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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山大风坪,山头平坦如桌,也被白马村里的村民称之为“桌山”。
山顶上长了一层不过寸高的杂草,并无任何树木,更无乱石。
此处,便是笼罩这一方天地的千秋大阵的最核心处之一。
七个阵基,两个阵眼中,大风坪的重要程度至少能够排在第三位。
此时此刻站在大风坪之上,抬头便能够看见头顶厚重的云层在不时的翻滚,甚至还能够听到那几位清晰的雷声和隐约闪动的雷光。
祝文山站在大风坪的最顶端,死死皱着眉头,望着头顶上的云层。
打从云海开始不正常翻滚的那一刻,祝文山就知道云层上在发生什么。他也立刻明白了当时在山神庙前,佘涂为什么会对他说那样一番话。
如果可以,祝文山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云层上,和那些乘火打劫的“山上”人好好“理论”一番。
但祝文山做不到。
不是不能这样做,而是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容许他离开大风坪,去云上帮佘涂。
祝文山无比确信一点,原本用来稳固和镇压千秋的四个信物,此时有三样都被挪动了位置。
在顾以方手中的那方镇纸,应当是被那个幕后之人拿在手中。
道家留下来的铜铃,也不知去向,不清楚落在了谁手中。
至于释门的那颗佛骨舍利,虽然还未离开原本的位置,却也已经出世。
唯一稳定的武者信物,就连祝文山也不清楚究竟藏在何处。这一点,恐怕只有当你藏下信物之人,以及此时盘坐在他面前的展颜清楚了。
说道展颜,祝文山也觉得相当棘手。
四个用来协同阵基稳固千秋大阵的信物,如今四去其三,所以看起来还算稳固,实际上也已经是空中楼阁,再也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折腾。
无论是来村中寻宝、破境的修士,还算那些住在村中的村民,绝大部分都不会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少数清楚内幕之人,却也像祝文山一样,根本不能做不了任何事。
况且四件信物的移动,不过只是将展颜原本要做的事情提前了一段时间而已。
一想到自己的二师祖仅剩的一缕残魂为了守护风波亭,正在独自面对三位登楼修士,而自己身旁的展颜也不知道能够跨出最后一步,向来看上去随便的这个中年汉子也不由的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难道老天当真不愿给我风波亭一条活路。”
……
雨花堂内,蹲在门槛上的黑瘦少年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酒肆用来做生意的前堂,只留下宋汲一个人无聊的坐在柜台后面,慢慢咀嚼自己面放着的那盘茴香豆。
雨花堂的大门还是半掩着,连过路的人影都看不到。
轻轻甩腕子,将一枚茴香豆高高抛起,然后准确丢入嘴中后,宋汲一边咀嚼口中的茴香豆,一边轻声道:“来都来了,有什么不敢进门的?我宋汲这里什么都没有,酒水倒是管够,不知道卫大人能否赏个脸与我宋某人共饮一杯。”
“宋师相邀,岂敢不从。”
眨眼功夫,空空如也的院子里,已然站着一位手持拂尘,表情和蔼的中年道人。
只不过,道人身上的道袍有不少地方鲜血染红,道人自己的脸色也更是苍白如纸,仿佛如同那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吊死鬼,随时都有可能去阎王那边点卯。
看到中年道人后,宋汲先是一愣,随后轻笑道:“卫大人这是遇到对手了?”
中年道人眉头一皱,随即又恢复原本的温和模样,淡然道:“区区小伤,不劳烦宋师记挂。”
待到中年道人走到内堂,宋汲这才伸手拿过一个酒瓢,在面前摆上一个深色浅底的瓷碗,转身道自己背后的巨大酒缸当中用酒瓢舀了一勺,盛在碗中。
一般住在村子西边的人,才会喝这巨大酒缸当中的酒。
不是因为好喝,而是因为便宜,一个铜子就能喝上一大碗。
中年道人走到柜台前,看着台上的一碗清酒,表情阴晴不定。
宋汲丰富没看到中年道人的表情,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刚才你不是还说想要与我喝酒吗?我酒都倒好了,卫大人怎么不喝,难不成是嫌弃我宋某人?”
中年道人缓缓抬头,盯住宋汲,半晌后才冷声道:“宋师在同我开玩笑?”
宋汲摇头道:“我可不敢与卫大人开玩笑,这酒你喝便喝罢,不喝我倒掉便是。”
说完,宋汲就真的伸手去拿桌上的碗,似乎真的想要把碗中的酒倒掉的意思。
中年道人猛然伸手,先宋汲一步,端住酒碗,随后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再卖宋师你一个面子!”
一碗寡淡至极的清酒被中年道人毫不犹豫的一口气饮入腹中。
看着中年道人用一只手的宽袖遮住脸,一只手端着酒碗饮酒,宋汲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笑道:“装模作样,道貌岸然。”
等到中年道人把酒喝完,宋汲这才收起脸上的微笑,面无表情道:“卫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似乎喝完这碗酒液用光了中年道人全部的耐心,中年道人同样板着一张脸,冷声道:“这一次,大齐王朝需要你做最后一件事。此事之后,宋师你与大齐便两不相欠!”
宋汲眯起眼看着面前的中年道人,轻声道:“这件事恐怕大齐从当初千秋大阵布置好那时起,就开始谋划了吧。如今多年放线,也是该一朝收竿,连本带利一起赚回来了。
“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也就你卫大人做的出来。”
中年道人呵呵一笑,并不以为意,“能为陛下与大齐做事,是我的福分。”
宋汲却一摆手道:“别说这么多废话,究竟要我做什么,你直言便是。”
中年道人沉声道:“帮我拿到此地的武道信物与佛门信物,再离开村子,这便是大齐王朝需要宋师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宋汲思忖片刻,对着中年道人轻声道:“看来卫大人已经拿到了另外两样信物了。我说那些一直在观望的家伙为何突然发难,原来都是卫大人所为。那看起来,这座白马村不日也将彻底从风波湖畔消失了。”
中年道人点头道:“我也要在此恭喜宋师,终于不用再待着这座村中,从此恢复自由身,逍遥天地间。”
“逍遥?!”宋汲冷笑一声,“我宋汲从踏上修行大道以来,就没想过‘逍遥’二字。离开此处后,我便会再入北荒深处。”
中年道人正色道:“宋师所为,令人拜服。”
宋汲冷声道:“你也不用在我这里装模作样了。你要的东西,我自然会帮你拿到,一个时辰之后,还是此处,你来拿东西便是。”
中年道人当即郑重行礼,随后果决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雨花堂。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这位卫大人哪里是一位玄修,分明是最最上乘的兵家修士。”
宋汲看着中年道人离去的背影,轻声自言自语。
“这家伙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后屋当中待着的黑瘦少年,已经走到了宋汲身旁。
宋汲有些好奇少年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打趣问道:“何以见得?”
黑瘦少年平静道:“他笑起来很假,人更假。”
宋汲愣了愣,他没想到一直不显山露水,犹如闷葫芦一样的黑瘦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再看少年明亮的双眸,顿时生出恍然大悟之感,似乎明白曹何为何会破例将这位少年收做弟子的缘故。
想了想,宋汲忽然开口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转头看了看宋汲,丢下冷冷的两个字,“樊铁。”
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再度扭头进屋。
站在柜台后的宋汲支着胳膊,两只手插入大袖当中,半靠在柜台上,看着在空中缓缓晃悠的门帘,微笑道:“有点意思。”
随后,这位酒肆的跛脚掌柜冲着门内喊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好好看店,等我回来。”、
也不等樊铁回应,宋汲就自顾自走出内堂,站在了落满了雪的院子里。
以往都把毛巾搭在肩上的宋汲,第一次把手中的旧毛巾扎在了右手的手腕上。
下一刻,宋汲轻轻的雪中一点,在大学中飘然而去。
……
云层之上,等到九九八十一道青雷劈完之后,佘涂的三丈法身已经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排在法身背后的八柄飞剑少了整整三柄,剩下的五柄飞剑也都黯淡无光,几乎淡的只有最后一层影子。
三人当中的中年僧人开口道:“佘涂施主,放下执念,随贫僧去把。”
三色佛光从是僧人的脑后亮起,原本渺小无比的中年僧人寸寸拔高,忽然化身为一尊六丈的巨大金身,端坐天地之间。
僧人低颂一声佛号,伸出自己的巨大手掌,猛然压向佘涂的法身。
端坐在原地的佘涂始终不曾退却一步,望着镇压自己的金色巨掌,面带微笑。
只见佘涂的嘴唇微动,好像在说。
我尽力了。
只不过,没等到手掌压下,云海当中忽然飞出一抹灰光,内敛深沉,裹挟着重如泰山的势头,让人忍不住联想起铁匠铺中,那些铁匠打铁时,重重挥落的铁锤。
灰光沉重,狠狠撞在中年僧人金身巨掌上,竟然震的僧人不得不收回自己的大手。
旋即便听到云层中传来一个极为愤怒的粗犷声音,
“什么玩意,像你们这种登楼境的修士,都应该统统丢到北荒去喂妖族!”
一个穿着短衫的虬髯汉子猛地从云中钻出,那抹阻挡住僧人巨掌的灰光也缓缓落下,变成了汉子手中的一柄灰色长剑。
剑无剑尖,同佘涂那柄重嶽极为相似。
之前率先向佘涂发难的剑修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汉子冷冷一笑,大声道:“洪崖洞曹何,特来领教几位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