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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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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睡得很沉,很久。

    李雨芯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养成了习惯,起床穿好衣服,拿起英语课本的时候才想起他回来了。站在小卧室的门口,李雨芯不知自己心中应该想着什么。那天他欢快的开车,一个人出去了,出去了很久,不知道去了哪里。李雨芯以为他突然就活了过来,可他回来,还是同样佝偻在被子里,蜷缩着,皱起额头,满脸深重。却又在睡梦中吧唧着嘴的时候,很是不满的一次次将自己踢开的被子拉得整整齐齐。

    李雨芯想,他真的累了。所以不能打扰他,拿着英语课本走出了房子。下操场的车没洗过,看起来像是落魄的贵族。

    才走进教室里,来不及放下课本。他急急赶来,接过李雨芯手中的书,随意的扔在讲桌上,胡乱的拉了拉身上的换过的黑色西装,轻咳中试了试嗓子。

    李雨芯看到他脸上愧疚的表情,听他说“各位同学,先前是老师的不对,走得太匆忙,去得也太久了。希望我没在的日子里,你们没有放纵自己。在此,老师对大家说一声抱歉。”他太认真,农村的孩子从没见过老师的歉意,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他,竟像是要大哭起来。

    “那个谁!就是你了,你说你小小男子汉一个,怎么整天看起来都是要哭的样子。出去吹风去。”他指着那个一脸可怜的孩子,走过去将他拉出座位,抬手拍打他的屁股,不管他真的哭了出来,将他推出了教室。

    拍了拍手说“老师道歉,真的觉得对不起大家,不过你们不能拿我怎么样。”他说着,忍不住坏坏的笑起来,手按在讲桌上的课本上,又说“但是如果,让我发现这段时间谁的学习落下了,嘿嘿!”

    “啊呀!你真的是坏坏我的宪哥!”许多同学惊叫起来,一副想逃的样子。

    他真诚的道歉,犹在的作弄人性格,眨眼间让孩子们都找到了最熟悉的感觉。

    李雨芯默默站在教室门处看他表演,对于这样总是最后的欢声笑语早有预料。只是今日,他依旧是黑色西装搭配的尖头马丁靴,脸上浅草班的络腮胡子,还是暴露了他的风尘。他总是要自己帅气一点,所以人前能见的他,总是一丝不苟的得体,笑容都或许是刻意的保持在一个恰当的位置的,所以今天的他依旧是他,却不应该是他。络腮胡子会让他看起来很凌乱,像是个没人在乎的可怜人,会让他还在青春里应该肆意欢笑的人生,在李雨芯看去的时候,莫名的赋予了许多看不清楚的老年沉重感。如果是这样,那他如这教室里的孩子们一般简单的欢笑,就像是温水泡散的老坛酸菜面,面的质感太差,还不冷不热的满是酸涩与辛辣,让吃的人好生难受,吃出了伤感与落寞。

    李雨芯问“去了哪里?”

    他叹了口气,深吸烟,倒进沙发里回答“那条路太烂了,我差点没能将车子开出去,不过回来的时候要简单得多。其实我很清楚,我不是胆小不是求稳,只是本能的习惯逃避,就像那条路,我开着车,不信任自己的车技,但真的铁了心要开过去,终究是过得去的。”

    “然后呢?”

    “然后!这过得去来的太晚,再也过不去了。”

    他还是不愿回答得太清楚,只是偶尔对李雨芯说“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将青春浪费在网吧里,连一个游戏都不能玩得比别人好。所以一个以为自己在虚拟世界中最快乐的人,终究是在现实生活中用不快乐去偿还那些遗弃的岁月的。”

    那个冬天来得太急太突然,以至于李雨芯被他用厚厚的羽绒服包裹起来的时候,还以为那样再没停过的小雨是他们十月河岸边的秋天。

    他没来得及说清楚,是李雨芯自己发现的,这个山城的冬天整整在阴云的笼罩下持续了三个月,其间只是在春节的那天才有过一天的阳光。李雨芯终于看到了田容说过的他的童年的样子,学校里的水泥地面早看不清楚了样子,堆满了一块块学生脚上掉落的黄泥块。

    真是让人提不起半分欲望,这样的冬天阳光是唯一的祈求,或者一场肆意的大雨也行。却都没有,小雨淅淅沥沥的绵延着,像是阳春三月的江南,可丝毫不美丽,只能让人变成了冬眠的蛇。冷冷的,不知不觉的瑟瑟发抖。

    于是,他每天的时间就是短暂的在教室里度过,然后彻底的沦陷在沙发里,将小熊勒在怀中,球裤背心变成了棉裤和厚重的羽绒服。

    就像是从他十月底突然的回来,然后除了他的学生,他就对一切真正的失去了兴致。不再想要炫耀自己的帅气与富有,只想在这不会停息的绵绵小雨中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穿多点!最讨厌的就是为了风度不讲温度。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对抗,都还是在这样的冬天里败下阵来,你那小体格又怎么敢挑战它的威严。”他裹在沙发里,像是对面沙发毛茸茸的大白熊。将睡眼朦胧的李雨芯拉到身旁坐下,不顾她的挣扎,把宽大的厚重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

    “没那么冷吧!”房子里其实不冷,只是他似乎有恐惧症。

    “这是温水煮青蛙,你可不能轻视。在这个地方感冒的人,不过完整个冬天是好不起来的。”说着又将李雨芯的羽绒服细心的裹得很紧。他再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成了只会关心爱护人的守护者。

    十二月底,迎着不明意味的圣诞节的气息,他没有丝毫期待的情绪,李雨芯却很兴奋。

    早上醒来的时候,李雨芯才惊奇的发现昨夜下了一场大雪。省城是个温暖的地方,她活到了二十七岁,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雪。将入眼的大山全都覆盖了起来。

    从被窝里将他拉起来,他揉着睡眼,嘟囔着听不清楚的话语,往大厅里走,一直走进了厨房里。方才突然清醒过来,又颓丧的坐回了沙发里,点燃了早餐一般的第一只烟。

    “喂!邓仲宪同学,我必须认真的提醒你,你要是再这样傻坐着,一定会后悔的。”李雨芯一边穿好衣服,一边蹦跳欢呼,捏着他的鼻子。

    “为什么?”他不以为然的问。

    “因为,下雪啦!好大好大的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他惊奇的起身,走到窗口,深深看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回头间,突然诡异的笑起来,让李雨芯看得头皮发麻。

    他不说话,速度很快,眨眼就穿好了厚实的衣服,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抓出了帽子和手套,不顾李雨芯反对,将她像密封一样的装饰好,哈哈大笑独自冲出了房门。

    “我恐高,我自豪!我怕冷,我快乐!”李雨芯来不及锁门,冲出去的时候,他不知道在哪里拿起了一块木板,整个人蹲在木板上,嚎叫着已经从结冰的斜坡上滑了下去。斜坡尽头,他与木板各自飞离,却是一般模样的趴在雪地里,压出一个大大的人形。

    他不起身,就在那下面是黄泥,上面是白雪的地面翻滚起来,滚满了一身白雪,才心满意足的爬起来,通红着脸,傻乎乎的笑。

    李雨芯张开双臂,冲进他的怀抱中,他就顺势倒下去,让俩个人倒在雪地里,一起傻乎乎笑。

    笑完了,拉起李雨芯走过这还没有人走过的雪地,认真的踩实每一个脚印,嘴里不停说着“小狗画梅花,小猪画月牙!”

    李雨芯只能当他是孩子!她再也放不下的孩子。所以学生赶来,校园里沸腾起来的时候,李雨芯像是慈祥的母亲,笑呵呵的看着他,与那些孩子们闹成一团。不管是不是他的学生,都与他如老友一般自然从容的嬉笑着。

    若是一句深沉的诗句,他或许会写“我的白雪世界里,是一场真正自我的迷人舞会。”

    所以他拉起李雨芯密不透风的手臂,在雪地里肆意的走,走到很远的地方,学校外的小山脚下,又寻着自己的足迹,大笑着走回来。大声唱起,2002年的第一场雪。

    “凭什么?”李雨芯不满的撒娇嚎叫着,声音的尖刻伴随着轻笑回荡在校园里,校园外的山野间。

    他的歌是用吼叫的,嗓子也沙哑了,却还是坏坏的笑着“自己笨我又什么办法,我怕你着凉,又没说不让你脱掉手套。”他扬长而去,躲着脱掉手套后,李雨芯手中连连飞来的雪球。

    天空彻底的明亮起来的时候,又下起了大雪,他拉开自己宽大的羽绒服,和李雨芯裹在一起。拖下俩个人的毛线帽子放在雪地里,拉着李雨芯坐下,默默地看还没下完的大雪。

    李雨芯心中忐忑了许久,眼看大雪快停,他冷得轻轻颤抖,终是忍不住说“不管她对你多么重要,不管你珍藏了多少年,不管你还是放不掉她。但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所以,就在今天,这个我路过的你曾经的世界里,你要把你当做曾经最骄傲的你。”她很羞涩,也很坚定,更加霸道。

    “嗯?”他回头,皱眉头不笑。

    “嫁给我吧!”李雨芯鼓足勇气,看着他的双眼不让自己偏开头去。

    “嫁给你!”他惊叫起来。

    “是的!嫁给我。”李雨芯认真的回答,声音却在颤抖。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嫁人?打死也不能。”

    他还是用笑容岔开了话题!扇动着宽大的羽绒服,往白茫茫的世界里跑得很远。李雨芯只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默默地低下头。无论是严肃认真,还是悲伤痛苦,他若要不想,就能突然没心没肺的坏笑起来。所有的,或是沉重,或是浪漫,或是温婉,或是情深的气氛,都能在他的坏笑中被破坏的干干净净。

    雪停了,地上的白雪也开始融化,李雨芯轻轻叹气,就算是圣诞节,也不可能比这一场雪来的更让人感动。他走了许久,回来的时候还在笑着,拉起李雨芯,将雪地里的帽子替她带上。

    “嫁给谁这种事,一时的悸动带来的可能是一生的后悔。婚姻的门前,不应该有勇气,不应该有一往无前,死不后悔的决绝。而应该是一场例行公事的浪漫,在俩个人陪伴一生的从容幸福中,找个空闲的日子,偷来的一场浪漫。”他深深的说着,抬手接天空零星的雪花。

    “凭什么你要这样说?你又没结过婚。”李雨芯不满的反驳着。怪他太冷静,太清醒,对于一切都有自己一个古怪的定义。

    “我想,只有那样,婚姻才是爱情的附赠品,而不会让爱情成了婚姻的牺牲品。”

    “可是,邓仲宪,我爱你啊!”李雨芯不能再与他有理的争辩,只能弱弱的说。

    “我也爱她!”

    她是谁?让你成了那个恶臭的乞丐的人吗?李雨芯颓丧起来,但心中长江大河翻滚,他是个执拗的人,她又岂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

    “那只好,真的试一试不死不休,看看谁才是妥协的人,谁才是胜利大笑的人。”李雨芯心中赌气说着,在他疑惑的双眼前,得意的挥动拳头。

    他惨叫着,直呼好冷,拉起李雨芯往家里跑。

    李雨芯看着他乖巧的在沙发里坐的笔直,又惊奇起来。他从来都是放浪形骸的人,受不得拘束,怎么能如此乖巧,文文静静的像个女儿家。

    他对面的沙发里,隔着茶几,坐着一个女人。

    “不会是他的母亲姗姗来迟了吧!”李雨芯大惊失色,蹑手蹑脚的走进洗手间里,对着自己仔细打理了一番,才在他身旁得体的坐下。

    那女人是个中年妇女,标准的农村人劳苦一生的模样。脸上黝黑着,有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很是憔悴,但挡不住她一双无神的眼中浅笑的慈祥。

    “阿姨!什么时候来的?”他坐了一会儿,对面的女人不说话,他就起身走进厨房里,用大红枣煮了热水,加了一勺蜂蜜,放在女人身前,看了看又很不满意,端起杯子拉起女人的手握紧,才欣慰的点点头,随后搓着手,关上了李雨芯忘记锁的门。

    女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全是感激,还有愧疚,或是看到深处双眼都模糊了去,竟像是要流下泪来。放下手中温热的杯子,女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陈旧的卡片,艰难的说“我在门外等了许久,看家里一直没人,就自己进来了。我不敢细算花了多少钱,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不过我会还的,用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来还。”女人说着,再止不住眼泪哗哗流淌着。

    “我也正有此意,花的钱当然是太多了,我想想都心疼无比,那又不是白纸,扔了就扔了。所以阿姨你得还,这是理所当然的。”他轻拍着桌子,一副无良奸商思索对策的模样。李雨芯早熟悉了他的这种样子,再看眼前的一脸难色变得深沉的女人,不禁感叹这个女人的幸运。

    李雨芯知道这女人不是他的母亲,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望,茶几上的卡片已经说明了女人的身份。这卡片是她亲手放在邵春妮手中的。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这张不知道内里是几位数字的卡片密码,他就那样胡乱的任由这卡片被一个农村妇人拿在手中,不知道刷过了多少机器。

    “这是我家的事,春妮已经嫁人了,不应该承担,你千万不要逼她还钱,我会还你的,真的,就算我还不上,春妮弟弟也会还的。”女人焦急起来,不敢再好好的坐在沙发里。

    他脸上的笑容让这女人看不清意味,但李雨芯看得清,起身走进了厨房里准备午饭。果然听他扶着女人坐下,得意的笑着说“阿姨,这钱是您花的,当然只能由你来还。慢慢还,还多久都可以。正好我一个人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有一个城市里来的娇生惯养的朋友,俩个人一起,眼看是要饿死在云台中学了,阿姨你来的正好,你做的菜一直是我最喜欢吃的。以后你每天来家里,给我做俩顿饭吧!我算你六千的月薪,每个月自动扣除你欠我的钱,只能发你三千工资。嗯,很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他无比得意的说出了计划,沙发里的女人早已经痴傻了,李雨芯早就猜到了结局,依旧忍不住为他这样古灵精怪的行为方式轻笑出声。

    “我只是一个农村人,就算只是三千,已经够一个老师的工资了,这怎么可以?”那女人为难的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往何处,又被他拉过双手,握紧还在温热的杯子。

    “阿姨!在我面前,没有什么是你承受不起的。因为没有人能在曾经对我那么好,不嫌弃我的一无是处。就只为了当初你对我的肯定,若我还是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可我变了,不想再看着你劳累下去。”

    李雨芯准备好饭菜走出厨房,正好看到他将那张老旧的卡片放回女人手中,听他无比得意的哈哈大笑着说“以后我们俩人的性命就全放在阿姨您的手中啦!家里需要的东西都得阿姨你来打理,月薪到时间了,阿姨自己取出来就是。我再也不想动弹了。”

    “你呀!一辈子都是这个混沌样子。”女人看他懒懒的倒进了沙发里,爬来爬去,喝了一口手中的热汤,不再为难,轻笑着将卡片收起。

    李雨芯顿时凌乱了去,女人瞬间的淡然,他像个调皮孩子在沙发里的滚动,除了神奇再找不到其他的词语来形容。

    他在沙发里不能安分,哼哼唧唧中爬来爬去,任由李雨芯将他捶打也不停息。女人从厨房里打了饭,在桌子上摆好,微笑着喊他“好了,我知道啦。正经点,吃饭。”

    他才乖巧起来,坐得笔直,端起桌子上的饭碗,给女人夹菜,给李雨芯夹菜。

    于是他的工作之外,枯燥的生活又多了一件乐此不疲的事,那就是在沙发里慵懒的躺着,形象全无。早上上完课,就开车出城镇去,接来女人准备午饭,晚上自习上完,开车将女人送回她不知在哪座山头的家中。偶尔懒病发作的时候,他将女人接来家里,就不送她回家,便要把李雨芯从大卧室赶进小卧室里,自己躺在沙发里。

    李雨芯再没有对田容心怀警惕,她看到了他在这个女人面前真实的自我,他原来的内心里,原来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总在撒娇的孩子,他将标志他所有一切的□□也毫不犹豫的继续放在女人手中。所以那天,邵春妮前来道谢的时候,李雨芯看着邵春妮与女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猜到了什么。她才悠悠想起,那时初见邵春妮的惊奇,才想起那时KTV里他突然踹在杜川仁肚子上的一脚,才想起邵春妮为何总能随手抱起他珍爱的小熊,才想起邵春妮对她的霸道,才想起邵春妮找他借钱,而不是杜川仁的时候,他会勃然大怒,然后不问一句的让自己把他的□□给她,连密码都不用对她说。李雨芯才懂,她还在担忧邵春妮不知道密码的时候,他根本不用担忧,那张□□太老了,老得保护膜都腐朽了去。

    所以田容只能说起那些他们三人一起发生过的事,而对他们为何不能在一起一点也不清楚,所以才会说起他要跳河去漂的时候,不是她胖胖的一个人拉不住,而是他们拉不住。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跳,因为她心中的人邵春妮让人看到的时候,她在他面前的霸道,总让他不会去反抗。

    所以那个河边山头杂货店里的女人,田容不认识,他却能拥抱她肆无忌惮的哭泣。因为那女人是邵春妮的朋友。那女人说他是她朋友的男朋友。

    他原来爱她,连她曾经羁绊的每一个细微角落都不能忘却,所以他爱吃那根本不好吃的面条,所以他去卖猪肉的时候,老屠户还能记得他的话。老屠户说,镇上只有俩个人会说那样的话,男人很久没有听到,女人隔三差五的还在说。所以他爱她,连她的母亲也一并呵护起来。

    所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依旧躲在那个李雨芯不知道的角落里,活的像一个乞丐的时候,能够准确的挑中适合李雨芯的衣服,可以固执的指导李雨芯穿衣服,让她穿完之后总是自然的美丽着。所以她与他所经历的每一个角落,细节里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他记忆中深埋起来不能对人说起的珍宝。

    他一如既往的是那个田容口中一无是处的他,一点也不曾改变过。

    房子里剩余俩个人的时候,李雨芯很害怕,许久才凝聚丁点的力气问他“为什么明明还爱她,却要离她远远的?”

    他轻笑着,像是嘲讽自己回答“最后的一年,我还是一无是处。我醒来的那天知道她怀孕了,她与一个孩子有了缘分,那孩子抢走了属于我和他的缘分。所以我们不是曾经爱人,不是相知老友,只是路过只能微笑的陌生人。”

    “既然认了命,为何又放不下?”

    “有一天,我听别人说起,她不幸福。”

    难的是,爱情里一旦错过了,想要再回去,也只是痴心妄想的用曾经美好的记忆一次次的折叠成青蛙,放在自己破碎的心脏上,按动,它扑腾扑腾的跳,你咕噜咕噜的疼。

    他累了,倒在被窝里扭曲的睡,不忘将被子往身后拉好。

    李雨芯坐在沙发里,翻开他许久没见过的笔记本。看他在一个人偶尔的沙发里写下的文字。

    十二月二十五 周四大雪

    八月十五,假的中秋节。暑期你回了家,但我家里没有人,我回不去。我去陪母亲,看老姐,可是沿海城市的酷热超越了我的认知,我根本不能抵挡。你知道的,太过艰难的事,我总能找到逃避的理由,所以那天你在家里待不住一个人去到市里的时候,我已经早一步回来了。应母亲的要求,我给你挑选了一件褐色的长袖衫,一条深蓝色的长裙。你试穿了以后很不满意。嫌弃衣裙值不了它的价格,那时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审美极差的农村孩子,你穿着我买的裙子分明美丽的像个公主。

    你就抱怨吧!无论你是抱怨还是欣喜,只要在我身旁,我又怎么还能不满足。再说,桐城的安宁里你我从来都无比安然。

    但有时候在你身旁的我真的很累,你是个骄傲霸道蛮横的公主。一身的坏毛病。睡觉的时候总是磨牙,说梦话,还要胡乱踢被子,我要悄悄的醒来,不能打搅你的睡意,压住你得嘴,直到你不磨牙也不再说梦话,舒适的转身吧唧嘴,我才能放心。然后替你盖好被子。总是这样折腾,我就老是睡不好,你就骂我懒,起不了床,还要嫌我丑,黑眼圈像熊猫一样。我听着你的嫌弃不满,暗自得意偷笑,你又要说我没脸皮。你真的太让人为难了。

    我笑着说你又胖了的时候,你光着脚踩在我的胸膛上,指着我的鼻子像疯了一样的摇头,头发胡乱飞舞,恨恨怪我总是诱惑你吃东西,明明都吃不下了,知道你嘴馋还总是诱惑你。可那怎么能怪我呢?那些甜的辣的东西,你忍不住就要吃,总得买的,我很懒你知道的,所以与其你要吃了再逼我去买,不如我先给你准备好。

    你总抢我碗里的东西吃,吃完了自己的剩了许多,又逼着我吃完,说浪费可耻。那我还能怎么办呢?那其实是你在报复我,不能一边丧气的看着自己的小肚子,一边还要羡慕我运动型身材里漂亮的腹肌,要让我也长出小肚腩。但你失望了,更多的零食你吃三分之一,就把剩下的三分之二野蛮的塞进我嘴里,吃完了还不忘嫌弃的对我吐口水。

    我终究是无能为力,只能任你摆布。毕竟你是我的公主,你妈骂你欺负我,你总得意的扬起头,用眼神威胁我给你妈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我只能陪笑说你总被我欺负,欺负得都变得胖嘟嘟的了。所以你说我傻,作为回应我就说你胖。你赌气就把我在你的通讯录里存成“憨”,我只好把你在我的通讯录里存成“胖”。这字眼真是有趣极了,我想我们真的甜蜜的好让人羡慕。从桐城的人工湖里,一直走,一直走到省城高楼大厦外的大山风景里,留下我们的足迹,那些青春欢笑的照片。

    走了许多年,我一直计算不清楚到底是几年,反正就是太多的美好欢笑。你那么蠢蠢的人都已经懂得时刻防备我冷幽默里的坏,逼得我只好让自己的幽默更加的冷了去才能再捉弄你。到最后你免疫了,我只能用□□的小笑话才能触动你太僵硬的微笑神经。

    然后我们突然停下笑脸的时候,你走进了教师岗位的考场。我看着一无是处的自己,才惊慌失措起来。

    那时我多么希望,我能完成我自己的誓言,陪你去每一个你去的地方。可惜,誓言终究是年少轻狂的咆哮,越大声,越让说的人说完了以后,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牢记,并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