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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惠姚的话听得她脑袋发晕,眼前一阵一阵地冒金星。
“宫里为什么没有她的画像,你没想过吗?”梁惠姚继续道,“因为陛下怕看到她的面容触动心事,他这个人也很矛盾,一方面不愿看到大长公主的画像,另一方面呢,又将她住过的凤鸣宫和怡悦园保持原状,生怕自己再想不起她。”
“我以为…是因为他们曾经闹过什么不愉快,”李婧宜咬着嘴唇道,“所以陛下才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她了……”
梁惠姚点了点头,“也难怪你会这么想,毕竟你以为那是他亲妹妹嘛。而且他俩的事儿,只有本宫与郭贵妃知道,不过郭贵妃知道的没有本宫清楚,甚至宫里的老人儿也只是被下了封口令,不准提起任何关于大长公主的事,至于原因嘛,他们都不清楚,所以你想打听也打听不出来,这不怪你。”
李婧宜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哆嗦,原来她以为的真心,不过就是因为她生得特别像对方罢了,陛下全部的真心都给了那个死去的人,哪里还有多余的分给她。
如今想来,她的这些自作多情全都可笑得要命。
也不怪得梁惠姚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这么多年她早就看透了吧,再说,她在乎了也没有用呵。
想着想着,李婧宜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也算她咎由自取,若她能不这么冲动,多思考一番,或许今日的局面就不是这样的了?
“哦,对了。”梁惠姚又开口道,“其实就连你的封号也是,你以为是明艳动人的明,在夸奖你的好相貌,其实啊,是明眸皓齿的明,明眸,你明白了吗?”
李婧宜听了后笑得更厉害了,简直都笑出了眼泪。
她以为的什么真心对她的夫君,她以为的什么她跟别的妃子不一样,原来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她得到的一切,就都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个长眠于地下的人!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起来,泪水混合着血水,从她包着的左眼中流下,眼见着包着她左眼的碎布又红了一大片。
此刻,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梁惠姚能一直稳居正宫之位,而且秋遇安还特别待见她。
她可是贤懿大长公主闺中最要好的手帕交啊,甚至还救过大长公主的命,最后为了她,大长公主甘愿下嫁了苏彻,让秋遇安死了这条心。
她也都想明白了,秋遇安为什么会在刺瞎她眼睛前,对她说她玷污了这双眼睛。
因为她想污蔑和指责的,就是贤懿大长公主心里最重要的人,甚至比秋遇安在她心里还重要啊。
“这么说,我输得一点也不冤枉。”李婧宜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也看着低落到手背上的血泪。
“在贤懿大长公主面前,我们都是输家。”梁惠姚淡淡道,“听完这个故事,你在这里呆得也会安分些吧,你还这么年轻,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等到陛下大赦,或是太子登基大赦呢。”
李婧宜“呵呵”笑了两声,“我还能等到那一天么?”
梁惠姚没有回答她,而是站起来,经过她的身边,然后径直走出了门。
问题的答案,她也不知道,哪怕是大赦天下,也没听说大赦冷宫里的人的。
先先皇在的时候,这长春宫里可从来没有人进来过,秋遇安或许还能想起这个曾经盛宠一时的女子,可是太子秋怀瑜,估计是不会想起来的了。
“走吧,你也别愣着了。”梁惠姚走到门口时,唤了一声。
李婧宜止住了笑声,正在疑惑她在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就见到蕊阳低着头从她身边匆匆走过,跟在了梁惠姚身后。
“蕊阳…你…你居然!”李婧宜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指着蕊阳。
若说秋遇安的事已经让她特别惊讶了,那蕊阳的事真的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这明明是她从高丽带来的贴身丫鬟啊!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什么时候成了皇后的人的?
她自来不相信宫里派下来的这些丫鬟婆子,只信任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蕊阳,可是就是这个最受信任的人,居然早就投靠了别人。
“我不是说过等时机成熟过就可以抬你做娘娘么?!”李婧宜不可置信地喊道,“我对你这么好,从不把你当丫鬟,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蕊阳转过头来,依旧是垂着眼帘,“明妃娘娘,奴婢根本就不想留在中原做什么娘娘,奴婢…奴婢想回高丽……”
蕊阳的父母亲身体都不大好,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需要照顾,她本就不愿意跟着李婧宜一起来到中原,可是作为李婧宜的贴身丫鬟,她是身不由己。
或许李婧宜觉得提拔她做中原后宫的妃子是真的对她很好了吧,可是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荣华富贵。
而且若是她真的成了娘娘,那这辈子是真的再也无法回到高丽,也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父母家人了。
只要一想到这一辈子都要呆在这个宫阙中,很可能还要伺候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大不少的男人,蕊阳只觉得暗无天日,了无生趣。
可是梁惠姚却告诉她,她作为皇后,有的是办法再将她送回高丽,还会给她笔银钱让她和她的家人后半辈子少些忧虑。
几乎是立刻,蕊阳就倒戈了,梁惠姚的话让她看见了一线希望,她又看到了梁惠姚对燕选侍的好,遂知道这个中原皇后是不会说大话欺骗她的。
而且梁惠姚也的确兑现了诺言,这不是还亲自来长春宫接她了么?
看到这一幕,又听完了蕊阳的话,李婧宜又放肆地笑了。
她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陛下对自己很特别,其实很多情况下不就是蕊阳在她耳边挑拨的么?
原来从一开始,这些人都各有心思,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所有人蒙骗。
“你输得不冤,”梁惠姚最后道,“你并没有搞清楚身边的人要的是什么,只是一股脑地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加给别人。甚至,你说扶你丫鬟起来,真的就一点私心也没有吗?”
梁惠姚说完后,就迈步走了出去。
蕊阳跟在她身后离开了,李婧宜独自伏在地上,笑得很厉害。
笑着笑着,她看到从左眼中流下的红色血泪,一滴滴地落到了地板上。
这长春宫里如今真的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夜幕逐渐降临,没有烛火的长春宫更显寂寞萧条。
一群乌鸦从主殿的屋顶嘶鸣着飞向了远方,在寂静的夜空里留下几声凄厉的喊叫。
梁惠姚一行人走出长春宫时,外头已经日落西山,她抬起头,看到下完雨后云都散了开去,露出了天边一抹血红色的残阳。
日光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食,似乎也是在说着李婧宜的青春年华,也将会被长春宫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