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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后,大部队直奔总管府,开始了盛大的庆功宴。
此宴专为北洋水师而设,人数不多,除了调查组的洋人,只有各军提督、各舰统带有资格参加,刘步蟾、方伯谦、黄建勋是主角,成为众人敬酒的对象,于成龙、左宝贵刻意低调,不去抢别人的风头。
酒过三巡,刘步蟾与徐用仪嘀咕了一会,徐用仪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看于成龙,不经意的点点头,刘步蟾做了个胜利的动作,露出灿烂的笑容,于成龙举杯一饮,笑着拉起左宝贵。
两人悄悄离席,携手去了后院,探望卧床的孙毓汶。
孙毓汶年事已高,这次到平壤确实不容易,返航时突遇倭舰,又惊又怒,当场昏倒,后随洋人撤到“超勇”号上,接着又改乘商船,从陆上返回平壤。
“末将叩见孙中堂。”左宝贵是德高望重的老将,但在孙毓汶面前不敢放肆,首先下跪,于成龙跪在一旁。
“哦,左提督,于将军,快快请起。”
孙毓汶其实并无大病,经过大半天的休息,精神好了许多,只是脸色还是很苍白。
侍女加了一个软垫,让他半躺在床上。
“谢中堂大人!”左宝贵拉起于成龙,并排坐在床前。
孙毓汶扫视他们几眼,微笑道:“闻水师大捷,老夫心中甚慰,少荃治兵有方,不愧是我大清的中兴名臣,看来与倭寇的战争,我大清已经占据了上风。”
左宝贵也笑道:“李中堂运筹帷幄,水师的胜利在预料之中,卑职一点也不奇怪,倭寇受此挫折,实力大损,倘若北洋水师集中主力,寻机再战,必能第二次重创倭人,断其海道,朝鲜战局大定。”
孙毓汶轻轻摇头,缓缓道:“老夫不通兵事,却也明白,这水师与陆军不同,复杂得很,少荃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心里也没底,倭寇凶悍,实力不可小视,即便能取胜,我大清也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于成龙暗自叹息,上次白费了口舌,老夫子的惧外情绪未消。
左宝贵也闪过一丝异色,拱手道:“中堂大人,末将等商量了一个作战计划,若能顺利实施,有望在短期内击溃倭军主力,提前解决朝鲜的战事,逼迫倭人撤兵回国。”
孙毓汶讶的一声,精神大振,挣扎着起身:“左将军,快说。”
于成龙忙将他按下,然后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孙中堂,这是草案,尚未定稿,也没来得及汇报徐中堂,先请您过目。”
孙毓汶仔细看了三遍,抬头看着左宝贵,再瞧向于成龙,笑问道:“老夫猜测,应该出自于将军之手。”
左宝贵笑道:“正是,这小子鬼点子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头脑灵活。”
于成龙不敢贪功,连忙解释道:“末将只提了个意见,刘将军、左提督经验丰富……”
孙毓汶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于将军不要谦虚,你的军事才华,老夫还是很欣赏的,目下职务虽低,却已锋芒毕露,将来必是一代名将。”
左宝贵满脸自豪,呵呵笑道:“孙中堂慧眼识金珠,我奉军的几个营官中,成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左某自愧不如,哈哈,我已经老矣,再干几年,准备向皇上推荐,由成龙接替我统领奉军。”
于成龙大惊:“提督大人,不可,不可。”
左宝贵拍拍他的肩膀,和蔼可亲的笑了。
孙毓汶抖了抖作战计划:“左将军心胸如海,老夫佩服。”说罢,立即转入正题,肃然道:“两位将军,你们先给老夫过目,是否让老夫充当说客?”
左宝贵、于成龙飞快的对望一眼,纷纷点头。
不得不服,孙毓汶的脑子虽然僵化,看不清天下大势,但浸淫官场数十年,久在中枢,政治上的敏锐力超人一等,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奥妙。
于成龙小心翼翼的说道:“打蛇打七寸,倭寇的强项在海军,弱点也在海军,一旦全歼其主力,整个黄海将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侵朝倭人的陆军将成瓮中之鳖,我陆军趁机南下,必将势如破竹,用全胜为圣母皇太后的寿辰献礼。”
孙毓汶微一点头,却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
足足等待了半刻钟,于成龙憋不住了,跪地道:“末将未卑言微,本无资格讨论国家大事,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末将身在前线,对这场战争的感触更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大清若不能速胜,内部将有纷争,胜则是第二个中法之战,败则丧权辱国,远胜从前,国将不国。”
孙毓汶猛一睁眼,射出阴森的寒光:“于成龙,你的胆子不小,你难道不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冒险?成功了皆大欢喜,若是被倭寇识破,将计就计,水师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你是罪责难逃,战事陷入困境,朝廷也陷入被动。”
欣赏于成龙是一回事,却也不满老于的胆大包天,国家大事,岂能以儿戏看待?
左宝贵暗踢一脚,示意于成龙认罪。
于成龙抬起头来,毫不畏惧的直视:“只要能打赢战争,保住朝鲜,扬我国威,使得洋人不敢再轻辱我中华,末将愿以这颗项上人头,向孙中堂,向朝廷,向天下百姓谢罪。”
孙毓汶怔了一会,疲惫的再次闭眼,摆手道:“你们去吧,此事关系重大,老夫需考虑斟酌。”
左宝贵、于成龙相视苦笑,慢慢的退出房门,重新参加晚宴。
闹腾到半夜,酒足饭饱,众人尽兴散去,好汉架不住人多,刘步蟾、方伯谦、黄建勋被灌了太多的酒,醉烂如泥,卫汝贵、马玉昆也有了七、八成醉,徐用仪比较克制,依然十分清醒。
喝下几大口浓茶,听完于成龙的汇报,徐用仪轻笑道:“莱山兄办事稳重,此举在我预料之中,呵呵,你们不要急,明天中午之前,他一定会答应帮忙,老夫担心的是少荃……”话说到一半,脸色阴沉下来。
他与李鸿章相交数十年,了解得很透彻,北洋水师是李鸿章的命根子,舍不舍得拿出来一搏,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说五五开。
左宝贵目光炯炯,大声道:“我们尽力争取,成不成是另一回事,如果李中堂不配合,末将倒有一个想法,主力迅速南下,直捣汉城,杀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徐用仪一惊,习惯性的,将目光转向于成龙。
于成龙拍手叫好:“提督大人的想法,正合我意。”
起身走向墙上的地图,手指点了点:“徐中堂请看,倭人偷袭平壤的计划破产,五千精锐葬身大海,短期内不敢再冒险,平壤唯一的威胁在元山,不过,姚二胜已有准备,虽不能阻止倭寇登岸,但通过坚壁清野、挖断道路、频繁袭击,让倭人陷入困境,即便能走到平安道,也已成强弩之末,疲军不可怕,我以逸待劳,必全歼之。”
徐用仪眼前一亮,明白了他的意思。
左宝贵一敲他的脑门,笑骂道:“你这小子,是个机灵鬼,从不吃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左宝贵敢这样教训于成龙。
于成龙感到很亲切,摸摸了脑门,继续道:“倭寇打不到我们,我们就主动出击,除了在平壤预留部分守军,主力南移,趁倭人援兵尚未到达汉城之际,一举攻占朝鲜首都,将朝鲜国王掌握在手中。”
徐用仪捻须点头,边想边问道:“此计可行,但我们的兵力太少,目下平壤不足万人,至少要留下三千人,确保大后方的安全,南下汉城的只有六千余人,朝人新兵成军太短,缺枪少弹,暂无太大的战斗力。”
于成龙笑了笑,好整以暇:“徐中堂,您忘了还有六千大军,呵呵,三、两天之内,必到平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