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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文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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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文斗

    高升店内,掌柜的自是涨红了脸,不知道该不该让姜东美住上三层。

    姜东美却也不着急:

    “小二哥,住不住三层先且慢说,酒水总归是要来一壶吧。”

    住店的举子们纷纷起哄:

    “对呀,言出必践呀,既然所谓的今朝状元许下的口吻,如今人家对上对子,为何不让人家住呀?”

    “就是,你这高升老店,我看改名叫做无信老店算了。”

    掌柜的抹抹脸上的汗水,这高升店今日休要说赚银子,没准还得惹上一身骚。

    此时瞥见旁边的店小二,上去照定后脑勺给了个巴掌:

    “你个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给这位爷上一壶好酒,等等看,一会儿白爷来了,自然有分晓。”

    店小二撒丫子飞奔出去了。

    不一会儿端上了上好的桂花酒,还有冷热烹炸四个小菜,没料想脚下一滑,竟然拌得趔趄的一下,幸好自己跑堂功夫扎实,不然还真是杯盘破碎的下场。

    店小二往旁边瞧了一眼,却是一个身着破锣补丁的穷酸秀才。

    刚才被掌柜的拍打了一下,现下里正好发作,一脚踹了上去:

    “你个不长眼睛的穷酸,没看见爷正在伺候里面的举人老爷嘛,非要充当拦路恶狗,真是可恶。”

    那秀才连忙躲了两下:

    “我说小二哥,你这却是不公平了,为何里面的举人可以高谈阔论,我这个举人却要挨你的拳脚?”

    店小二一脸嫌弃:

    “你?人家里面的东美老爷可以对上白爷的对联,你有这份能耐吗?

    真是蛤蟆吹口气,不怕涨破了你的肚皮。”

    说罢不再理会穷酸秀才,径直上去添酒布菜。

    穷酸秀才长着一副姜黄的脸庞,两腮深陷,好似许久没有吃饱饭,此刻看着桌子上的酒菜,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他竟然跟随小二,亦步亦趋走向高升店的内堂。

    掌柜的十分不悦,刚要喝问,却见这穷酸秀才抬眼看了看朱红大柱子上的对联,不由得念出声来:

    “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孔孟儒家道”

    掌柜的冷着脸:“怎么,这位相公对于白爷的对子也有兴趣?”

    穷酸秀才结结巴巴问道:

    “是不是对上这上面的对子就能,就能享用这些酒饭?”

    四下里的举子见居然进来个要饭的,哄堂大笑。

    掌柜的有意要使穷酸秀才难堪,不由得答道:

    “当然,如果能对上白爷的千古绝对,别说酒饭,就是这高升店的三层也可让你住上一住。”

    这时他看见姜东美正自用促狭的眼光看着自己,忽然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穷酸秀才看了看上联,居然怪笑起来:

    “自古只听说过烟锁池塘柳是千古绝对,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千古绝对,这有何难。”

    店房中的众举子顿时哗然。

    只见穷酸秀才竟然拿起桂花酒,先给自己满了一杯,然后一仰脖干了,大声喝道:

    “仰观日月,俯瞰山水,平论玄黄周易经。”

    “哗”的一声,高升店里的众位举子大声喝彩。

    姜东美的眼眸之中露出了得遇知己的快慰,抱拳道:

    “在下齐鲁姜东美,敢问兄台可是也来应举的?”

    穷酸秀才慌忙还礼:

    “不敢,不敢,小弟祁县杨醒方,正是来应举的,只是家中十分贫穷,上有七十老母,一路乞讨来到京城,比不得姜兄广有金箔,。”

    姜东美此时已然收了青笔,和蔼笑道:

    “相逢何必曾相识,来,杨兄赶紧落座。”

    说罢,手中又取出一锭足有二十五两的官银:

    “店家,好酒好肉尽管上,我与杨兄一醉方休。”

    店掌柜心理暗想,只要你不提出住三层楼即可,酒肉我有的是。

    于是接过官锭,让店小二张罗去了。

    不一时,一盘糖醋黄河鲤,一盆子辣子牛肉,一大碗粉蒸蛋,一份炭烤羊排,伴着两坛上好的透瓶香美酒,一并送了上来。

    两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活,杨醒方整日来竟是讨饭,此刻见了美酒美食,浑然不顾,竟是两只手沾了个淋漓。

    店小二一直摇头,暗想这个杨秀才可真是好文采,只是这风度比起这位姜大爷却差了好多。

    两人正自吃喝,忽然外面大门一开,一位身着金羽白衣的年轻人快步走过,在两人一旁径自悄然落座。

    店掌柜慌忙过去:“白爷......”

    白天瑾一摆手,示意不必多说。

    旁边店小二麻利地上了一套碗筷。

    白天瑾赞赏地看了店小二一眼,然后目光落在停了吃喝的二人脸上。

    二人均感觉面前之人英俊异常,姜东美自觉已是美男子,此刻看见眼前来人,不由得也是心下一阵震惊,天下竟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白天瑾一举杯:“二位可是刚刚破了我的对子?”

    两人均尴尬地点了点头。

    白天瑾微微一笑:

    “无他,既然当初设对时,就是为我大禹选拔人才,二位有如此大才,看来今朝功名有望,敬二位一杯。”

    姜东美脸色转喜,干了杯中之酒。

    杨醒方却不大以为然,暗想此人好大口气,仿佛科举是他自家开的一般。

    白天瑾喝了杯中酒:

    “二位,刚才我在门外已经听得二位的台谱,我便是这出上联之人,白天瑾。这位姜兄自然是齐鲁地界姜阁老之后,名门望族,只是这位杨兄祖上哪位公卿?”

    杨醒方更加不喜此人,耐着性子:

    “我家祖上世代经商,未入仕途,让白大人见笑了。”

    说罢,自己又闷头喝了一杯。

    白天瑾微微笑了笑,夹了一口菜道:

    “昨日里听闻了一个谜语,现在仍得不到谜底,烦请二位大才帮我略解一二。”

    姜东美已然停了筷子,静听发问,杨醒方却还是一直胡吃海喝。

    白天瑾开口道:

    “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田,下有流水川,六口共一屋,两口不团圆。”

    姜东美还自思索,杨醒方嘴里塞满了牛肉,大喊道:

    “这是个‘用’字,有甚么难猜,白大人小家子气了。”

    姜东美胳膊肘刮了一下杨醒方,嘴角却也露出赞叹的神色,这份急才却也难得。

    白天瑾又微微一笑:

    “再看这个,四月将近五月初,刮破窗纸重裱糊;丈夫进京整三年,捎封信儿半字无。”

    杨醒方灌了一口酒:

    “四味中药,半夏、防风、当归、白芷。”

    “好!”四下里的举子们哄堂喝彩。

    白天瑾犹自拿着酒杯玩弄,缓缓开口道:

    “不立中门,不能登殿,人望而畏,诚然不足畏。”

    这是在讽刺杨醒方学的是旁门左道,不是儒家正统之学。

    杨醒方哈哈大笑:

    “这个不是字谜,却是庙门里的哼哈二将,哈哈哈,可对吗?”

    姜东美也是频频点头:

    “杨兄这番猜谜,话糙理不糙,儒家固然是至圣之学,想来立圣的做法却还需颇多商议。”

    “哦?”白天瑾自小受儒家正统,此刻见有人反驳儒家,却是不喜:

    “敢问东美公,儒家立圣如何不取?”

    姜东美正色道:

    “自孔子以将,谁敢再称圣人?立圣而不达圣,终将是自欺欺人,动辄以圣人批判别人,自己却经不得人问,如何能稳固,如何能让人信服?”

    “啪”的一声清响,杨醒方拍了桌子:

    “东美公真是发人深省,激赏而叹。”

    白天瑾微笑道:

    “不尽然把,自先圣以下,还有亚圣、荀卿、董仲舒......不一而足呀,五圣八儒洋洋大观。”

    姜东美摇摇头:

    “孟子所谓性善论根据为何?荀卿性恶何谓无理?董仲舒天人之说置君王不顾,朱子污人清白,无一言救国,王阳明愚钝格物不明就里,还用我再往下说吗?”

    这时的高升店却是鸦雀无声,坊间也有些传闻映射儒家圣贤,但这样条分缕析的针砭还是首次,众举子们纷纷沉思。

    突然,“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打破沉默,一个身着仙鹤补子的红袍中年官员跨门而入:

    “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齐聚高升店,大禹从未有之鸿运呀。”

    杨醒方转头盯着他起了酸意,哂笑道:

    “阁下可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知道我三人就是三鼎甲?就算知道,我三人何人为状元呀?”

    红袍官员微晒:

    “在下精通道家卜卦的法门,三位若是不信,自可写出字来,在下为你等一一占卜。”

    姜东美沾着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因”字,拱手道:

    “请大人卜算。”

    红袍中年官人捻然而笑:

    “器宇不凡,稳中持重,收放自如,好一笔字,阁下乃是今朝状元。”

    姜东美笑问:“大人如何知晓?”

    官员笑道:

    “因为的因字,外面是个国字框,里面是一个一字加上一个人字,这国内一人,不是状元是什么?”

    杨醒方此时捣乱,用手沾着酒水,故意又写了一个“因”字,暗想你总不能说两个人都是状元吧。

    官员微笑答道:“阁下是今朝探花郎。”

    杨醒方问道:“同一个字,为何我是探花?”

    官员将手一比:

    “刚才状元公无心写因,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浑然天成。

    阁下有心写因,有心栽柳柳不活,故而有意为之必定有所天堑,机警鬼才阁下是够够的了,然而不是正统大道,终究得不了一等。”

    杨醒方冷笑道:

    “敢问大人是何官职?我等如何能信大人言语?”

    红袍官员正了正仙鹤补子,脸色一凛:

    “翰林院掌院,内阁大臣,钦天监掌事,本科主考李十朋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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