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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所,出乎意料之外,良辰美景赫然在客厅之中,正在和老蔡闲谈,她们的话,老蔡可能半句也没有听懂,但是老蔡听得津津有味,那是由于她们两人说话的神态实在讨人欢喜——她们说的是什么,反倒不重要了。
两人一见我,就叫嚷了起来:“真正岂有此理,红绫妹子找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要不是白姐姐和我们联络,还不知道哩。”
说着,两人一起鼓起了嘴,我好没气:“先别姐姐妹子地乱叫——她还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良辰美景很高兴:“请我们到苗疆去玩。”
皱起了眉,白素曾说过要良辰美景去看牢红绫,我立刻反对,谁知道她还是想进行。
我沉声道:“别去。你们想旅行的活,另有目的地可去,有人最近自称是李闯王的后代,和你们家的祖上,大有关系,可以去攀攀交情。”被我这一番话,说得良辰美景拉长了脸,兴致索然,看到她们忽然由兴高采烈到闷闷不乐,我也不禁心软,我问她们道:“要先听听红绫的故事?”
她们仍然抿着嘴:“早就知道了。”
我笑:“有一些你们是不知道的,来,先来看录影带,一边看,一边说。”
所谓录影带,自然就是白素带回来的那一百多卷。我把有趣的部分拣出来,和良辰美景一起看。有趣的部分之中,包括了红绫完全不依章法写那个“猫”字在内。
良辰美景的感觉十分敏锐,看了不多久,她们就道:“红绫有野人的性格,不喜欢受拘束。”
在这方面,我有点“老奸巨滑”我早已料到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立即道:“白素要你们到苗疆去,加强对红绫的管束,我反对。”
接着,我又把我和白素之间出现意见分歧的情形,对她们说了——要取得青少年人的信任和合作,最直接的方法是先信任他们,把他们当成年人一样商量讨论。
良辰美景的年龄和红绫相仿,虽然她们在一个严刻得难以想象的环境中长大,(不是环境如此严酷,她们的天资再好,也不能练成这样的绝世轻功,天知道她们是经过了什么样的刻苦努力,才会有这样的成就。)但是人的天性不会泯灭,人的本性,都喜欢自由自在,没有什么人喜欢被束缚。
所以我可以肯定,她们的同情心,必然放在红绫这一边。果然,她们又道:“白姐姐太性急了,看,红绫多可爱,那才真正是浑然天成,不属于人间。”
她们对红绫的评语,正合我心,红绫由于她特殊的遭遇,可以超然物久,脱出人类自古以来无法摆脱的圈套,那是无人能及的。
我随即道:“你们会不会去接受监管她的任务?”
良辰美景沉默了半晌,她们在认真思索,过了一-会,才道:“我们还是要到苗疆去,但不会监管她,就算白姐姐要我们做,也不会答应,我们会和她一起去玩,要她和我们在一起,觉得比和猴子在一起好玩。”
我并不怀疑良辰美景可以做到这一点,可还是叹了一声:“那又怎样,你们总不能一辈子陪着她。”
良辰美景道:“她根本不必我们陪,她独立之至。我们只不过会和她成为好朋友,好朋友也不一定要一辈子粘在一起的。”
我沉吟不语,良辰美景又道:“我们去和红绫作伴,也会使白姐姐明白,她太性急了。”
我吸了一口气:“拜托。拜托。”
我这样一说,良辰美景就知道我已同意她们到苗疆去了,两人欢呼一声,穿花蝴蝶也似地乱窜了一阵,我暗中把她们的身法和那一对银猿相比较,还真难发现谁更快捷灵活一些。
我又和她们说了许多关于苗疆的情形,几十年前的往事,听得她们津津有味,两人的注意焦点一致(她们根本是一个人),一再问:“那苗疆锞锞人的精神领袖——烈火女,是怎么一回事?”
我摊了摊手:“不知道,现在已经根本没有烈火女了,无从查考。”
她们追问下去:“三年一度的烈火女转换仪式,既神秘又残酷,你没有追查下去?”
我再一次表示:“根本无从查考了。”
两人楔而不舍:“不行,不行,还有大多的疑团,都没有答案,白姐姐的妈妈上哪儿去了?还是遭到了极意外的突变?不然,她没有理由抛下连话都不会说的红绫。会不会那宇宙飞船——”
她们叽叽呱呱,不断他说着。这些疑问,我都是想到过的,也知道白素留在苗疆,八成是为了红绫,也有两成是为了想弄清楚那些谜团。谜团还包括了白素的二姨,和那位陪她进苗疆的壮士的下落。
我不是不想把这些事弄个水落石出,但是实在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这时,良辰美景说个不停,我一挥手打断了她们的话头:“或许这些谜团,都要等你们去解开。”
我这样说,分明大有讥刺之意,她们却浑然不觉:“好啊,到了苗疆,正可以相机行事。”
接着,她们竟不理会我,逞自讨论起来。
她们两人讨论问题的方式,也十分特别,根本两人的意见相同,不是讨论,而是把她们所想到的,一人一句,或是一人半句说出来而已。
她们的初步意见是:“人的身体,不会无缘无故起火,一定有神秘的力量在操纵。”
她们又认为:“宇宙飞船一定是那一带苗疆的常客,千山万壑隐秘非常,正是外星来客在地球建立基地的好所在。事实上,已经可以证明有一个外星人的基地在苗疆——金月亮和杜今医生的那个,两者之间,说不定大有联系。”
说了之后,她们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所以解释:“至少他们全是外星人,总也算有关系。”
我对她们的讨论,也很有兴趣,提醒他们:“那艘宇宙飞船中的外星人会‘飞’,而且速度极度,你们到了苗疆,不妨向苗人多多搜集这方面的资料,不过,你们先得学会苗语才好。”
她们笑了起来:“连温宝裕都学得会,我们又有何难哉?”
话才出口,我听得有人叫:“谁在背后说我的不是?”
声随人到,却不是温宝裕是谁?我才知道和他分手,他又来了,可知他有事故。果然,他一进来,就向我眨了眨眼,可是随即又和良辰美景唇枪舌剑起来。
三言两语之间,温宝裕就弄明白了良辰美景即将到蓝家峒去,他现在羡慕之至的神情,长叹一声:“那里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良辰美景故意撩拨他:“喂,你这未来的蓝家峒夫婿,何不和我们一起去,尽一尽地主之谊?”
温宝裕知道她们的意思,苦于无法反击,所以闷了半晌,这才忽然对我道:“离开之后,我越想越不对,所以又打了一个电话给那野鬼,警告他别作祟,不然,我温天师和卫天师,都不会放过他,管教他永世不得超生。”
温宝裕的这番话,我自然是明白的,那是有关一个灵魂进入了陈安安脑际的事。可是对于良辰美景来说,却是突兀之极。而且这一番话,也十分引人人胜,对付“野鬼”而居然可以“打电话”去警告,岂非是奇哉怪也之至?
温宝裕又道:“是不是你也该打电话,去警告那野鬼一下?”
他看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我的,我摇头道:“不必了,我想我已警告过他了。”
这时,良辰美景一副心痒难熬的样子,急于想知道究竟。可是她们又明知不能问,一问,必然被温宝裕为难,所以一时之间,四只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转之不已,好看之极。
我看了这等情形,笑道:“那是另外一桩奇事,现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先讲给你们听也不妨。”
良辰美景齐声道谢,都拿老大白眼去翻温宝裕。温宝裕笑:“我是这件事的主角,有许多细节问题,连卫斯理都不知道。”
正在闹着,电话响起,我按下了通话掣,先是几秒钟的“嗡嗡”声,接着就是白素的声音——不是很清楚,但也可能肯定是她。她先叫了我一声,立即问:“良辰美景到了吗?”
不等我回答,良辰美景已大叫了起来:“到了!”
白素立时道:“尽快来,好不好?”
她当然是利用了那架直升机的通讯设备在通话,我在她的话中,约略感到她相当焦虑,所以我立时道:“可有什么变故?”
白紊的回答是:“没有,只是我向红绫说起了她们,红绫心急想会见这一双奇人。”
良辰美景又叫:“我们尽快来。”
我也提高了声音:“我要不要来?”
白素沉默了片刻:“暂时还不必要,有需要的活我找你不迟。”
我呆了一呆,白素的话,可以说是“支吾其词”之至。谁都可以听得出来,已经有些事发生了,只不过发生的事,她可以解决,暂时不需要我去处理而已。
刹那之间,我大是不快——形诸于色,所以温宝裕和良辰美景,也静了下来。
我沉声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和我们孩子有关,我有权知道。”
白紊又沉默了一会,才道:“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和什么人有关,看来和全世界都有关系——你自然有权知道,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如何能够告诉你?”
白素和我的对答,通过电话的扬声设备,温宝裕和良辰美景都可以听得到,他们显然从来也未曾经历过我和白素之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也使他们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连大气也不敢出,温宝裕偷偷向良辰美景做了一个鬼脸,却叫良辰美景一瞪眼,缩了回去。
我吸了一口气:“好,希望你在知道了发生什么事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象是十分疲倦,可是听起来,白素的声音比我更疲倦,她道:“我会——请良辰美景快来,我会和红绫一起到机场去接她们。”
我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红绫要两头银猿同行,请不要拒绝。”白素笑了一下:“难道只有你才会纵容女儿?”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打岔:“可以看看是银猿的身手快,还是良辰美景快。”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声“再见”就中止了通话,看来她心事重重,所以对这场划时代的人、猿大赛,一点兴趣也没有。
一点也不夸张,那真是一场划时代的比赛。据后来目击者说,在机场的跑道之上,哪里还分得清是人是猿?只见两道银光,两道红影,在风驰电掣,看得人眼花缭乱,连喝采都忘记了。
良辰美景当下急着要离开,我送她们到机场,临别我又嘱咐:“如有变故,立刻通知我。”
良辰美景十分乖觉,知道我的郑重吩咐,大有深意——我是怕白素不肯将发生的事全部告诉我,所以才要她们向我报告一切。
所以,两人的神情,开始时有点为难,但随即答应了下来,并且要我放心:“我们一定会和红绫相处得十分好,你不必担心。”
我再也没有料到找回了女儿之后,会有这许多意料不到的事发生,把她们送走了之后,又感慨良久。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和温宝裕都花了不少时间注意陈安安的行为,几天的暗中观察,却发现这个“小女孩”比正常还正常,放了学之后,不是司机来接,连学校的门也不出一步。在家中,也没有听说有什么异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之处。
后来,虽然终于发生了一些事,但是我和温宝裕做了检讨,并非推卸责任,都觉得我们可以做的事,都做到了,该发生的事,不是我们的力量所能防止的。
到了第四天,午夜时分,我正准备喝一点酒,增加睡意,突然电话铃声大作。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电话铃声,实际上总是那样的,可是有时候,直觉地会感到这个电话,会有十分重要的讯息传来,当有了这等直觉之时,电话声听来也就特别惊心。
我这时就有这样的直觉,所以当我急着去听电话时,连杯中的酒,都泻出了不少来。
那是我书房中的电话,一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就听到了良辰美景的声音,她们在叫:“谢天谢地,和你联络上了。”
我呆了一呆:“和我联络并不难,几个联络电话,你们都知道。”
良辰美景喘着气:“不是这个问题,是我们对直升机上的通讯设备不熟悉,不懂得使用,现在联络上了,真是太好了。”
那直升机是外星人杜今留下来的。机上的设备,经过他的改装,有许多,地球上绝无仅有,良辰美景不懂得使用,原本不足为奇。可是,在我听得她们这样说了之后,不禁遍体生寒,不由自主,连声音都变了。
我第一时间想到,她们不会用通讯设备,白素却会用,为什么白素不用,而且也不教她们?虽然她们什么也没有说,可是问题再明显也没有:白素出了事。至少,她没有和良辰美景在一起。
我疾声问:“白素怎么了?”
良辰美景还没有说话,竟然抽噎着,象是想哭,我既惊且怒,大喝:“别哭!说!”
这两个女娃子这才带着哭音:“她不见了!”
白素不见了!
这是难以想象的一种变故,我心中不知有多少疑问想问,可是也知道,在电话中,一定说不明白,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她们又道:“红绫也不见了,还有那两头该死的死猴子,也不见了。”
我喘着气,这时,她们也象是略为定过神来,继续说的话比较有点条理:“先是红绫和两只猴子不见了,白姐姐去找,也没有回来。”
我又惊又怒:“多久了?”
良辰美景的回答是:“两天了。”
我迅速地算了一下,和良辰美景分手,不过四天,由此可知,她们到了蓝家峒之后,不到两天,红绫就不见了,白素去找她,这两天没有回来。
这说明了什么呢?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红绫和良辰美景并没有成为好朋友,不然,才新相识,断地不到两天就不告而别之理。
我当然不会在这一点上责怪良辰美景,可是让白素一个人在苗疆蛮荒中去涉险,她们怎么没有想到一起去?
我声音中有怒意:“你们在于什么?由得她一个人去找红绫”
良辰美景刚才好不容易忍住了哭,这时给我一责备,想必是受了委曲,再加上她们心中,可能也焦急无比,所以竟索性哇哇大哭起来。
我自认识这两个奇特无比的女孩子以来,从来也未曾见过她们哭,这时虽然通过电话到她们的哭声,也可以感到她们无依无助,心焦如焚的那种苦楚。所以我说道:“别哭,别哭。”
两人一面哭着,一面为她们自己辩解:“白姐姐坚持要一个人去,不让我们跟着,我们有什么法子?就算你亲自在,也阻挡不了。再说,我们留下来,也有好处,不然,谁来向你报讯?指望十二天宫,他们更不懂。”
我知道事态严重,而且,绝无必要再在电话中纠缠下去,我吩咐道:“尽快和蓝丝联络,你们要驾这直升飞机到机场来接我,立即出发,我会向陶氏集团借私人飞机赶来,别再哭了。”
我说一句,她们抽噎着答应一声,放下电话,我立刻联络飞机,一说即成,倒是机场方面,临时安排.等了将近四十分钟。
在这段时间中,我作了种种设想。假设是红绫和白素之间,终于起了冲突,红绫带着两头银猿,离开了蓝家峒。
(这可能性很大,因为良辰美景竟称银猿为“该死的老猴子”可知关系大是恶劣。)
我并不担心红绫——她在苗疆长大,那正是她的地头,在别人看来,山峦之间,森林之中,绝壑之上,处处都凶险无比,可是在她看来,都和儿童游乐场一样,身在其中,得其所哉。而且,她还有两头银猿作伴,自然不必为她担心什么。
要担心的是白素。
白素虽然机智过人,身手超特,可是苗疆实在太凶险,许多地方,恒古无人迹,谁知道有什么样的死亡陷阱?而她已经离开了两天之久。
一想到这一点,我忍不住忧心如焚。
所以,起飞之后,虽然喷射机的速度极快,但我还是嫌它慢了。
飞机降落之前,就收到了蓝丝的讯息,她已先到了机场,声音焦虑:“直升机还没有到,而且机场方面,也没有收到任何联络。”
我一听之下,不禁顿足——那是我的不对了,只顾急着赶到蓝家峒去,却没有想到良辰美景连直升机上的通讯设备都不懂得使用;如何能懂得驾驶它?我却要她们驾机前来,就算她们会驾驶,也不识得飞行路线。
这一来,更是急上加急,等到飞机降落,我看到蓝丝驾着一辆车,疾驶而来,这时正是凌晨时分,东方微现鱼肚白色,机场的一角,十分平静,有儿架飞机停着,并不见那架直升机。
蓝丝有降头师的身份,在这个国度之中,大受尊敬,所以她能驾驶车横冲直撞。机舱门一打开,我就冲着她大叫:“直升机上有通讯设备,可以联络。”
在蓝丝的身边,一个人探出头来,正是陈耳,他也在叫嚷:“一直只是卫夫人和我联络,我不知道直升机上的通讯波段。”
我听了之后,一个踉跄,几乎没有直摔了下来。
陈耳——他是蓝丝不见有直升机接应,心知有了意外之后找来的——又叫道:“我已吩咐人尽量试,有希望可以联络得上。)
我不禁苦笑,那直升机是外星人留下来的,谁知道他利用什么波段通讯?大有可能通讯的波段,地球上的通讯设备根本没有。
我下了机,蓝丝看出了我焦急的模样,她压低了声音问:“那两姐妹她们会驾直升机?”
我急得双脚直跳——并不是我不够镇定,而是我感到,如果良辰美景有了什么意外,那百分之百,是我害了她们,实在不知如何才好。想起她们可爱的模样,想起她们在电话中的哇哇大哭,我实在没有法子不着急。
陈耳说:“急也没有用,只好等。”
我抬头望向破晓的天空,只盼听到轧轧的机声,以为有直升机出现。可是直到太阳升起,碧空万里,哪里有直升机的影子?
她们早该到了。越迟不到,就越表示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增强,当天等到中午,我知道,是我要作出决定,不能再拖延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