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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宜家在草地上坐着等了个把小时,才见远处有军绿色的卡车驶过来。
随着车子越来越近,车斗上站着的人面容开始清晰。
冯宜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孟云、孟雨两人。
顿时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实在是这两人跟她以往见到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当鬼时见过的风流倜傥、成功人士跟现在的他们半点边都沾不上。
头上顶着风得半干的不明液体,脸上、身上全是乱七八糟的的污渍和血迹。
显见被正义的人们狠狠招待过。
浑身上下只能用一个“惨”字形容。
不过惨得好,惨得妙!
迟到的报应终于来了!
车子缓缓驶过,很快进入房屋密集的乡镇街道,被挡住看不见影子。
冯宜家脸上的笑却一直没下去,望着头上越来越黑沉的天,都觉得不那么讨厌了。
她没挤着去围观公审现场,就在原地看着那边密密麻麻的人群,坐着竖起耳朵听动静。
开始时人声嘈杂不堪,后面慢慢安静下来,乡里音质不清的喇叭开始传出声音。
一道厚重嘶哑的男声一个个历数所有死刑犯的名字和罪名。
然后强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教育大家安安分分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别干违法犯罪的事。
啰啰嗦嗦一大通后,期待已久的枪声才接连响起。
“砰!砰!”的枪声沉闷单调,象征着死亡。
在冯宜家听来,却比黄鹂鸣叫夜莺歌唱还好听,让她不禁从身到灵魂都轻松愉悦了起来。
仇,终于报了。
震天的枪声下,几条人命消失。
头顶憋了大半日的乌云,也终于哗哗的落下了雨滴。
风随之刮了起来,吹得近处田里黄灿灿的稻子,在雨雾中掀起了层层叠叠金黄的稻浪。
远处的大树,从叶子到树干都在疯狂挥舞。
轰隆的雷声在空中不断响起,闪电不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蜿蜒耀眼的痕迹。
参加公审大会的人,许多早上出门时看天气不好都有准备,迅速拿出雨具挡雨。
偷懒没带斗笠雨伞的,骂骂咧咧的到处寻地方避雨。
冯宜家坐在原地没动,静静的看着树木草叶在雨急风骤中不停摇摆,脑海里不禁浮起前世艰难存活于世,和做孤魂野鬼时无力憋屈的一幕幕。
衣服、头发没一会儿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透后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大颗的雨点打在脸上,有些微微的疼,却让她嘴角牵起了一抹笑。
人如草木,风雨能让他们丧命,也能让他们更快的成长。
她既然没在狂风骤雨中湮没,便会如草木一般在风雨后活得更好。
过往的一切不堪、磨难,都是她以后肆意生活的养料。
旱了两个月的雨,下得又猛又急,却并没持续多久。
不过二十来分钟就开始云收雨散,天空现出一丝金光,然后金光迅速扩散,躲了半日的太阳重新露出了脸。
视野尽头的两山之间,还出现了一道绚丽无比的彩虹。
看得不少人惊呼赞叹。
冯宜家穿着湿透的衣服,神情愉悦的骑着自行车往家里去。
山路如来时一般,人流如织。
隔壁孟成林一家人落在最后,跟着孟平和孟成柏一家子,护着放了四具尸体的牛车,一路沉默着往村里走。
行至杏林村时,遇到了护送着孟解放尸体过来的洪家人。
洪家不知道是看在孟欢的面上,还是为了名声或者其它什么原因,并没有不管前女婿的身后事,出力让人避免了公审游街,还让家中小辈护送遗体回村。
两方人马相遇,相互打了招呼后,洪家两个小辈直接把孟解放的尸体交给孟成柏一行人,就赶着车回转县城。
于是,尸体由四具变成了五具。
雨后的山路难行,三家加起来十来个壮丁,护着租借来的牛车走得小心谨慎。
直到天黑才堪堪回村。
晚上,孟安荣黑漆漆的棺椁边上,多了五口粗制的薄棺。
孟安昌领着一大家子在这边帮忙办丧事。
不是什么光彩的死法,也不好久放。
当晚一边连夜指使儿孙上山挖坑,一边请了道士做法事念经。
第二天一早就把棺材全部送上了山。
村里不忌讳死人,但忌讳人横死,差点抬棺的人都找不齐,最后还是孟安昌亲自出马找了孟杰民,叫上了十来个民兵,才给每副棺椁勉强配了四个抬棺人。
到得送葬时,披麻戴孝送葬的人更少。
孟成林家孟盛,孟强在县城没回来,孟成柏家孙子辈的几个小孩在村里也被他们父母拦着没让去,怕被冲撞了。
血缘较近的都如此,关系远点的更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孟安昌看着大哥一家最后一程走得如此凄凉,浑浊的眼里,泪花一直闪个不停。
对着两个儿子都没好脸色。
垒完坟头的最后一捧土,回村的路上就红着眼骂:“没良心,没人性的玩意儿!
以前你们大伯一家对你们多好啊。
不说小的时候给你们买糖买吃的,就是解放转业、成良当上村长后,你们也没少跟着沾光。
老大的木匠师傅是解放介绍的,老二家房子的地基是成良划出来的。
不然忒好一块平地,哪能轮到你?
一个个半点不记恩!”
“还有大毛、二毛、大柱子、二柱子、小丫丫他们怎么就不能送他们叔伯,叔爷最后一程了?
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只会保佑这些子侄后辈。
盛娃子跑县里出钱送东西,我不怪他没给他大爷爷上香烧纸,可昨儿怎么也该赶回来送葬。
还有强娃子,读书哪天不能读?
少读一两天就考不上大学了?
真要因此没考上,也只能说明他不是读书那块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