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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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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盲的老秀才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北山寺上香,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与李玄的那个不正经师傅认识了。

    老道士生意不好,闲来无事就会在卦摊旁边摆下围棋,得得瑟瑟的和人对弈,然而棋艺确实太臭,且又输不起,是输了棋就掀棋盘骂娘的无赖性子,所以很少有人会和他下棋。

    当然,除了与老道士性情相近,棋艺相仿的人。

    而盲眼老秀才就是这样的人。

    虽说考得了秀才功名,可是那一手烂棋真是奇臭无比,再加上眼盲,就更一塌糊涂了。

    于是他与老道士的对弈,不是老道士自己输棋跳脚骂娘的掀翻棋盘,就是他输了之后硬说老道士欺负他眼盲动了自己的棋子,然后老道士气急掀了棋盘。反正圆满的结局很少。

    于是这两个臭棋篓子倒也算半个友人了。

    毕竟两人各自掀翻棋盘无数次,也每每骂的面红耳赤,但起码是没动起手来。

    瞎秀才上下“打量”了李玄一眼,点点头,道:“我说呢,就你那懒散师傅,天资平平,怎么会突破到上三境呢,原来如此啊。”

    李玄不明所以。

    王成更是一脸茫然。

    瞎秀才突然大笑,指着李玄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李玄道:“还请先生明言。”

    瞎秀才却摆手,呵呵道:“说不得,说不得,想要知道,以后问你师傅吧。你那位师傅可真够坏的,不仅毫无棋品,连人品都如此之差。”

    只是这一句话,李玄便对盲眼老秀才是自己师傅半个好友的说法,深信不疑了。

    同时,他又觉得有些不安,自己这不着调的师傅不会坑自己吧?

    还真有可能。

    记得小时候,下大雨将他丢在山上自己一个人回观,冬季将自己丢在厚厚的积雪层里,说是为了练功,然后一个人在一边看着自己挂着两道鼻涕冰棒哈哈大笑……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且还很伤心。

    王成这时突然说话,疑惑道:“老先生您看的见啊?你怎么知道我旁边有人的?”

    一位盲人突然认出了一个陌生人,确实令人费解。

    瞎秀才指指自己紧闭的双眼,有些唏嘘道:“都瞎了几十年了,还能看得见什么啊。”

    停顿了一下,他又再次指指眼睛,道:“自戳双目失明,只是不想看见不想看见却不能避免的人、事、物而已,并非真的就黑天黑地,混沌一片了。”

    王成听的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李玄虽然知道老秀才话有玄机,但也参不透。

    瞎秀才摇摇头,苦涩笑道:“跟你们说这些话干嘛,真是人老了,糊涂了。”

    说完,老人竟然直接转身离开,就连本来已经挑好的笔墨都不要了。

    虽然此时还算早晨时光,但阳光里老人的远去的背影,以及地上佝偻的影子,都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就像一个棵快要老死的树木,在这萧瑟秋季,仅剩几片叶子也都开始随风摇曳之后,飘扬落地了。

    李玄看着老人走远,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肃然起敬的莫名情绪。

    王成则遗憾非常,嘀咕道:“老先生不说书了,以后除了那花街柳巷,我可真就没地儿去了啊。”

    他突然又有些忧伤道:“可是我是正长身体的时候,经常出入艳俗之地,万一经不住诱惑可咋办啊……”

    “咚、咚、咚。”

    突然,几声宏大的钟声远远传来。

    李玄望向正北方向

    那是北山寺的方位。

    王成先是一愣,然后猛然拍额,笑道:“看我,真是糊涂了,今天都已经月中了啊。”

    然后他对李玄解释道:“北山寺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撞钟九九之数,寺里也会有高僧讲经,为百姓祈福。所以每月的初一十五北山寺是最热闹的时候,进香的人络绎不绝,有时候得排好久的队伍才能在大雄宝殿里上一炷香呢。”

    李玄点头,道:“原来如此啊。”

    他微皱的眉头没有舒展。

    王成突然有些歉意道:“李兄啊,真是抱歉啊,今天恐怕不能陪你逛了,每月北山寺讲经的日子,家母都会去听的,也会要求我一起去,从小如是,所以……我们还是回去吧,等明天我们再逛?”

    李玄笑着道:“无妨,你是尽孝,百善孝为先,理当如此的,我们回去吧。”

    王成如释重负,道:“多谢李兄谅解。”

    最后,李玄望了一眼北山寺方向,两人开始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王成似乎是出于歉意,几乎将武功县所有值得去的地方都说了一遍,甚至连一些味道不俗的点心铺子都说到了。

    李玄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时而露出沉思模样。

    他听着还在不断传来的钟声,百思不得其解。

    佛本慈善,可是那九九八十一次的撞钟声中,却传出杀意。

    第一次最盛,令人毛骨悚然。

    最后一次最弱,但依旧让人感觉到一股冷意。

    回到王府,门前有一辆套好的马车,王夫人被一位丫鬟搀扶着刚出门。

    李玄不远不近的对着行了一个稽首,然后进府。

    王成则直接被母亲叫了过去,然后一同上了马车,车夫马上鞭打马匹,车轱辘转动,在青石板上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李玄回到房间,看着被堆放在桌子上的礼物,有些头痛起来。

    三清老祖的画像可以挂起来,然后早晚供奉,黄纸朱砂也可以用来练习书符,可是那两匣的金银该如何处置呢?

    放在外面显然太过随意,而且他也不放心。

    放进竹箱里,奈何竹箱太小,就算除去杂物,光这些金银也会占去几乎一半的空间,而且沉重,根本不易携带啊。

    最后,李玄还是将这笔“巨款”放进了竹箱,然后上面覆上一些书好的符篆,和一些黄纸。

    最后,他更是将竹箱塞进了床底下,且就在自己头下面。

    当然,他还留下了一锭十两纹银,供自己以后花销。

    终于妥当处置好了自己的这笔“巨款”,李玄坐到桌子前捧起一杯茶喝了几口。

    啧啧,味道真好。

    此刻,心满意足,他突然觉得幸福满满。

    有了这笔钱,从今以后,不仅自己可以衣食无忧,他师傅也不用明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还跑出去招摇撞骗的摆摊算命了。而且还能将道观翻新一下,甚至再扩大一点,说不定到时观里就不会那么冷清了,殿里的三位老祖也不会只有他们师徒二人陪着,应该会有香客的吧……

    十五六岁的少年,本就是纯朴性子,又是清修之人,就只有这些能看得见,会想的着的心思了。

    至于什么金榜题名,荣华富贵,少年不知道,也就从未幻想过了。

    下午王成和母亲回府后,便送了一壶酒过来。

    酒香清郁,味道涩而甘甜。

    当然,是先涩后甜。

    王成笑着道:“这是北山寺智明大师亲酿的回甘酒,味道独特,余味悠长,很受欢迎的。”

    李玄只是浅尝了一口,然后就将酒杯搁下来了,道:“确实不错。”

    李玄喝酒也与吃肉一样,都是师傅带的。

    不过就算是个“酒肉”道士,他也不过度“好”这一口,只是来者不拒,不忌口罢了。

    王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滋溜一下吸入口中,再咕哝几下才入喉。

    他啧啧道:“这智明大师酿酒的手法真是年年进步啊,这回甘酒的味道也是一年比一年好了。”

    然后他有些遗憾道:“可是就是太少了,每年只有运气好的时候才能求来一壶而已,不尽兴啊,不尽兴。”

    李玄突然有种感觉,这王公子不是学子吗,怎么酒色财气均沾啊?而且自己在这王府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却也没见到他坐在书房里摇头晃脑读过圣贤书,反而那烟花之地,酒肆饭馆经常有他的身影,且每次回来,不是一身胭脂水粉味,就是一身酒气。

    只是没醉过罢了。

    王成坐着和李玄喝酒聊天,说些自己求学的趣事,或者一路来去的见闻。

    有位常年四季一身酒气,几乎夜夜宿醉的老夫子,却能写一手遒劲的草书,甚至在整个大宋都有些名气;有位老妇,常年站在一个路口张望,从朝气勃勃到风霜满脸……

    李玄都认真听着,觉得世间真是有百样人,有百种事。

    这晚,乌云蔽月,夜异常的漆黑如墨。

    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一条街道上,然后缓缓步行,顺着街道往前走。

    女子步伐不大,亦不紧凑,速度却出奇的快。

    只是一会儿时间,她就走过了三条街道,来到了一户大户人家门前。

    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对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随意挥手。

    轰。

    一声巨响,门闩炸裂,两扇大门也轰然倒塌,木屑纷飞。

    女子轻笑一声,抬步进入。

    李玄本来睡得极熟,极沉,可是却猛然惊醒。

    他坐起身后脸色凝重,眉头紧皱。

    下床穿衣,拿起桃木剑,李玄出房,一路来到前院。

    他停下步子,手中桃木剑提起。

    漆黑一团的夜里,在灯笼微弱的光亮里,一位穿着朴素的女子站在院中央。

    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青涩模样,样貌清秀,一袭齐臀黑发还没有盘起发髻,只是用一根木簪随意的挽着。

    女子看着李玄,突然出声,问道:“王富贵的护身符,还有那大门匾额里的镇宅符都是你画的?”

    女子样貌十七八,却声音衰老沧桑,似乎经过了几十年的岁月风霜。

    李玄点头,道:“正是小道。”

    女子轻轻一笑,道:“十五六岁的模样,就能画出神意饱满,且符胆牢固的符篆来,真是不错啊。”

    女子突然伸手右手拇指,然后指向自己,得意道:“不过还是我厉害,一场大火,一场暴雨,将你的两张符篆都摧毁了。”

    李玄一言不发,心里沉重。

    此女乃是一只孤魂野鬼,已能化出人行,显然修为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