了大量零散的部件散落在地面上,论谁也是很难接受的,甚至已经有人扑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但是,肉分五花三层、人份三六九等,终究还是有那么些神经大条或者说是精神强大的,眼见着天降奇人将同族人“残害”了,便引动无边愤恨冲杀了过去。

    青袍道人此时冷笑连连,随后他便以一种很奇特的步法冲进了想要抵抗的北屿武士的人群之中。

    这种步法叫做九宫八卦步法,常被称为九宫步,也叫“飞九宫”、“走九宫”。

    所谓九宫八卦步法,总结起来实际上就是始坎、次兑、次坤、次震、复息于中宫。自中宫至巽、次乾、次艮、次离,一周毕矣,这被称为顺九宫,如果是从离宫起到坎宫毕则被称为逆九宫。

    这种顺序,也可以被简单的归结为“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这种步法的具体来源几乎已经不可考了,但最初是道家进行炼体炼心的一种绝妙方法,在进行九宫八卦步法的修习过程中可以提高闪躲的灵活性,进退自如的敏感反应。并提高了手眼身法步的协调配合。后来流传开来,也成为了许多习武修行者所采用的最基础的锻炼方法,甚至由此衍生出来“九星闪避桩”,但是这个所谓的九星闪避桩更多的是强化了下盘的锻炼和闪避的修习。

    九宫八卦步看似死板,实际上当娴熟之中是完全可以不拘泥于固定的九宫顺序,完全可以绕宫穿行,随意使用各类拳脚招式以及各类兵刃。

    此时,这青袍道人变在九宫中随意穿行,即使是面对着几十人的武士群也是进退自如,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算准了这青袍道人的下一个落点是哪里,反倒是这青袍道人双臂舞动翻飞,挥拳、掌劈、肘击、指穿,几乎没有花哨的举动,具是一些朴实无华的招式,却爆发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沾上死,碰上亡。

    这青袍道人仿佛是勾魂使者一般,肆意的收割着北屿厄人的生命。

    无边的恐惧如寒潮袭来一般,不断冲击着北约厄人们的神经。

    极其夸张的从天而降,朴实无华的招招致命,青袍道人不仅给北屿厄人带来了冲击,同时也让一旁的林鹿琰等人十分振奋。

    有终于解脱了的喜悦,也有遇到了高人的兴奋。

    无论是林鹿琰还是穆阳胜鼋的眼神都充满了狂热。

    林鹿琰那尚未了去的心结,还有内心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望,让他对于青袍道人有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有成为他一样强者的渴望,当然更多的则是一种油然而生的羡慕,如果自己拥有这样的力量,那么大家就不会畏惧北屿厄人了,大家就不会死了...

    同样狂热的穆阳胜鼋的情绪也极为复杂,当初那个送了自己一卷剑谱的中年人也曾佩戴一块莲花玉佩,那是代表着青莲门的标记。这足以说明,眼前这位青袍道人也是青莲门的门人,相比于那个稍显成熟稳重的中年人,眼前这个青袍道人显得更加意气风发,更加肆意潇洒,也更加让穆阳胜鼋感到嫉妒。

    为什么自己还是个手握剑谱的普通人,而对方却宛如天神降临一般来拯救自己?凭什么?

    青袍道人自然没有时间理会林鹿琰、穆阳胜鼋的情绪变化,又或许即使他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吧。这世界又有多少人会在意蚂蚁的心思呢...

    青袍道人给予北屿武士带来的恐惧,是北屿厄人从未体验过的,自从登陆兖州以来,即使面对兖州的正规军,也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对手,那些军人往往会一触即溃的做鸟兽散,即使有些还存在着什么家国观念、情怀的也是不足为惧的弱者。

    人族的起源,万年文明传承之下,虞土的神秘、强大、辽阔又怎么会被区区几岛之地的弹丸小国所能够理解的呢?一个被称为“天朝上邦”的伟大国度,即使再衰落又怎么可能是一脚就可以踹倒的大厦呢。

    面对青袍道人毫不留情的不停厮杀,而那些被认为是极其优秀的北屿武士连那道人的衣角都沾不到却不知不觉丢了性命的时候,恐惧和绝望就已经到达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信仰便必然崩塌。

    他们放弃了曾引以为豪的最为武士的骄傲,他们选择了逃跑,这些自诩天选之人,极其骄傲和自豪的武士们就像是他们曾经的对手一样的溃逃,显得是那样的狼狈和荒唐。

    不过,很遗憾的一点是,这青袍道人的个人经历让他对北屿厄人充满了敌意,此番前来兖州就是为了化解心中对于北屿厄人的仇恨,免得留下祸根成为心魔。

    至于斩去心魔,消解仇恨的方法,显然就是把他们都杀了,这些罪恶滔天的北屿厄人杀了就杀了,甚至都无法让他背上一丁点的杀孽,就算是天道也会认定他这是在替天行道。

    所以,即使出现了大范围的溃逃,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能够逃出去,就真的能够活下去。

    死亡如风,如影随形。

    此时,井口一郎、那个背叛了民族的通事以及井口一郎身边的近人,正劫持着江津久、林鹿琰、穆阳胜鼋等人准备离开了这里。

    自恃北屿名门望族的强大武士,即使被江津久挟持之后不改那种骨子里的骄傲的井口一郎,在青袍道人出现的一开始,也是震惊的,甚至是恐惧的,作为名门望族中的佼佼者,井口一郎太清楚普通人和修行者的区别了,那就是云泥之别,不过作为一名将军所承载的荣誉,和武士所具备的骄傲并不允许他做一个逃兵,随着时间的推移,当看到越来越多的死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恐惧和绝望在一点点蚕食和动摇着他内心最后的坚持,而当他看到自己手下的那些武士因为恐惧而出现溃散的时候,他内心最后的坚持和希望崩塌。

    他是名门望族之后,他是家族培养的重要继承人,他的未来是要成为辅佐北屿王的肱骨之臣,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自然愿意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北屿之王,将他的家族变成北屿的王族,打下千秋万代的家族基业。

    所以他不能死,死在这里不过是会成为北屿人膜拜的对象,不过是为家族赢得几块匾额,他家族会因此取得更多的声望,但那又与他何干?

    他要的荣耀是睥睨天下,而不是死后追悼。

    至于那个狗腿子一般的通事,自然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有多少理由的原因,他终究是个背叛者,任何的一切都不能够为他正名,忠诚对于他来说完全就是不存在的东西,没有价值就不值得自己付出所谓的“忠诚”。

    性命都要不保了,还谈什么荣华富贵,还讲什么高人一等,更不要提什么忠诚,一个背叛者连命都保不住了,还忠诚个屁。

    此时,江津久、廉先生等人的内心是极其崩溃的,从路遇北屿厄人开始,几番陷入险境,又几番发现希望,之后又是希望逐渐破灭,然后又是希望重现...

    这一番反反复复,就像是钝刀子剌绳子,每次都以为会被剌断,但每次断的都是那么几股,总有那么几股要断没断...

    分别沉浸在狂热和无奈之中的几人就这样被井口一郎等人挟持着,此时那青袍道人正在厄人群中厮杀的正憨,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眼看着要过了关隘,江津久、廉先生都面如土色,死亡似乎是已经无法改变的结局了。

    “放了他们。”,关隘之上传来了一个声音,顺声音看去,一头乌黑的长发编了个发髻,别了一枚木发簪,当然也不排除那就是根筷子,宽眉大眼,面庞如剑削刀砍过一般的棱角分明,身着一件灰领黑色道袍,两个宽袖袖口都绣了两个阴阳太极图案,两个太极之间还绣了三枚宝剑,脚蹬一双皮靴,靴筒两侧还分别绣着梅兰、竹菊。

    面对突如其来的黑袍道人,井口一郎身边的几名武士便直接挥刀杀了过去。青袍道人是强者,至于黑袍道人是不是强者,他们都必须去杀,不杀就一定会死。

    只见这黑袍道人虽然身无寸铁,却依然冷静至极,他不慌不忙的伸出左手,食指、中指伸直并拢,无名指和小指蜷缩由大拇指摁着,分明是掐了个剑诀。

    面对已经冲到了近前的几个北屿武士,这黑袍道人却只是用北屿武士脑袋的位置轻轻的点了一下,甚至都没有接触,但那武士的脑袋就如同受到重击的西瓜一样爆裂开来,转瞬之间那几个冲过来的武士都是如此下场,死尸倒地。

    妖术!这绝对是妖术!井口一郎内心的恐惧已经到达了顶峰,他持刀冲向了手掐剑诀的黑袍道人。

    “异族匪徒,安敢在我泱泱虞土作祟。”,黑袍道人轻轻的一拂袖,那井口一郎便不受控制的飞到了黑袍道人的近前。

    转瞬之间,井口一郎只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一只铁手扼住,此时的他面庞已经呈现了绛紫色,死亡也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此刻的井口一郎已经彻底的丧失了一个将军的荣耀和武士的自豪,对于死亡的恐惧令他不受控的屎尿齐流。

    黑袍道人此时一脸嫌弃,甩手将井口一郎丢了出去,“果然是腌臜的东西。”

    井口一郎死了,北屿武士们也都死了,只剩下了那个作为背叛者的通事,他想要逃走,却被廉先生、江津久等人控制住,他想要求饶,但饶是他磕破的脑袋也没有逃过命运早已束缚给他的枷锁。

    “多谢仙师搭救,还请仙师赐下名讳,我等时时祈福,日日供奉。”,看着已经站在一起的黑袍和青袍道人,廉先生赶忙跪倒在地表达最虔诚的感谢。

    青袍道人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黑袍道人看了自己一眼,便知道此时还是老实一点好。

    “我等是修行之人,但亦是虞土人,异族入侵,我等自然无法袖手旁观。至于你说的供奉就不必了,我等修行之人并不在乎。”

    “请仙师收我为徒!”,就在黑袍道人和青袍道人准备离去的时候,穆阳胜鼋忽然跪了下来,朝着黑袍道人拜去。

    但想不到的是,黑袍道人却错步直接避开,虽然没有说话却将拒绝之意表达的清清楚楚。

    穆阳胜鼋很不甘心,所以又侧身朝着青袍道人拜去,“请仙师收我。”

    不想,青袍道人同样避开,而且脸色极为不善。

    那青袍道人咬牙切齿道,“你没有那个机缘。”

    “我同青莲门有旧,这是青莲门中的贻清仙长赠给我的。”,穆阳胜鼋举起当年那中年人给自己的剑谱说道。

    此话一出,青袍道人有些迟疑,他看了身旁的黑袍道人一眼,见那人点了点头,之后青袍道人便从穆阳胜鼋手中借过了那卷剑谱,看了几眼之后,就将那剑谱重新交给了穆阳胜鼋。

    穆阳胜鼋见此,便觉得自己大有希望成为这青袍道人的弟子,虽然这青袍道人怎么看都比不上那穿黑衣服的,但依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但让穆阳胜鼋没想到的是,那青袍道人却说道,“我还没资格收徒弟,你应该会有自己的机缘。”

    此话一出,穆阳胜鼋完全愣了,他万万没想到即使有那中年人的东西,自己也没达成拜师的目的,自己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青袍道人竟然直接走开了。

    就在此时,那黑袍道人却突然走到了一脸呆滞的林鹿琰的面前,神色有些诧异,众人直到此时也才注意到林鹿琰身上的诡异之处。

    此刻的林鹿琰目光混浊,神情呆滞,七窍流血,更诡异的是头顶之上飘摆着白色烟柱,似乎整个人都向散发着极高的温度,他脚下的积雪此时都已经融化了...

    原来,除夕夜山洞宛如噩梦一般的事情始终如梦魇一般笼罩着林鹿琰,让他恐惧、害怕,也让他内疚、渴望。无论是老祖宗的丫鬟梅香、竹韵还是如今的青袍、黑袍道人都让林鹿琰对力量充满了渴望,他太希望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了,这样他才能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此时连番的冲击让林鹿琰的内心失衡了,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黑袍道人很快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所以他赶忙闪身到了林鹿琰的面前,手掐剑诀,用中指在林鹿琰的脑袋上轻轻的磕了,随后大喊了一声,“痴儿,醒来。”

    此时,林鹿琰那已经将要完全混浊的双眼才逐渐恢复清明,瞬间大汗淋漓让他直接脱力,一屁股瘫坐在地。

    “抛去我执,方见真我。”,黑袍道人微微摇头,也不管林鹿琰是否明白便要离去。

    就在此时,已经完全脱力的林鹿琰却挣扎起来,朝着黑袍道人磕起了头,“求仙长收我为徒。”

    黑袍道人回过头来,看着还在磕头的林鹿琰,他抬手虚扶。

    林鹿琰只觉得有股看不见的力量将自己扶了起来。

    就在林鹿琰诧异之际,那一脸不屑的青袍道人此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一个两个的都要拜师,这是什么习惯,我已经救了你的命了,你竟然还要跟我再扯上一层因果?你们是有什么样的机缘,才能搭上这样的因果?

    那青袍道人一脸阴沉的冲着林鹿琰说道,“我舅舅是何等人物,想要做他徒弟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们又...”

    只是这青袍道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舅舅用一个眼神而瞪了回去。

    “你为何要成为某的徒弟?”,黑袍道人牵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然后看向林鹿琰问道,就如同自己那外甥所说的一样,想成为自己徒弟的人有太多太多了。

    “我要变强,像您...”,林鹿琰原本想说的是,想让自己变得像黑袍道人一样强,但话说了一半就觉得这个目标有些太高了,于是便改口道,“我想要变强。”

    黑袍道人眨了眨眼,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个奶娃娃一样的小家伙有点意思,他打量了这个奶娃娃几眼,然后说道,“你为什么要变强,变强之后要做什么?”

    “保护那些我在乎的人。”,林鹿琰不假思索的说道,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迟疑。

    黑袍道人显然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微微点头,他走到林鹿琰身前,这次用掌心在林鹿琰头上缓缓的、轻轻的拍了三下。

    被这黑袍道人拍了三下之后,林鹿琰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身体似乎充满了力量。

    日后,他才明白这三下对于自己是有多么的重要。

    “这便是你的本心,今后无论走到什么地步,无论有多么艰难,都要守住你的本心。”,黑袍道人揉了揉林鹿琰的小脑袋,“道心难守,守则必成。”

    说着,黑袍道人便转身离去,而他的外甥那位青袍道人也随着自己的舅舅离去了。

    被冷落的穆阳胜鼋一脸阴沉,那黑袍道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即使自己拜师也是如此,却跟林鹿琰相谈甚欢,这让他很难接受。更不用说那青袍道人了,从始至终也没给自己个好脸看。

    此时,已经远去的黑袍道人看着身后的外甥,是一脸的苦笑,几番历练,就算如今修为突飞猛进,但他终究还是好大喜功的性子。

    如果不是自己留在了关隘之中,恐怕自己这个已经杀戮起性的外甥,完全就会忽略了林鹿琰这几个人,但自己又不能直说,要给自己这外甥留点面皮。

    “用九步法倒是让某没有想到。”,黑袍道人说道,这似乎是对青袍道人的一种认可,只是语气之上没有什么欣喜的意味在。

    青袍道人脸上的喜悦也是转瞬即逝,甚至有些懊恼,或许是懊恼于自己的表现并没有夺得舅舅的欢心...

    “舅舅。”,青袍道人跟在黑袍道人身后轻声说道,“您好像很喜欢那个叫林什么的小孩。”

    黑袍道人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摇头。

    “那您还跟他说那么多话?”,青袍道人非常不理解说道,“再说了,咱们一开始也没要往这关隘走,您为什么突然选了这,当时问您,您还不说,您不会是因为这个小孩儿吧?”

    黑袍道人停下了脚步,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临行前,某寻二长老卜了一卦,他提到了这里,某觉得或许这里有一段因果在。”

    “那个林鹿琰会...”,青袍道人问道,“以后真的会再见?”

    “或许吧,他颇有些悟性,可能某一日真的会成为这个世界都需要仰视的人。”,黑袍道人说道,眼神之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一泓沉沉的死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