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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种师道这样严肃的人，被老人戳破了真相之后，也不由的干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p>
这位沉稳的武道宗师沉声解释道：“天下大道和而不同，但走到最后又殊途同归。虽然这功法看起来普通，却胜在足够平和。以你现在的状态，若是修行太过霸道的外家功法，说不定就会打破体内平衡，反倒引起气机混乱。”/p>
楚泽缓缓起身，朝着种师道抱拳深鞠躬。/p>
即便老人刚才那样拆台，少年心里也清楚眼前纤薄羊皮的分量绝对重如泰山，否则老人也不会用人情来换这张羊皮。/p>
而且能够让一位修为大成的宗师贴身收藏的东西，又岂会是凡物。/p>
种师道愣了片刻，连忙摆手让少年坐下。/p>
等到楚泽重新坐下之后，6接舆一捋自己稀疏的胡子，看向种师道，低声问道：“依你看，这小子的修行怎样，按照你的参商来修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p>
种师道思索片刻之后，瞥了楚泽一眼，这才缓缓开口道：“他的经脉和气海不太一样。”/p>
以武道修行虽说也是修行大道中的一种，但与其他修行方式相比还是有明显的不不同。/p>
武者重体魄修行，破凡之后更是号称“天人”，可肉身成圣，更有“两指可捏碎山峦，一拳能破碎虚空“这样从上古流传至今的说法。/p>
所以武者对于肉身，以及身体内经脉，窍穴的掌握比其他修行者来的更为透彻。/p>
种师道眯起双眼，推测道：“你应当是在不久之前接连受过重创，元气逆行，经脉闭塞破碎，导致气海崩塌破碎。通常情况下，如此境地莫说修行，就连正常活下去都算奇迹。不过你之后应当是被一种相当蛮横的药物修复经脉。不仅如此，因为你逆行元气的缘故，在无意间又拓宽了体内经脉和窍穴，使得原本的小溪与池塘，变成了河流与湖泊。”/p>
一旁的6接舆听到种师道的这番说法，不由的面色一变，开口问道：“当真？！”/p>
楚泽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随即立刻解释道：“这件事和她关系不大，先生不要错怪谢谢。”/p>
老人看着楚泽诚恳的表情，不由的无奈摇头，“你呀你，在鬼门关外走过一遭了，还要帮她开脱。以德报怨，何以报德？”/p>
少年低下头不说话，心中却在说，“其实我在鬼门关外不止是走过一回，而是走过三回了。”/p>
老人看向种师道，慎重问道：“你刚才说楚泽原本经脉气海皆破碎，可又被一种相当蛮横的药物修复，这样可对他的修行会有影响？”/p>
种师道一摆手，“我口中的‘蛮横’，并不是指这种药物强行将他原本已经破碎不堪的经脉气海如捏泥般捏在一起，而是用一种近乎规则的手段，将原本不太可能的经脉和气海重塑了一遍。”/p>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光，缓缓开口道：“你的意思是……”/p>
种师道伸出右手，凝聚成拳。这位隐居在巷陌深处的酒肆老板拥有着一双修长细腻的双手，单从手上来看，说他是一位琴师都有人相信。/p>
黝黑男子伸出大拇指，“据我所知，这样的药物不多，拍在第一的是真龙血。随后则是凤凰血，三生草，种在山上过百年的千金不换，以及相传只生长在阴曹地府的关鬼门。”/p>
种师道说完，摊开手掌，平静道：“根据五种药物的不同，对身体产生的效果也不尽相同，那你的接下来的修行也要进行调整。”/p>
楚泽连忙将眼前的羊皮叠好，郑重回答道：“修复晚辈经脉气海的，是第一种，但又不完全是。”/p>
6接舆瞬间意识到楚泽说得是什么，惊讶道：“那不成是那寒牢山之中千年前的寒蛟血？”/p>
楚泽点点头，“正是寒蛟血，准确来说，应当是寒蛟化龙时留下的血液。那些血液同山腹深处的寒潭水混合，形成了一方小小血潭，晚辈正是浸泡了血潭之中的水之后，恢复了自身经脉。”/p>
种师道把手放在桌上，用手指敲了敲木桌，桌子出干脆通透的声响。/p>
“既然是蛟龙血，那应该无碍，若是关鬼门那种过于阴寒的药物，虽然能修复经脉创伤，多少也会留下一些暗创，对日后进境不利。”/p>
少年听完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真的松气了一样。/p>
坐在一旁的6接舆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p>
儒家观气，常从大处着手，有“儒家观气，常观一国”的说法。/p>
武夫观气，却恰恰相反，能查自身气数，却看不到他人的精气神，所以称之为“武者观气，于毫末”。/p>
若此处坐着一个实力登楼的玄修或者佛陀，自然能够看出，少年的精气神看似旺盛无比，实际上却如油尽灯烛，只剩最后一丝火光，若不续油，不用多时便会彻底熄灭。/p>
种师道思索片刻后，盯住楚泽道：“既然6老头说你走的是他当年走过的老路，那你的修为应当也不能以常理的来估计。你知道，修行之路，其实最忌脚踏两条船，更何况是脚踩多船，其实不若与踩在一根漂浮在水中的滚木上，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跌入涛涛大江之中，永无翻身。”/p>
气海深处。/p>
小院自起一阵风，池塘中又多出了一泓清水。/p>
青莲盛开十六瓣，瓣瓣上可见隐约流动的云纹。/p>
十二瓣白莲居于青莲右侧，一副含苞待放的模样。儒家讲究纳气养气，君子可提气如泰山，亦可内敛如鸿毛。/p>
此时来看，楚泽在玄道之上已经攀上了四境心相，而儒道虽弱，也有三境知命。/p>
心相者，观相可见心，由心生相貌，已经到了一种能够由里及外的地步。此境界者，强如之前一路追杀楚泽和谢谢的高瘦男子，已经能够使出太上境才能用的袖里乾坤手段，虽然只有部分，也代表着这个境界已经隐隐可以影响一方天地了。/p>
至于知命。立身，养气，而后知命。从字面来看，知命便是通晓命数与命理，甚至能够有意无意看到那条从九天上下垂的命线。正因如此，楚泽才清楚此时的自己，究竟还剩多少时间能用。/p>
一个年方十六，便已至四境的修行者少年，即便是在某些宗派中也足以称为“天才”。/p>
只是，少年知道，这对于他来说还远远不够。历史上不乏有那种足以大书特书，却英年早逝的天才。相比于暂时的实力，活得长，走得远，才能算是真正的强大。/p>
少年长出了一口气。/p>
在大楚的土地上，生长着一种竹子，无论经受怎样的风雨侵袭，洪水山崩，只要根不离土，还有最后一口气在，这种竹子就依旧会拼命的生长，绝不向死亡屈服。/p>
少年想起了曾经也种在皇宫深处的这种“湘竹”，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p>
……/p>
苏3和张鸦九分别坐在雅室中仅有的两个蒲团之上，面前的小方桌上，只摆了三个菜，还有一壶酒。/p>
苏3看着眼前简单朴素的三个菜，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悄声问道：“师父，那个，你和这间酒楼到底什么关系呀？之前你说的那个叫做‘洗青山’的人，又是谁呀？”/p>
张鸦九拿起筷子，夹起眼前放着的韭菜炒鸡蛋，微笑道：“剑庐城是我的迹之地，我在此处有一两个朋友自然也算正常。”/p>
苏3表情充满了好奇，自从离开不鸣城之后，张鸦九一路上都颇为刻板严格，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p>
苏3从未听过张鸦九讲过他在成为江湖上新一辈剑神之前的事情，更不用说听张鸦九提起他的朋友了。/p>
少年理所当然的以为，像是这般强者，通常都是高处不胜寒，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什么朋友。/p>
等张鸦九把桌子上三个菜都尝过一遍之后，苏3也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再度询问道：“师父，要不然你给我讲一讲呗？”/p>
张鸦九放下手中的筷子，提起酒壶，一挑眉毛，轻声道：“想听？”/p>
苏3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p>
张鸦九给自己的小碗里倒了一小碗酒，随后又给苏3的酒杯中倒了一杯酒。/p>
“边喝边讲。”一碗酒下肚，张鸦九彻底收敛自己全身散的气势，苏3眼中由一个绝代剑客直接变成了一个泯然众人的朴实中年汉子。/p>
少年第一次看到师父露出这种模样，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张鸦九，就差把“期待”二字直接写在脸上了。/p>
张鸦九双眼变得深邃内敛，缓缓开口道：“其实一开始，我张鸦九从来没想过当一个剑客。那时才八九岁的年纪，我便成了潮头城，也就是今日剑庐城一间铁匠铺的学徒。倒是那个家伙，立志想要当一个名留青史的剑侠。我们二人曾约定过，在他成为真正的剑侠之前，我会为他铸一柄绝世好剑。只不过，后来我反倒成了剑客，而他却在这剑庐城落草生根，开了一间酒楼。”/p>
听到这里，苏3几乎要把“洗青山”三个字脱口而出了，好在少年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之后，性格沉稳了不少，把嘴里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p>
不过张鸦九看到苏3的动作之后，就猜到自己这位徒弟想说什么，于是点头道：“如你所想，这间酒楼的老板就是洗青山，也是我在剑庐城唯一能够称之为挚友的人。”/p>
苏3咬了咬嘴唇，开口问道：“那你们有多久没见了？”/p>
张鸦九看着眼前的三个菜，简朴木桌，会心一笑道：“就像它们一样，已经过了十二年了。看到这些东西之后，十二年前的那一幕幕还历历在目。这十二年来我看过无数人和事，反倒是最一开始的记住的东西，记得更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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