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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学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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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跣足而行的年轻僧人随手推开面前已经掉漆的朱红庙门。/p>

    庙中杂草丛生,原本用青灰色石砖铺成的平整地面,也被从地面下涌出各色的不知名藤蔓分割的七七八八,完全看不出当年香火鼎盛的时候,这座寺庙会是什么样子。/p>

    年轻僧人走在草地上,神色如常。/p>

    不料就在此时,只听见从破败的大殿之中传出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里有人了。”/p>

    年轻僧人仍不停步,平静道:“我不介意与施主住在同一屋檐之下。”/p>

    男子大声道:“你介不介意是你的事,反正我介意。”/p>

    年轻僧人已经走到了寺庙的大殿之前,原本应当悬挂在殿前正中的“大雄宝殿”匾,现在也歪歪斜斜,呈现摇摇欲坠之势。/p>

    大殿之中一片漆黑,只有几束光通过早已腐朽的破烂的木窗,斑驳的投影在大殿的角落之中。/p>

    就在年轻僧人的正前方,原本放着给佛像贡物的供桌上早就没了贡物,而现在更是被一个正在抠脚的汉子给霸占了。/p>

    汉子的长相实在太过古怪,即便只是看上一眼,也绝对让人难以忘怀。/p>

    八字胡,尖下巴,眯缝眼,招风耳,当这些五官特质全部聚集到一个人的身上时,那就活脱脱像是老鼠成了精一样。/p>

    看见年轻僧人依旧走了进来,抠脚的汉子面露不善之色,刚想要出口成脏。却好像看见了什么,便在瞬间又偃旗息鼓,点头道:“得得得,谁叫这原本就是你们和尚的地盘,既然承了你们的情,我就让你闷一回。不过你可不要以为我这是在示弱,我只是不想出手而已。”/p>

    年轻僧人沉默不语,径直绕过供桌,走到大殿中央供奉的那尊丈六金身前。/p>

    可惜金身也如同寺庙一般,荒废了许久,加上常年得不到香火的供养,此刻看起来不仅一点金色都看不到,身上更是横七竖八的裂开许多纹路,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开。/p>

    躺在桌上懒散抠脚的汉子随意问道:“我说,你个和尚来这里干嘛?连这座和尚庙都荒废几十年了,我看村子里怕是早就没人信佛了。”/p>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冲着佛像深深鞠躬,“小僧是来找心中的道,并非是来此地弘法的。若是为恶一方,求诸天神佛又有何用,只要人心向善,信不信佛又有何干系”/p>

    汉子扣完脚,还很恶趣味的放在自己鼻子下闻了闻,随后慵懒转身道:“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这么豁达的和尚,怕不是刚剃度不久,什么都不懂吧。”/p>

    年轻僧人抬起头,轻声道:“原来是懂的,只是现在却不懂了。”/p>

    或许是这番自言自语是真正有心而,所以年轻僧人说得格外小声,仿佛蚊语,无人可闻。/p>

    汉子看着年轻僧人的背影,自顾自摇头道:“原来也是个痴儿。”/p>

    年轻僧人置若罔闻。/p>

    ……/p>

    村东头的晒谷场上,多出来一个乞丐的身影。/p>

    具体来说,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一个乞丐,只是这个少年披头散,衣衫破旧,脸上身上皆是脏兮兮的污渍,从外表来看和一个真正的乞丐没有差别。/p>

    只不过,少年偶尔睁开的眼睛里散的光亮,又会让人觉得分外耀眼,胜似天上星辰。/p>

    打村北来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沿着龙门街,穿过打谷巷,毫不犹豫的径直走进了晒谷场。/p>

    老者走到乞丐少年身边,投下的影子恰好遮住了少年的面前的那片阳光。/p>

    正在惬意晒着太阳的少年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见挡住自己的是一位老者之时,懒洋洋道:“老头,你挡住我晒太阳了。”/p>

    老人脸上皱纹不多,眼窝深陷,一头银梳理的极为整齐,看不出半分凌乱。/p>

    听到少年这样的回答,老人摇着头,和颜悦色道:“我猜你不会是真的想要在这当一个乞丐才对,既然如此,我们两个为何不能够开诚布公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p>

    少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淡然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最关键的东西还没找回来,就算说了也不过只是白说。再者说,难道你就不怕我真是一个乞丐,到时候你在我身上下注非但赚不到,还有可能血本无归。”/p>

    老人看着衣衫褴褛的少年,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少年的身旁,微笑道:“血本无归?人做生意哪有只赚不赔的道理,更何况是赌博下注。人都说是‘人老成精’,你看我这七老八十的样子,至于输到血本无归?”/p>

    躺在地上的少年翘起个二郎腿,漫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身旁的老人,“老狐狸。”/p>

    坐在地上的老人哈哈大笑,摸着胡子道:“还别说,这话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夸人。要说你小子这个性格虽然不讨喜,但挺对老头我的胃口。”/p>

    少年一蹬腿,伸了个懒腰,缓缓坐起身来,一本正经道:“既然你真的想要下注,那我岂有不跟的道理。不过事先说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可在天。万一最后要是真赔了,我可不管。”/p>

    老人思索片刻后,点头道:“可以。”/p>

    少年伸出一只脏手,一把怼到老人面前,理所当然道:“那好,东西给我,你人可以走了,别打扰我晒太阳。”/p>

    老人一愣,随后摇头无奈道:“得得得,谁叫我有求于人。”/p>

    随后老人拿起腰间别着的一个锦囊,一手捻住锦囊的一角,一手将锦囊打开一个小口,随后将双指伸入口中,夹出了一枚黑色的铜钱。/p>

    老人小心翼翼的将铜钱放在少年的手掌心上,郑重其事道:“别小看这枚古钱黝黑不起眼,实际上是一枚货真价实的精金钱。非但如此,这枚精金钱的来历也有不同。”/p>

    少年用两指握住黝黑古钱,放在阳光之下,眯起眼看着古钱上那复杂的纹路。/p>

    没得到少年回应的老人也不觉得尴尬,看向那枚黝黑古钱,轻声道:“这枚是‘聚宝钱’,是当年放在‘聚宝盆’之中的母钱。其他的你都可以不当回事,这个你一定要收好。”/p>

    少年一翻手腕,将手中的古钱握紧,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明白了。您老日理万机,没事也不要和我这样的人凑在一起了,咱们还是各做各的事,您看如何?”/p>

    原本还想将少年手中古钱的来历好好说道说道的老人,此刻是真的彻底兴意阑珊,半天之后才摆手道:“这年头,没想到做人不易,做好人更难。”/p>

    老人摇着头,也不再多啰嗦,站起身之后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重新走回到了来时的路上。/p>

    手里紧紧攥着古钱的少年重新懒洋洋的躺回地上,转头看了一眼老人的背影,忽然开口喊道:“老头,你叫什么名字?”/p>

    老人愣在原地,片刻之后,才笑着回应道:“名字呀,好久都没人叫我的名字了。要不,你就叫我吴老头得了。”/p>

    老人说完,并不停留,一路直行,很快就再次消失在了少年的眼前。/p>

    望着老人远去方向的少年,表情若有所思,喃喃道:“你是吴老头,那我又是谁?”/p>

    ……/p>

    竹林掩映之间的学堂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p>

    顾姓先生负手于身后,手中无书,站在二十余位弟子面前,开口便用极富韵味的雅腔念道:“今日,我们来讲一篇新的文章。虽说圣人文章无区别,但为师还是希望,今日我所讲的东西,你们能够多记住一些。能记一分便记一分,这对你们今后会有莫大好处。”/p>

    顾以方刚刚说完,坐在最前排的王质便举起手,大声问道:“那先生,今日我们要学什么?”/p>

    顾以方摆摆手让王质把手放下,随后看向了坐在靠后位置的楚泽一眼,这才缓缓道:“今日讲的是《中庸》。”/p>

    “之前我便与你们讲过,‘儒家解字,各有不同’。虽然今天我是这样讲的,但日后你们若是经历过更多,产生了更多的想法,那也并不算错。在为师看来,‘中庸’二字”,‘中’字代表中正平和,而‘庸’字,并不是碌碌无为的意思。‘庸’字其实由‘用’字演化而来,意为‘四宜’。”/p>

    “因时制宜。”/p>

    “因物制宜。”/p>

    “因事制宜。”/p>

    “因地制宜。”/p>

    绕着面前的学生走完一圈,顾以方也恰好说完这四宜十六字。/p>

    坐在板凳上的少年们懵懵懂懂,许多人的表情都似懂非懂,唯有坐在后面的楚泽若有所思。/p>

    顾以方表情并不失望,微微一笑,柔声道:“现在不懂这些也没事,遇上不懂的东西就牢牢记下来。等到日后见识多了,走的路长了,很多道理自然就懂了。”/p>

    坐在后排的楚泽缓缓举手,对着面的先生平静道:“先生,我懂得。”/p>

    顾以方看着少年明亮而清澈的眼睛,欣慰一笑,轻声道:“很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才是知也。不过单单是知道了还不够,更应当知行合一,能做到吗?”/p>

    名叫楚泽的少年思索片刻,沉声道:“学生不敢保证,但学生愿意尽力。”/p>

    身材修长的男子满足一笑,“这就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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