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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从掩体后面跳出来,刚刚用他强而有力的胳膊护住冯长青,在山顶上就传来一声响亮到极点的轰鸣。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那两间通体用钢筋混凝土制造,就算是用迫击炮连续轰击,都未必能炸穿的民房,在瞬间就被撕扯成无数碎片,变成一堆再没有任何意义的废墟,其中大块的钢板,更被冲击波整整甩出两百多米远。面对这种超级大爆炸,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只要秦岩武还在房间里,哪怕他是身披铁甲,也必然会被炸得支离破碎死无全尸!
当大爆炸掀起的硝烟与炎焰翻滚而起,惊得憩息在苹果园里的飞鸟四处乱飞,一阵劲风突然斜斜刮过,苹果园里几千棵苹果树上的枝叶一起烈烈飞舞,发出“哗啦”、“哗啦”犹如钱塘江涨潮般的声响,如果居高临下望过来,就仿佛是山顶的大爆炸,把整座苹果园都炸得彻底沸腾起来一般,而那些飞鸟惊惶失措的四处飞翔和尖叫,更让人心里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犹如世界末日来临群魔乱舞般的心烦意乱。
听到大爆炸,冯长青整个人身体狠狠一僵,她推开杨天霍然转身,看着那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房屋,看着在他们头顶翻旋飞舞的惊鸟,冯长青的嘴角在不停的抽搐着,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双膝一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上。
“不……”
冯长青悲伤的哭叫声,混合着几千只飞鸟的尖鸣,在苹果园的上空,传出很远很远。
看着脸色苍白,眼睛里只剩下一片绝望的苍白,脸颊上却依然残存着一丝艳丽的冯长青,杨天的目光最后顺着冯长青衣领的缝隙,看到了她脖子上,那几朵她一直试图掩饰的紫色斑痕。杨天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他的喉结动了几下,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心里发出一声低叹,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把它轻轻披到了冯长青的身上,然后低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冯长青在用力摇头,她不相信,那个男人就这么死了。虽然她和秦岩武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但是她却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个最温柔,因为孤独而比正常人更渴望获得关怀的灵魂,她更能感受到那个男人对自己的依恋与不舍。就算他今天身陷天罗地网,注定插翅难飞,但是明明知道冯长青刚刚走下山坡,那个男人又怎么舍得让她看到自己最惨烈的死亡,又怎么舍得用这种方式让她难过?!
看着冯长青跪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庞流下来,坠落在她身下的土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泥浪,杨天张开了嘴,可是他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只是静静站在冯长青的身边,用自己的存在,无声无息的安慰着这个被情所伤的女孩。
围剿行动到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基本划上一个句号,随之而来的就是废墟清理和寻找尸体的工作。一群武警部队官兵和民兵,在他们各自队长的带领下,走上了山坡。由于没有趁手的挖掘工具,甚至连铁铲和锄头都没有几个,足足过了三个小时,一群人才终于把山坡上的废墟勉强清开。
他们没有找到秦岩武的尸体,就连骨头渣子都没有找到一片。爆炸虽然够猛烈,猛烈得足够把秦岩武炸得支离破碎,但是绝不至于连渣都一点不剩!接到报告后,第九对内保防侦察分局特派员亲自登上山顶,特派员仔细观查着废墟下的每一处细节,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废墟右侧某一个角落上。略一思索,特派员指着那个角落,对一名手持铁铲的武警士兵断然喝道:“挖!”
一铲子挖下去,那名武警部队士兵明显感觉到,铲子下面的泥土比周围要松软,他根据地面的坚硬程度,不停调整铁铲的方向,几分钟后,在所有人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直径大约有一米,四壁还经过特别加固的圆形土坑。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绝对别有玄机的土坑,在心里根据它的方位和角度,对比整个山坡迅速做了一个对比,曾经在特训班接触过土木工程学,对隧道、暗室之类场所,有敏锐直觉的特派别脸色彻底变了,他劈手抢过铁铲,用比那名武警战士至少有效一倍的方式,不断挖掘。
当埋在洞口的废墟和杂土被迅速铲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条贯穿整个山坡,然后从距离地平面二十米以下,不断向远方延伸,足足有四公里长的地道!
四公里长,一点二米宽,一点七米高的地下隧道,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工程啊?!
他们还在两幢房屋被炸塌的废墟上奋战的时候,秦岩武已经钻进他用了整整十年时间,不知道投入多少时间与心血,挖掘出来的地道中,穿过由市刑警队、武警部队和民兵的包围圈,从苹果园某一处他精心设置,做了大量伪装的洞口顺利逃出生天!
站在长长的地道中,看着眼前的一切,就连特派员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心里,扬起的究竟什么感觉。有资格进入国家安全部,他当然是优秀的,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必须承认,他实在太小看了一名有资格成为A级通缉犯的男人,面对死亡压力,为了生存而爆发出来的力量与智慧。
秦岩武在地道里,甚至还挖出一间也就四平方米大小的地下室,他专门在地下开辟出一间地下室,在里面放置了大量清水和一个洗盆。他明明知道,在头顶一群已经接到对他格杀勿论命令的军人,随时可能找到洞口,可是他竟然还能压抑面对死亡的恐惧,用早就准备好的淡水和澡盆,洗了一个澡,把他身上因为一直生活在苹果园里,日积月累下来的农药气味,还有开枪时留下的火药气息,全部清洗得干干净净。
平时穿的衣服,被秦岩武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一起,就连澡盆旁边的地板上,都找不出几滴水,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特派员绝对不会认为,自己能有如此非人的冷静,能如此宠辱不惊山岳狱峙!
在地下室里,还有一只橡木制成的衣箱。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秦岩武应该在这里面,放置了一套和他平时形象截然相反的衣服,其中甚至可能还会有包括假胡须之类的伪装道具。
但是最吸引人注意的是,秦岩武这一次逃跑,竟然把他手中那一枝虽然还没有完成所有工序与细节,却因为拥有划时代技术,所以威力绝对惊人的枪,也留在了地下室。一百多发还没有使用的子弹,他使用了十年时间的身份证,都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一起。为了提醒追进地道的人注意,秦岩武甚至专门在这些东西的正上方,挂了一盏没有熄灭的马灯!
秦岩武把自己住的房子,建得比碉堡还结实,最大的意义,并不是想用这座碉堡垂死挣扎,而是想借助爆炸后,大量水泥钢筋形成的废墟,为自己赢得更多撤退时间。为了保证地道不会因为大爆炸塌方,提早泄漏他的行踪,他甚至还能过物理学和几何学原理,对地道的方位角位进行了精密计算,在某些区域,更用水泥板和木桩之类的东西,进行了加固。
当走到地道的尽头时,手电射出来的光柱,突然落到了一辆二六式飞鸽自行车上。仔细看着这辆在地道里,可以有效大量减少穿越时间的自行车,再看看向一路上延伸,最后把秦岩武送上地面的铝合金架梯,特派员沉默了几秒钟,最终伸出了一根大拇指,对着洞口的方向,诚心诚意的道:“秦岩武,你牛逼,佩服!”
地道的出口,仍然在苹果园内部,从地道里爬出来,特派员的目光,却直接落到了某一棵苹果树上。在那一棵从外表上看,和其它同类并没有什么差异的苹果树上,挂着一串用铁丝串连在一起的水碗,还有几个罐头盒。特派员走过去,略略扫了一眼,在这些容器里放的是喂鸽子用的稻谷和淡水。
这类东西在野生自然保生区的丛林里时常可以看到,只要工作人员定时补充淡水和食物,就可以吸引大量野生飞鸟在丛林里居住,形成良好生态环境。当然,秦岩武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在苹果园里到处弄出这些东西,绝对没有抱着什么促进社会安定繁容,减少世界水土流失,延缓森林沙漠化的美好初衷。
秦岩武就是要吸引大量飞鸟住在自己的苹果园里,他就是要在引爆炸药的时候,惊得整个苹果园里成千上万的野生鸟类受惊过度,一起乱飞乱撞,他就是要用这种方法,吸引周围所有人注意,他就是要用这种方法,掩护自己顺利越出包围圈,他就是要人为制造出最好的“天时”!
曾经有人说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说,作为一名A级通缉犯,秦岩武注定无法得到“人和”,他就将“天时”与“地利”这两项优势组合在一起,发挥到了极限,终于抵消了“人和”,为自己打通了一条逃脱的路!
伸手从罐头盒里抓起一把稻谷,看着它们顺着自己手指的缝隙慢慢流淌,特派员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我想,以后想再找到这样的机会,只怕是很难了。”
虽然他们已经派人封锁包括火车站和汽车站之类的交通要地,甚至通知周边地区的公安单位,对来往车辆进行排查,但是没有人会相信,把所有细节都布置得无懈可击,有能力跳出包围圈的秦岩武,会在最后关头马失前蹄。
梁宇和杨天也沉默着。他们动员两百多名军警,付出三名狙击手当场阵亡,一名士兵重伤的代价,却仍然让罪犯成功逃脱,无论是什么原因,面对这样的结果,绝对代表了耻辱!
秦岩武留下了武器,留下了他曾经用了十年的身份证,留下了他在军工厂服役时的证件,留下了他曾经获得的三八红旗手奖状,留下了他曾经珍藏了二十年的所有相片,留下了他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所有牵挂……
他这样做,不是为了示威,到了秦岩武这种年龄,又拥有他的智慧,绝不会做这种得意忘形的事情。他只是要通过留下这些曾经的历史,告诉特派员,他要走了。他已经决定离开中国,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寻找自己新的生活。
像他这种人,无论走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活下去。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活得很好。
几天后,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邮递员送到了市公安局。在信封的表面,只是写了几个字:市公安局梁宇亲启。
身为市公安局局长,梁宇不知道曾经接到过多少匿名信和举报信,可是当他用不经意的态度,拆开信封,看着信纸上那隐忍中透着张扬,更兼力透纸背的字时,不需要任何理由,梁宇想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秦岩武!
“也许你会觉得以一个罪犯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可笑,但是我仍然要说,我爱自己的祖国,过去爱,现在爱,将来仍会爱!这种感情就好像会陪伴我一生的名字一样,来自血液,来自骨髓,永远不会随着时间去改变。”
看到这段话,梁宇没有笑。
“我是一个罪犯,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格杀勿论的罪犯。坦率说,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有一天真的身份败露,干脆放弃抵抗直接一枪把自己的脑袋打碎算了。可是很奇怪,我一边这样想着,却一边却在拼命挖掘地道,想方设法去增加突围成功率。我想,自相矛盾这个成语用在我的身上,真是太贴切不过了。”
看到这里,梁宇在轻轻摇头,身为一名精通犯罪心理学的公安局长,他知道,秦岩武不是自相矛盾,而是因为……委屈。他虽然杀人无数双手血腥累累,可是本质上讲,他从来没有想着去伤害谁,他只是在别人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时,做出了太过强烈的反击。
梁宇到现在一直认为,如果他们架起高音喇叭,命令秦岩武主动举手投降接受审判,哪怕只是给他一个倾诉的机会,最终的结果仍然是百分之百被送上死刑场,秦岩武也很可能会真的放弃抵抗。但是他们没有喊话,没有劝降,而是直接派出了带着炸药包的警犬,面对这一切,刺激秦岩武当场反击的原因,就是他内心深处无处发泄的委屈与不甘!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可能在四面被围,随时可能遭到强行突袭的情况下,隔着一道门,向只有一面之缘的冯长青敞开了心扉,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侃侃而谈,在不经意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直至形成了最致命的吸引力?!
“在你收到这个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了。写到这里,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想向你这个公安局长表达些什么。也许,我是想说,无论经历了什么,当祖国需要的时候,我也愿意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也许,我是在做梦,做着一个A级通缉犯通过努力,终于得到了祖国认可,甚至得到了特赦,可以重新堂堂正正回家的梦。不管怎么说,活着,就代表了希望,就代表了无数种可能。最后请代我向她说一句话……”
秦岩武没有在信中写“她”的名字,但是能让他如此魂牵梦萦的人,当然是冯长青!他要对她说的话,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丫头,别哭!”
……
一只展开双翼至少有两三米宽,可以翱翔九天的雄鹰,在空中突然拉出一道漂亮到极点的弧线,对着冯长青狠狠撞下来,看着它那一对弯曲如钩泛着铁青色质感的利爪,冯长青只觉得全身皮肤发紧,几乎已经感受到被它居高临下抓住时,随之皮开肉绽的最凄厉痛苦。
面对这只明显以自己为目标的雄鹰,冯长青还没有来得及张嘴呼救,一声低吼,就带着君临天下般的横行霸道,刺进了她的耳朵。紧接着,一头体重至少有两百公斤,在陆地上堪称最强王者的成年雄性东北虎,从密林中穿出,当面对冯长青发起了最直接的冲锋,和天上飞扑而下的雄鹰形成了一上一下夹攻姿态。
面对这样一幕,不要说冯长青只是一个女孩子又手无寸铁,就算是那些孔武有力的男人,也要大惊失色根本无力抵抗吧?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体型绝对惊人,凌空扑击就犹如一头小型战斗机般风尘吸张,全身带着最强烈侵略性的雄鹰,在撞到冯长青身上前,竟然急掠而起,那股迎面扑来的劲风,让冯长青不由自主的眯起了双眼,在她不敢置信的注视下,这只雄鹰最后竟然用尽量轻柔的动作,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紧接着,那头从地面猛扑过来的东北虎,在撞到冯长青身上前,也猛然煞住了脚步,它抬起头,静静盯着冯长青。直到这个时候,冯长青才惊讶的发现,这头东北虎的眼睛竟然犹如他们头顶的天空般蔚蓝,更透着宝石般的晶莹,和它对视的时间稍长了,冯长青发现,它的眼睛似乎就像是旋涡,拥有着一种因为心无杂念的单纯,而扬起的致命吸引力。虽然它是一头太过强大的猛兽,只要一次冲撞,就足以对冯长青造成致命重创,但是在彼此对视中,随着惊恐一点点消失,冯长青不由在心里发出一声低叹……它的眼睛,就像是蓝色的太阳,真的,好美!
也许是山中王者的本能,让它感受到冯长青心里扬起的惊艳与赞赏,那头东北虎的眼神也变得和善起来,它用自己的鼻子在冯长青身上嗅了嗅,最后竟然直接卧在了冯长青脚边,像是一只小猫似的,用它那颗硕大的脑袋,在冯长青的身上挨挨擦擦。
冯长青不由瞪大了眼睛,这头一看就煞气逼人,只要一声咆哮就足以让百兽震惶的东北虎,未免也太可爱一点了吧?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随着这头东北虎在自己身上不断擦来擦去,她竟然真的伸出手,用对待小猫似的态度,在它的脑袋上轻轻拍了几下。天知道她是胆大包天,还是纯粹不知死活,突然想起“老虎屁股摸不得”这句成语,她甚至还特意挪动脚步,伸手去摸了一下这头东北虎的屁股!
“嗥唔……”
听到东北虎发出一声低吼,冯长青的心里不由暗叫了一声“惨了”,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被她摸了屁股,尊严遭到冒犯的东北虎,根本没有生气,反而是兴奋的昂起头,而它的那声咆哮,与其说是一种愤怒的表现,不如说是它对一直蹲在冯长青肩膀上的雄鹰,展现出来的炫耀与得意。
受到挑衅的雄鹰,懒得和地上的走兽一般见识,猛然张开双翅重新飞回到天空中,可是它在冯长青的头顶连续盘旋了几圈,似乎刚刚离开,就开始怀念冯长青的体温,最终犹豫着,又重新落回到冯长青的肩膀上,又下意识的向她靠了靠,把自己的脑袋贴到冯长青的脸庞上,形成了最亲昵的接触。
冯长青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她一定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做梦,她又怎么可能遇到如此诡异,又如此滑稽而可爱的一幕?要知道,现在一只鹰,一头虎,竟然在她的面前争宠!
两个都很可爱,谁也不想冷落,冯长青索性两手一伸,把这两个外表看起来杀气腾腾,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小家伙,左拥右抱的一起揽进了自己的怀里。至于它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表情,还有从喉咙里发出的抗议……嘿嘿,在梦里天大地大,她冯长青最大,她想两个一起抱,谁敢不服气?!
“唔……”
胃部突然传来一阵近乎痉挛的抽搐,冯长青猛然睁开了眼睛,什么左拥右抱的雄鹰和东北虎,还有那近乎真实的触感在瞬间就全消失了。现在已经来不及冲到楼道底端的公共洗手间,冯长青下意识的扑到自己的洗脸盆前方,可是她连续干呕了好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宿舍的灯亮了,三个脑袋从床头探出来,她们是和冯长青住在同一间宿舍里的针织厂女工。很快,有一只手轻轻落到了冯长青的背部,在反复轻拍中,试图用这种方法减轻冯长青干呕时,那种几乎喘不过来的难受。“长青,是不是昨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肚子?”
不用回头,冯长青就知道,这个不假思索跳下床,跑过来帮助她的室友,是来自乡下,无论面对谁,都会扬起一张灿烂笑脸,包办了宿舍每天清洁工作,出去打开水时,手里总会拎着五六个暖水瓶的李艳红。
冯长青扭过头对着李艳红,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个带着点粤语腔调,却因为发音不准,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声音,就从宿舍左侧上铺传过来,“李艳红你有点眼色好不好,什么吃坏了肚子,看来我们应该给长青准备红包了。”
李艳红显然没有听懂这几句话背后的含意,她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音节。
睡在上铺,声音中带着粤语腔调的同室叫裴丽娜,她的父母都是工人,她根本看不起象李艳红这种从农村来的乡下妹子,但她只是临时工,随时都有可能被厂方单方面解聘,所以对冯长青这种已经把档案和关系都落到针织厂,说白了就是捧上终身“铁饭碗”的人,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羡慕,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围在她们身边打转。
裴丽娜并没有打算和李艳红多做交流,她自顾自的道:“这些天杨队长就像是上班打卡一样,每天一下班就准时往咱们女工宿舍跑,我就想着你们两位快要办事了吧,市局刑警队队长夫人,啧啧啧,想想都让人羡慕。”
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现在闹钟的时针,已经快指到早晨七点钟,有些人拎着暖水瓶出去打水洗脸,从门缝下钻进来的空气中,送来了淡淡的香气,那是起床最早的人,已经从工厂食堂买回了以小米稀粥、馒头和咸菜为主体的早餐,她们有些人一边走,一边还用手中的饭勺,轻轻在饭罐上敲打着,一路上发出叮叮当当轻脆的声响。
对那些生活在平淡当中的女工来说,再不平常不过的一个早晨又来临了。
冯长青却已经呆住了,她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她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李艳红,她当然明白裴丽娜那些话所代表的含意。这突如其来的干呕绝对不正常,算一算日子,距离她从女孩变成女人的那一天,已经整整过去了两个半月时间,也许,她真的怀孕了,怀上了A级通缉犯的孩子。
这个通缉犯可谓是杀手无数,双手血腥累累,如果有一天,那些死者的家人通过种种途径,找到上,把他们的仇恨转嫁到孩子的身上,她应该怎么办?她能不能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住自己与他的孩子?!
冯长青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也许是受到刚才梦境的影响,也许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本能直觉,冯长青突然知道了,她怀了一对双胞胎,他们将来一个会象鹰一样骄傲而向往蓝天,一个将会像出山的猛虎一样,所向披靡!
这一天冯长青没有上工,她一个人坐在宿舍里想了很久很久。如果她把现状告诉杨天,以杨天对她的包容,会帮她联系医院,在尽可能不声张的情况下,为她解除负担。他甚至可能还会象原来一样对自己好,最终水到渠成的把她娶回家。不是他不在乎一个女人的初次,而是他更在乎冯长青这个人。
可是……
三天后,冯长青消失了。她静静的离开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她只是带走了自己少得可怜的积蓄,与及几件随身换洗的衣物。她在临走前,就象秦岩武做的那样,留给了梁宇和杨天一封信。
“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愿意做任何事情。求求你们,梁叔叔,杨大哥,就让我再放纵一回,让我走自己选的路吧。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我也想过退缩,但是最终我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他,愿意不计名份的为他生出孩子……最后我的回答是……是,我愿意!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通缉犯的阴影里,我更不能让他们从小周围就充满了仇恨的目光,我更不愿意想象,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无法压抑仇恨,向他们伸出了双手。所以,我选择了离开。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你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我,但是,求求你们,不要找我,因为我不想自己最狼狈的样子被你们看到,但是我会在心里永远念着你们,记着你们。也许当我的孩子长大成人,拥有保护自己能力的那一天,我还会重新回来。我在衷心期盼着那一天,爱你们的长青。”
二十二年了!
无论是杨天还是冯长青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整整二十二年,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杨天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冯长青留给他们的信,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在痴痴凝望着冯长青的相片时,想象冯长青现在过的日子。
无论冯长青躲到哪里,她都无法避开国家安全系统的监控,只要和第九对内保防侦察分局的人打个招呼,杨天就能知道冯长青在哪儿,可就是因为这样,他却更难受。他知道冯长青的坚持理由,他更不想因为自己,让这个曾经最快乐的女孩难过。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她就静静坐在自己面前发呆,她的眼神空洞得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她从头到尾,只对杨天说过一句话:“杨天大哥,我的孩子出事了,你帮不帮我?”
“啪!”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打破了两个之间过于漫长的寂静,在不知不觉间,因为过于用力,杨天竟然把手中的钢笔给捏断了。
有一句话,他真的想告诉想前这个女人,但是他却无法说出口:“为了看再到你原来的笑容,我可以和任何人去拼命!”
迎着冯长青的目光,杨天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他开口说的话,竟然和秦岩武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如出一辙:“丫头,别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