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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孟程心家开车到市立医院有一段路程,孟程心看着萧慕安一脸悠然的样子,狐疑道,“你今天真的要坐飞机回美国吗?”
萧慕安侧头看了眼她,坏笑道,“这是希望我走还是不希望我走呢?”
孟程心嗔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萧慕安轻轻扬眉笑了起来。
市立医院门诊部楼前车位已满,萧慕安将车开到住院部那边,领着孟程心从侧门进去,两人刚穿过一处回廊,就见一对男女站在回廊侧的小水池边说话。
那男的穿着一身白大褂,背影有点熟。女的穿着橘红色露肩短袖和竖条纹黑色短裤。孟程心一愣,忽然就想起前两日艾美眉飞色舞地对她说已经找到了许沐阳的事来。她心里一紧张,忙伸手拉着萧慕安的衣袖,提步就走。
哪知萧慕安已扬声唤了出来。“沐阳!”
他一喊,那两人同时转过头来。“慕安?”“程心?”他两几乎异口同声。
孟程心忙松开了手,紧张地用手弄了弄头发,对着他们笑了笑。
萧慕安见那女人一口唤出了程心,亦诧异地看了看孟程心,“你朋友?”
“嗯,是艾美!”孟程心垂着头低声答道。
艾美已大步走上前来,她盯着萧慕安仔细瞧了瞧道,“我在哪见过你?”她歪着头想了想,转头看着许沐阳问道,“你刚刚叫他什么?”许沐阳张了张口,还不及回答,她便一拍脑袋大叫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的照片!你是萧慕安?”
萧慕安被她搞得一头雾水,一脸无奈看着她道,“是!我是萧慕安!有什么问题吗?”
艾美摇了摇头,笑道,“不敢不敢!”她说着,侧过头去看了眼孟程心,一脸古怪的笑容。
孟程心被她瞧得心慌,忙举起右手到她面前道,“我受伤了。”
艾美本想好好质问一番的,忽见看她右手手腕红肿一片,不禁哎呀一声道,“怎么搞的?伤成这样!”
“多管闲事管出来的!”萧慕安勾了勾唇角笑道。
孟程心瞪了他一眼。
“手腕处的伤可不要小视,若留下后遗症,日后会经常痛的!”许沐阳上前道,看了看孟程心的手腕。
“我原不打算找你的,既然碰到了,就帮我们找个医生吧!”萧慕安道。
许沐阳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他道,“你现在就算不在飞机上也该在机场吧?”
萧慕安摊了摊手。“早上睡过了头,就误了时间了。罢了,休息几日再走!”
许沐阳没再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们找医生看过后,又拍了X光片。骨头倒是没伤着,可医生也嘱咐了修养些时日,切不可用这支手干活或使力之类的。孟程心认真地点了点头。
期间等拍片结果的时候,萧慕安出去接了个电话,许沐阳被自己诊室的人唤了去,只剩下艾美和孟程心两人。
艾美摁着孟程心的肩膀将她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孟程心转了转眼珠,装傻道,“说什么呢?”
艾美伸手勾了勾她下巴。“老实点哦!孟程心,你这套跟我不管用的!快说!你是怎么认识萧慕安的?你们是什么关系?”她巴拉巴拉说道,最后还补充一句,“别说只是第一天认识,或者只是普通朋友,我不瞎!”
孟程心无奈摊手,“我要说的你都让别说,那还要我说什么?”
艾美急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臭丫头,嘴这么严!”
“艾记者,程心可是伤员。你可不要同她计较。”萧慕安打趣道,从一旁慢慢走过来。
艾美撇了撇嘴,坏坏一笑。“看看萧先生多关心程心,可她却说你们只认识一天而已,真是没良心!”
“哦?”萧慕安侧头看了眼孟程心,砸了砸舌道,“要是这样,便是程心的不是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孟程心一时语塞,气得别过头去。
“这么说来,萧先生和我们程心确实是旧识了?”艾美得意地笑道。
“这个嘛,若说从程心原谅我到现在也确实不足24小时,说第一天也不算错!”萧慕安故作思虑地回道。
孟程心一滞,转过头来瞪着他,他却一脸灿烂地看着她笑。
“原谅?看来萧先生与我们程心当真交情匪浅呢?”艾美笑道,露出大大的酒窝。
孟程心倒吸了口凉气,赶在萧慕安回答前,猛地站起身来。“结果应该出来了。我去看看!”她说道,快速转身离开。
萧慕安看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展眉大笑起来。
艾美斜眼觑着,微笑道,“萧先生很喜欢逗我们程心呢!”
“有吗?”他耸了耸肩,回头看向艾美。“昨夜听她说起这些年的事,艾记者是她很爱的朋友。”
艾美笑了笑,“当然了,我也很爱她。”
“那艾记者也定是了解她的!”萧慕安道。
艾美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萧慕安的话外音她自是听得明白,她不会再多问,但那不意味着她也不能多说。“程心看着娴静文弱,内心却很坚韧,不是容易受外界影响的人。比如以前大学的时候,每每有人拿她与哪个男孩说笑,她总是云淡风轻地笑笑,仿佛与她没什么干系。像这样紧张得落跑,却是第一次!”她淡淡说道,拿眼觑着萧慕安。
萧慕安眸光一闪,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了眼孟程心走开的方向,轻轻道,“我与程心从来都不是艾记者所以为的那种关系。能简单做个朋友,我们彼此觉得很愉快,不想它变得更复杂。艾记者能理解吗?”他转过头来看着她。
艾美挑了挑眉,抿唇笑道,“是!我明白了。”
从医院出来时,艾美将孟程心推了推道,“我还有别的事,既然是萧先生送来的,还得麻烦萧先生再送回去吧。”
萧慕安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艾美离去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孟程心,害得她惴惴不安,腹中暗自打鼓。一路上,几次想开口问萧慕安,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了。
“晚饭打算吃什么?”萧慕安问。
孟程心道,“你要在这吃吗?”
萧慕安看了看她的手,“你做得了吗?不然还是去外面吃吧!”
孟程心道,“又不是完全废了,还有一只手呢。简单点的吃食还是可以弄的。”
萧慕安想了想,“那炖鱼头豆腐汤吃吧。我很多年都没吃过了,有些想念那滋味。”
孟程心忍不住笑起来,“现在去买鱼,肯定不比当年我们自己钓的新鲜,味道可会差很多的。”
“自然是会不一样,我们也不一样了不是。可未必就是差些了,没准更有滋味呢。”萧慕安道。
孟程心拿他无法,两人便一同出去购买食材。
菜市场离家不远,他俩走着过去。除了买鱼,又买了些凉菜。回来时路过小区广场,迎面碰上了居委会的刘大妈。
“正要去找你,这是安全手册,小区最近在加强防火防盗的宣传,你也看看。”她递给孟程心一小袋书册子。
孟程心笑着道了谢。萧慕安看她手不方便,忙伸手接过来。
刘大妈上下打量着萧慕安,问道,“这是你男朋友呀,看着真不错。”
孟程心忙笑着解释道,“不,只是朋友!”
她笑眯了眼,拍了拍孟程心的手背道,“我懂,我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从朋友开始处。”她说着,又笑容可掬地看了看萧慕安,这才转身离去。
孟程心被她说地哭笑不得,看了眼萧慕安。萧慕安耸了耸肩,坦然一笑。
当年的鱼头豆腐汤是怎么做的,孟程心已经忘了。因为那时她会做的菜不多,煮鱼头豆腐汤纯粹是因为他们在落霞峰下的浅水滩逮住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鲫鱼。
萧慕安将食材放进厨房,孟程心正准备取围裙,他忙伸手接过。
“这次换一下,我来做,你来说。看看是你当年做的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他道,将孟程心白色的小花围裙系在腰间。
孟程心笑着撇了撇嘴道,“是看看当年你查到的菜谱好,还是我的菜谱好才是!”
这些年一人独居,孟程心厨艺很是长进。当年令她不知从何下手的鱼头豆腐汤,如今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菜式了。
汤做好后,孟程心拿了个勺子尝了尝。
“如何?”萧慕安问道。
孟程心但笑不语,递给他一个勺子。
他尝了一口,赞叹道,“果真还是我的手艺加上孟程心的独家菜谱才是最好吃的。”
孟程心刮了刮脸,笑他不知羞。
吃过晚饭,又说了好一会子话,萧慕安才离开。
孟程心独自倚在沙发里,突然就听见了墙壁上时钟的走针声。滴答滴答地机械重复着,声音撞在墙壁上又荡回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家这样安静,静得她的心里空空一片。
由于孟程心的手受了伤,谭主编便将她手下的新闻任务分给别人,只令她在家养着,顺便给新人和实习生们改改稿子。
萧慕安几乎每天都会来,有时半下午,有时晚上。孟程心若是改稿子,他便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看她的书。偶尔,他会去阳台上接个电话,像是从国外打来的。孟程心很想问他何时会走,却在心里盘旋许久也没问出口,好像不问他便不会走了似的。
如此一周,孟程心的手已完全消肿,只是淤青一时不得散,活动起来还有点痛。
那日傍晚,孟程心在厨房准备着晚饭。已经快七点了,萧慕安还没有来,他说今晚要吃番茄牛肉面的,孟程心已准备好了番茄和牛肉卷,还调制了酱料。只是面煮早了会坨掉,得等他来了才能下锅。
干等令人焦虑,孟程心走到阳台上去收拾盆景。最左边的那盆绿竹枝叶有些干枯,她撒上些水,又培了培土。
他就算有事不来了也会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说的吧,孟程心想。她没有他的号码,但他手里却有她的名片。
晚风轻拂,小绿竹得了水的滋润,绿得盈盈而动。孟程心不由得低声吟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她突然停了下来,愣了愣,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孟程心!你又犯糊涂了。他绝不是你的良人。”她仰天望了望窗外,“且不说他对待感情能有几分认真,就上一代之间的那些恩怨纠葛也容不下他们有那样的心思。”
大门传来一阵声响,孟程心忙走过去,还不及开门,艾美已从外开门而入。
“原来你在家呀!喊那么久也不应。”她抱怨道,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
孟程心先是愣了愣,而后笑道,“反正你有钥匙嘛!”
艾美轻轻哼了声,将东西拿到厨房,看厨房里的东西道,“还没吃晚饭呢?都快八点了。”
孟程心扯了扯嘴角,“我来煮面,你要吃吗?”
艾美摸了摸肚子道,“我其实刚吃过,不过是你的手艺就可以再添点。”
孟程心笑了笑,走进厨房。
一顿饭饱,艾美已撑得仰在沙发上,她哎呀地唤了几声,孟程心忙给她泡了杯山楂茶。
“我来的时候还担心会碰上萧慕安呢,最近跟萧慕安怎么样啦?”她勾着孟程心的肩膀坐起来道。
孟程心叹气,“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和他其实没什么呢?”
艾美嘻嘻一笑,“我相信呀!萧慕安也说过了。不过,”她挑了挑眉道,“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不能代表以后也没有呀!”
“他跟你说什么了?”孟程心忍不住问道。
艾美眨了眨眼睛,故意神秘道,“我才不说呢!你自己去问他吧!”
“算了,”孟程心沉吟良久,叹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艾美侧头看了看她,想着萧慕安说的话,亦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头靠在她肩上,低声道,“傻瓜!”
约莫坐了半个小时,艾美便离开了。
孟程心送她出门时,手机突然亮了亮,是一个陌生号码传来的短信。
“今晚有事,不过去了。抱歉!”
孟程心看着短信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萧慕安。
“没关系!”她回道,轻轻放下手机,心头莫名微酸。
萧慕安此时站在华鼎府顶楼的落地窗前,他看见手机亮了亮。
孟程心只回了三个字。
他叹了口气。
原本五点多时他就要出门的,不想许沐阳正巧过来。
“要去哪?”他看他手里拿着车钥匙,不禁问道。
萧慕安耸了耸肩,将钥匙放下。“你怎么来了?”
许沐阳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吧台边倒了杯水喝。
“外婆知道你还没走,昨日问我你都在忙些什么。”他说道。
萧慕安勾唇冷冷笑了笑。
“我说你跟严嵩一伙人跑跑马、打打球、喝喝酒,不过都是在胡闹!”
“嗯,”萧慕安挑了挑眉,点头道,“这回答满分!”
许沐阳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蹙眉道,“可实际上呢?你都在做什么?”他的神情看着有些严肃,萧慕安一时无言。
“是什么绊住了你的脚?慕安,”他沉声道,很是忧虑的样子,“这么多年来,若不是有外婆或舅舅生病这样的事你从不回来,回来了也就看看就走,从不肯多呆!如今到底是什么留住了你!”
萧慕安看了看他,并不回答,绕道一旁的沙发上坐着。
“是孟程心吗?”许沐阳犹疑了很久,轻声问道。
萧慕安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你想要做什么?你是要和她在一起吗?”许沐阳走上前,看着他问道。
“不!我们只是朋友!只是想抛开那些恩怨做个朋友!”萧慕安抬头看着他道。
许沐阳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叹道,“慕安,你要知道,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无论进一步还是退一步,你都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意妄为。你若从未想进一步,就别离孟程心那么近,那样会伤了她,也会伤了你自己。”
“不,我们像现在这样相处很愉快。”萧慕安反驳道。
许沐阳顿了顿,正色道,“好。不管是愉快还是伤害。就单说老太太,她若是知道了,她不会在意你们是真是假。她只会斩草除根,防患于未然。到时候孟程心会如何?当年你不就是担心外婆针对于她才匆匆而去,不辞而别的吗?”
萧慕安的眉头皱了皱,他眼底的惶然昭示着他已经承认了许沐阳的忧虑。
许沐阳叹了口气,“慕安,我知道,你对孟程心有特别的好感。可……”
“不,”萧慕安冷声打断道,仰身靠在沙发里。天花板上的吊灯亮得有点晃眼。“她不过是我结识过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并没什么特别。我不过心怀有愧,不过是一时没想那么多。”他吁了口气,转眸看着许沐阳。“你的意见很中肯。我会把握分寸的。”
许沐阳深深看了眼他,没再多说什么。他今晚还要去医院值班,便没多作逗留。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萧慕安。他垂着眼睑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亦没有别的办法,只替他关上了门。
从那晚开始,萧慕安再没有出现,也没用任何消息。孟程心不禁怀疑,他或许已经走了,只是又忘了道别。这个念头转过她心头的时候,她有些抑制不住地难过。
已是八月中下旬,是一年最热的日子。孟程心怕热,每每一大早就热醒。那天是周四,五点钟左右,她又被热醒,索性起身洗个澡,又煨上了小米粥。
第五天了,她站在阳台上看着和煦的晨光。她不是没想过主动联系萧慕安,只是她转念一想,他既不想再联络,她又何必叨扰。
门铃声突响,她惊了惊。这么一大早会是谁呢?她疑惑道。
“哪位?”她扬声问道。
“是我!”声音有些沙哑,但孟程心听得出,是萧慕安。
她忙打开门。萧慕安站在门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微笑,他的眉心都是倦意。
孟程心鼻子莫名一酸,转身走进屋。
萧慕安跟在她身后走进来。
孟程心递给他一杯水,他伸手接过,眼睛却只盯着她瞧了许久。
“吃早饭了吗?我煨了小米粥,要吃吗?”孟程心避过他的眼睛,一边转身走进厨房一边问道。
萧慕安看了看手表,放下手杯道,“嗯,那就先吃早饭吧!”
他的喉咙干哑,孟程心忍不住问道,“嗓子怎么了?”
萧慕安苦笑着摇了摇头,“该是昨夜跟严嵩他们喝酒喝得太晚了。”
孟程心哦了一声,再没多问。粥咕噜咕噜冒着泡,她整个人被水雾环绕,令萧慕安看不清她的情绪。
吃过早饭,孟程心又要转身去收拾碗筷,萧慕安拉住她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说两句话吧!”
孟程心一愣,抬眸怔怔望着他。他却低头伸手托起她的右腕,低声问道,“都好了吗?”
孟程心的心头莫名涌起一阵难过,她抽回了手,轻声嗯了声。“既然赶时间,就快走吧!”她低声道,错开他,走到门边替他开门。
“可我得和孟程心好好道个别呀。”他转身看着她,声音越发低哑。
孟程心的眼睛不由泛红,她扬了扬下巴,忙背身去拧开门把。“一路平安!”她故作轻松地扬声道,扯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萧慕安的心口莫名痛了一下。他走上前,情不自禁地拥抱着她。“再见!孟程心。”他在她耳边说。
孟程心的眼泪哗一下就落了下来。
从前,她总认为道别是一种仪式、一个约定,那些认真跟你说再见的人都一定还会再见。可那一刻,她希望萧慕安从没来道别,那样她还有一份希翼,仿佛他哪天又会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