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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选择学医，多少也是因为这种心理作祟。”或许是因为之前受到了那狐族老祖笛声的诱导，而使得沐初阳心防松懈——沐初阳难得地愿意在别的存在面前剖析自己。
“愿闻其详。”黑猫的耳朵弹动了一下，他知道能听沐初阳说实话的机会不多，所以它甚至有些隐隐的激动。
“我大概……很不喜欢被人排除在外的感觉。”沐初阳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道，“很早的时候，我还在城寨之中，就一直隐隐有种和那些人格格不入的感觉，所以我才会努力地记了路想要跑出来，因为我觉得或许换一个地方之后，我可以被接纳……”
“我后来成了沐家的养子，我很感激沐老爷子，也是很想成为一个足够优秀的能够回报沐老爷子养育之恩的人的，可是后来我却发现，我的努力其实毫无价值，对沐老爷子来说……我就是一个外人，沐家那座小小的宅子，也绝不是我的归处。”
“再后来，我发现我其实可以救人——救人这种事情，可以说是人为地，在我与那些陌生人之间，牵连上了一条性命攸关的交情，这种交情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其实可以进入很多人的生命之中，被他们接受，被他们信任，被他们期待……这些亦让我意识到，我其实可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的归处，应该在人类这个群体之中。”沐初阳叹了一口气，“可惜……唉，其实如果我真成神成仙了，那么我大概也无所谓呼吸心跳这些东西了，但是偏偏，我成为的，是一个以人类为食的存在。”
“听起来的确是惨。”黑猫点了点头，“我好像理解你理不顺的逻辑是什么意思了。”
“更糟糕的是，我现在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找那个女僵尸，试探一下她是不是能够接纳我这样的存在——毕竟，我和她其实才是同类。”沐初阳叹气，“当然，这话也就我自己想想而已。”
“你想的其实都有可能发生。”黑猫的心里生出了一丝警惕，随即它便意识到，沐初阳既然此刻会将这种心情坦白出来，其实多少也是存了种希望自己能够被约束的心思——沐初阳对自己的道义上的自觉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他已经开始寻求外界对他的制约和审视，希望借用一些外来力量的压逼，来迫使自己放弃那些可能过于反人类的想法。
“难怪你不介意我将这些话宣扬出去，或者说……你甚至是希望王梓清能够听到这些话，并将你盯得更紧一些吧。”黑猫了然道。
“没错。”沐初阳点头。
“她之于你，可类比法律之于普通人？”黑猫打了个比方。
“好比喻。”沐初阳点头，“正是如此——普通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想方设法地去钻法律的空子，但是只要有法律存在，一个普通人所能带来的破坏性，便到底有限。”
“那可得快点让她回来呢，我可不会大老远地去找她告密的。”黑猫说道，“而她要是不回来的话，你搞不好都会去找那女僵尸合作了。”
“你倒还真是了解我。”沐初阳低头看向那黑猫，忍不住笑了一下。
……
沐初阳难得愿意坦白，于是他就这样蹲在青石边上，和黑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大半夜，黑猫也说起了自己的过往——如何从懵懂中修炼，如何想要化身为人，如何突然被告知前路断绝，如何想方设法混迹在人群之中，等等等等，黑猫甚至感叹了良久那化身为人的刹那感悟，甚至跳跃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想要表达自己一定要沿着化形这条路走下去的决心。
沐初阳并不会对黑猫的决定有什么意见，毕竟那完全是黑猫自己的决定，不过他在听黑猫说道那奇怪的天道约束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言。
“你这么狡猾的人居然也会发誓？”黑猫对此事无比震惊。
“这年头每个当医生的，入学之时都会发誓。”沐初阳笑道，“很长一段呢，不过里面关键的一句话是‘我决不参与直接的、主动的、有意识的杀死一个病人，即使为了仁慈的理由，或应国家的要求，或任何其他的理由’……”
“你好像还没违反过这条？”黑猫回想了一遍自己已知的沐初阳做过的事情，有些不确定地问了这么一句。
“违反了。”沐初阳长叹了一口气，“我从一开始就违反了……所以，眼下我这副模样，会不会也是如你们所说的，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
“多半就是。”黑猫回答，“你完蛋了。”
……
天色将明。
黑猫从地上跳起，在沐初阳的面前转了两圈，抬起头看了看天边——一片黑暗中，淡淡的一抹白。
“是时候了。”黑猫说道。
“你要走了？”沐初阳问，同时也站起了身。
“嗯？你看出来了？”黑猫正酝酿了一番告辞的话语，甚至还想让沐初阳代它去和小白道别，结果却被沐初阳直接挑明了。
“看出来了，不然的话你也不会愿意说这么多话，甚至还如此努力地试图解答我的疑惑——过程之中，居然一次都没有找我要三文鱼要波士顿龙虾。”沐初阳回答。
“难怪你也搁这会儿一刻不停地说这么多。”黑猫也露出了了然之色，“之前，你可从未认真跟我谈论过这些……深入的话题啊。”
“其实我也受益匪浅，因为我好像已经开始有些了解你身而为人的心态了。”黑猫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其实是真的还想与你继续讨论下去的，但是现在，我该走了，否则的话，我和你之间的因果，或许就真的结下来了。”
“我想要化形，定然会遭遇天道阻拦，到那个时候，我身边所有接触过的人或生物，可能都会倒霉，而各种霉运一发酵，极有可能就将我给推到万劫不复之地了。”黑猫说着自己的打算，“所以，我决定尽量简化一下我身边的因果，找个清静地儿，寻求突破。”
“嗯，你化形成功之后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帮你解决掉这个现代社会里的身份确认问题。”沐初阳点了点头，给出了这个承诺。
黑猫微微一愣，随即咧着嘴笑了起来——它知道沐初阳这是在祝它能够化形成功，虽然它自己其实都没有抱持太大的希望。
“好。”黑猫点头，“所以，你可别在我回来之前就栽了，还有，跟小白说，别等我了。”
“好。”沐初阳微笑应道。
黑猫又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回头深深地看了沐初阳一眼，随即一句话不说，扭头往着某一侧的丛林里走了过去。
这个方向让沐初阳稍稍挑了一下眉毛——黑猫所选取的方向，其实正是那群狐狸们的骸骨跪伏的朝向。
“给那狐狸送个行都能弄出来狐丘的幻象，甚至得到些许感悟，那么那狐狸在这个世界中的真正的出生之地，多半也是会遗留些什么好东西的吧？”沐初阳能够猜出黑猫的打算，“它果然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也罢，不如就……各安天命？”
……
沐初阳独自一人回到了住处，空荡荡的房间，没有王梓清，没有黑猫，只有冰箱里冷藏着的人肉，于是他突然就有些寂寞了起来。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沐初阳歪着头想了下，“是被昨晚那给狐狸送行的场面影响的？”
“多半就是。”沐初阳稍稍释然了一些，开了冰箱取出了一盒肉，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地开了电脑，打算看看这大清早的，嘉淞有没有又发生什么新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条消息——某个名字熟悉的沐家商会的负责人之一，发表了一篇辞呈，表示自己即将离开沐家商会，回老家去颐养天年。
这消息混在一堆大大小小的新闻里并不起眼，但是看在沐初阳的眼里，则意味着一个尘埃落定的消息——沐家商会，如今已经完全属于沐天昇一个人了。
“他的速度也很快啊。”沐初阳挑了下眉毛，敲着桌子，微微沉吟。
……
沐天昇正对着沐初阳如今的资产资料发呆，手机铃声适时响起，让他小小吃了一惊，同时那手机上显示的人名更是让他莫名有些心虚。
——电话是沐初阳打来的。
“喂？”沐天昇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接通了电话。
“恭喜大哥真正接掌沐家。”沐初阳声音轻快，好像纯粹是在贺喜一样。
“呵呵……”沐天昇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判断得出沐初阳到底在做些什么。
“我想送给大哥一些贺礼，却不知道送什么好。”沐初阳继续说道，“想来想去，索性问一下大哥，你有兴趣成为我这小公司的股东吗？”
“股东？”沐天昇微微一愣，他正头疼着不知道该怎么对目前看起来毫无破绽的沐初阳下手，顿时觉得这似乎是上天送给他的机会。
“你打算运作上市了？”沐天昇连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