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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初阳在缘觉的面前竖起了手，他的指甲正一点一点地开始变黑，这场面让缘觉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拍扶手就站了起来，盯着沐初阳，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用怀疑你看到的。”沐初阳考虑到一旁的沐老爷子和沐天昇，没有太过暴露自己的本质，垂下了手，黑色的指甲也渐渐消褪。
“既然你刚才承认我的命很硬，那么，我可以认为这个锅该你背吗？”见缘觉半晌无话，沐初阳索性上前了一步，刚好踩在那无形气场的边缘，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果我当年没有被换命的话，我就不会留在沐家，不会有机会去布兰登学医，也就不会有此无妄之灾——而我之所以被换命，其实就是因为你们觉得我这条命硬得能够替大哥扛住老爷子身上的煞气吧？所以，追根溯源，我所遭遇的一切，似乎和你脱不了干系呢。”
缘觉闻言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进退。
……
沐初阳在开始客套的时候其实就有心诱导缘觉的想法了，因为他毕竟是个僵尸而缘觉是个看起来能够降妖伏魔的大和尚，所以，沐初阳认为自己必须在一开始就站住道德高地，来以情理二字逼住缘觉动手的可能，而沐初阳如果想要引导缘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的话，最好的入手点，就是缘觉心里隐隐的负罪感。
所以沐初阳一开始就主动向缘觉坦白自己其实知道换命之事，但是自己已经宽宏大量地不打算计较了，甚至自己还在努力让这被对换了的命运轨迹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比如说自己退让并将沐家完全让给沐天昇一事，并更进一步地表明出自己其实完全可以接受成为一个与沐家无关的普通人的命运轨迹。
而缘觉果然在沐初阳的自我感慨中，开口说出了他当年给沐初阳相命的时候所看到的答案——如果不换命，沐初阳其实也未必就真过得差了，并且，也正是因为沐初阳的这条命如此经得起折腾，这才被选中成为了与沐天昇换命的对象。
沐初阳当然会抓住这个借口来啊大做文章，直接将自己变成僵尸的倒霉境遇与当年的换命之事联系到了一起——此举虽然看起来颇有些蛮不讲理，但是沐初阳知道，如周若虚或者缘觉这样精通命数的人，必然是会接受这其间的联系的。
所以，如此一来，沐初阳就成为了实打实的受害者，而加害人正是缘觉和沐老爷子，因此，只要缘觉还是个稍微有点出家人慈悲为怀的自觉的和尚的话，就只能认下自己的这份罪过。
而沐初阳其实也不指望缘觉真能做出什么补偿，他只要能够确定，缘觉不会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后，立即马上就对自己降妖除魔了就行。
……
“唉，我佛慈悲。”缘觉长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愁苦之色，显然还没能给自己找出个能够站得住脚的立场来。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沐天昇被无视良久，终于暴躁了起来，一抬手就将手边的果盘给掀到了地上，“什么换命什么什么的，为什么你们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就只瞒着我一个人？”
“你们……你们全特么当我是傻瓜吗？”沐天昇恶狠狠地一个人一个人地看过去，可是沐初阳和缘觉正在对峙之中都没有理会他，只有沐老爷子迎上了沐天昇的眼光，然而不幸的是，沐天昇在与沐老爷子对视的时候，瞬间联想到了当年自己开始学习如何执掌沐家的时候一直被沐老爷子训斥的场面，终于没忍住爆发了起来，“是了，在你眼里，我一直就是个傻瓜吧，你很遗憾沐初阳不是你亲生儿子吧，那么多的事情，你告诉他却不告诉我……你到底当我是谁？”
沐老爷子也没见过如此暴躁甚至敢怒吼自己的沐天昇，一时之间竟有些愣住了。
“你也别怪老爷子不告诉你了，老爷子是为了你好。”沐初阳这时候开了口，“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了，是会没命的。”
“什么意思？”沐天昇回头盯住了沐初阳。
“想听来龙去脉？”沐初阳问道。
“你愿意说？”沐天昇反问。
“事情很简单——沐老爷子老年得子，可是老爷子本身的命太硬，他儿子的福又太薄，也就是说，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总有一天老爷子会克死自己的儿子，于是老爷子想了个法子，就另找了一个命硬的孩子，将其与自己儿子的人生轨迹捆绑在了一起，如此一来，这两个孩子便可共同承担这份可能会早夭的命运，搞不好，就能圆满出一个长命百岁子孙绵延。”沐初阳直接就将事情给解释了一遍，“当然，这种逆天之事不可能完全没有副作用的，目前看来，最直接的副作用，就是你手里的这份沐家家产……岌岌可危。”
“他说的是真的？”沐天昇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奇怪，好像一下子就完全相信了沐初阳说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向沐老爷子以及缘觉求证了一番。
“事情的确如此。”沐老爷子低头，“当初我只是希望天昇你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却没想到后来竟有如此波折。”
“是这个老秃驴折腾出来的事情？”沐天昇转眼便根据之前众人的只言片语，将目标锁定在了缘觉的身上，“当初就是你这个老和尚忽悠得我父亲信了你的邪吧，现在你还想用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来控制我父亲，甚至控制我吗？”
“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要劝我将沐家重新交还给我爹？哦，是了，是不是还应该依着那所谓命数，将家产分给沐初阳？因为天意如此不可违逆？”沐天昇又问了一句。
场中一片寂静。
半晌，缘觉长叹了一口气：“顺应天命，才可化解沐家此劫。”
缘觉此话一出，沐初阳一脸吃惊，而沐天昇则开始有些癫狂地大笑了起来。
“呵呵，果然如此。”沐天昇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说呢，为何老爷子今天一直在跟我说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得饶人处且饶人什么的，我本来还以为老爷子是在抱怨我对那群老家伙们下手的事情，却没想到，这坑是挖在这儿啊。”
沐初阳此刻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头苦笑：“虽然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大师你难道就不想想看这些实话说出来会是个什么后果吗？”
“可是不如此的话……这是无解之局。”缘觉也很是忐忑，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从你决定再度介入此间开始，这局面本就无解了。”沐初阳嗤笑道，“现在只是更糟一些而已……不过，好处是，我大概不用当最早动手的那个坏人了。”
——沐初阳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沐天昇就已经从身后掏出了那把枪来，直直地指住了缘觉。
沐老爷子见状一惊，立即上前拦在了缘觉的面前，正对着沐天昇的枪口：“天昇！冷静下来！”
“呵……我冷静下来，然后再被你们这三个家伙耍弄吗？”沐天昇的眼底一片赤红，握着枪的手上青筋暴突——沐初阳开了天眼，于是他已经能够看出，沐天昇头顶上的那团黑红之气，已经和他手里的这把枪联系在了一起，正如火上浇油一般，熊熊壮大。
“爹，你当初跟我说，如果我觉得事情超出了我的掌控，那我就应该当机立断，该杀就杀。”沐天昇一字一句地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了这么一句话，“现在，我决定听从你的教诲，将那些不受我控制，甚至反过来想要控制我的人全部杀光。”
“什么命数，什么因果天意，不如我意的话，我为什么要认？”沐天昇重重地撂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枪口一转，对准沐初阳，居然就这么一枪射了出来。
子弹“咚”地一声射在了沐初阳的胸口，撞出一个枪口之后，居然“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而沐初阳稍稍晃了一下，竟仍旧如同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
“嗯？”沐天昇一愣，回过头来，盯着沐初阳胸口的枪眼，一脸的难以置信——沐天昇其实在动了杀心之后，便已经将“一枪射死沐初阳”这件事演练了无数遍，甚至在靶场进行过练习。
也正是因为有过练习的经验，所以沐天昇放弃了瞄准沐初阳的脑袋这种有些难度的事情，而是选择了沐初阳的躯干部分作为射击目标——在沐天昇的本意之中，一枪射中沐初阳的额头，才是真正会让他感到解恨的事情。
“你特么穿了避弹衣？”沐天昇皱眉，重新调整了手枪的位置，瞄准了沐初阳的脑袋。
“没用的。”沐初阳摇了摇头，抬手拉着自己的领子，直接扯开了自己上身衣物，露出了那原本应该有个血洞的胸膛来。
沐初阳的胸口，只有一点轻微的焦痕，但是皮肉完整，却并没有哪怕一点擦伤。
“这种手枪杀不死我。”沐初阳回答道，“或者说，其实我……本就已经无所谓是生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