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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想逃,有这么容易么?”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冷冷的声音。
风洛阳听了这声音,不由得全身打了一个激灵,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就是这个人几乎每天都带着他在父亲所在的军区里玩,还给他讲各种战斗故事。此人是父亲的警卫员,大名叫做杨延赐,据传是天波府杨家将后人,因名字与《忠义杨家将》中的杨七郎名字相似,部队里人口顺,就叫他做杨七郎。他军事素质十分过硬,战场之上和后来入山剿匪,都是一个让敌人胆战心惊的硬茬。
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地,风洛阳心中已然雪亮,他的父亲终于还是找到了这个地方,本来想着和母亲一起能瞒着父亲,过个一年半载,老头子就算找到了,自己已经扎下根来,他也只有同意。可他们实在太低估了老头子的情报能力了,别看他平日里大大咧咧,心细着呢,从风洛阳和楚聆雨失踪的第一天,他就让杨延赐四处查访,没有多久就找到了他们插队的所在地。风如飞震怒之下,亲自带了自己的警卫班赶到此地,楚聆雨出村入山找风洛阳,前脚刚走,他带着部队后脚就到了。其实恰巧支书和他的儿子垂涎聆雨,正在纠集村民要进山去。风如飞进村,派人通报了,支书慌忙来接,风如飞说明了来意,支书心中大喜,这下霸占聆雨更是顺理成章了。
风如飞率众连日赶路,饶是部队,也是十分困顿,在村子里休息了两日,这才和支书商量进山。他本想自己带兵前去,却被支书劝说,支书心中不放心,生怕风如飞要连楚聆雨一起带走,风如飞心中雪亮,嘴上也不说破,转念想想,如今非常时期,自己带兵来村里抢知青,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难保不给居心叵测之人落得口实。当下决定自己暂不出面,由支书带人去把两人带回来,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我儿子我要带回部队,至于楚家的小妮子,是要多接受一下改造。”支书如何听不明白,心中暗喜,便带人入山,走之前风如飞还给了话:“要是那小子不肯回来,你打他娘的一顿,回来老子还要感谢你!”
有了风如飞的话,支书胆气也壮,本来他就知道风洛阳的家世,如果没有风如飞的首肯,以他的圆滑,再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对风洛阳动手。不想半路杀出一个李牧之,支书不知道李牧之的事,只知道他在村里颇有威望,村里老一辈的人对他都是十分尊敬,自己也不敢造次,只得铩羽而归。风如飞见他带着众人,还抬着一个脸歪眼斜的儿子回来,心中大怒,盛怒之下,牛脾气发作,也不管不顾了,从部下手里抢过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就要往山里冲,被杨延赐死死抱住,好说歹说之下,这才让老头子答应让自己进山把风洛阳带回来。
风洛阳听到他的声音,知道自己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如今躲不过去,也只有硬起头皮,起身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英武的中年军人,腰板笔挺,脸庞瘦削,他胆怯地叫了一声:“杨叔。”
杨延赐见他披着棉衣,精神萎靡,脸上也是几处淤青,心下也不由得怜惜,叹了一口气,说道:“卫红,你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又问道:“还痛么?”
风洛阳见了他,衣裳稍显单薄,在这极寒之地嘴唇都有点发紫,心中内疚,再听到他的柔声询问,心中又是一阵委屈,眼眶一红,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杨延赐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收拾收拾东西,跟着杨叔去见你爸吧!”
风洛阳心下惊惧,他原以为父亲只派了杨延赐来接他回去,可没想到老头子居然自己追来了。想到老头子的脸,心中恐惧更甚,颤声道:“我……我爸也来了?”
杨延赐点了点头,说道:“卫红,你爸现在正在气头上,去了多说几句好话,杨叔也会在旁边帮着你的。可别再和他扭着来了,他那脾气你也知道。”回头看到聆雨,聆雨此时听到风如飞也来了,不由也是心乱如麻,不知所措,坐在炕沿上不言不语。
杨延赐皱了皱眉头,对她说道:“你也一起来吧!”
聆雨思绪出神,竟没有听到,杨延赐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遍,她才抬起头来,看到杨延赐的脸,只见他眼中含怒,脸色不悦,不由一阵害怕。可转念一想,风如飞如今来此,必然是要将风洛阳带回去参军了,本来想着和风洛阳逃离这个村子,当时搞的全国大串联,想远走高飞还是相当容易。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看来想和风洛阳在一起已是空想,此生还能否再见面都是未知之数,心中酸楚,只觉得胸前闷着一口气,脸儿一红,泪水便簌簌地掉落下来。
杨延赐见了,也不免心生恻隐,其实他一直对于楚砚夫妻十分敬佩,聆雨小的时候也喜欢和风洛阳一起缠着他讲故事,他对聆雨其实也颇为关怀。但如今党和国家给他们分类定性,无人之时,他也会心中纳闷,为何这样一对德高望重的学者,竟会是国家和人民的敌人?是自己的见识太浅,还是敌人实在伪装得太好?思来想去,倒把自己搞得乱了,到了后来,索性不再去想,反正毛主席、党和国家怎么会弄错?自己一介武夫,大字不识,跟着毛主席、党走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当下硬起心肠,冷冷地说道:“好了,别哭了,先回村里,有什么想说的,见了你风大叔再说罢。”
聆雨止住泪水,冷冷地看着杨延赐,并不答话,杨延赐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耐烦地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们背着父母跑得这地方来还做对了不成?”聆雨淡淡地道:“杨叔,我从小尊重您,风洛阳违背风大叔的意思,跟我到这里来,瞒着家里确实不该。可是杨叔,我和风洛阳是您带着长大的,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我想杨叔您也是看在眼中。而且,风大娘也很赞同我们两人在一起,我们两个能来到这里,风大娘也是帮了不少忙的,风大叔对我们家从来都有偏见,而且十分固执,如果不是这样,我和风洛阳又何至于瞒着他老人家呢?如果跟您去见风大叔,那我和风洛阳此生恐怕再难有见面之日了,您真的忍心拆散我和他么?”杨延赐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你说的风洛阳是谁?”风洛阳在旁边回答道:“杨叔,是我,我改了名字了!”
杨延赐顿足道:“你这小子,怎么说你好?卫红这名字多好啊?你干嘛要改个这种劳什子的名字?你取这个什么洛……洛阳是啥意思?”
风洛阳说道:“东风吹尽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这句诗的意思是……”
杨延赐摆手道:“好了好了,你别跟我扯这些,现在是新社会,人民当家作主了,你还在弄这些四旧,你老子知道了,不把你的腿打断才怪!”
风洛阳不服气地说道:“他的名字还更旧,如飞这名字取的是《诗经邶风》里的《燕燕》,这首诗……”
杨延赐赶忙打断他,说道:“你别跟我扯这个,你们还是赶快跟我走吧。”
风洛阳回头看了看聆雨,聆雨说道:“我们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如果风大叔硬是要拆散我们,那我们去不去的结果都是一样,杨叔,您又何必逼我们呢?”
杨延赐还没有答话,在旁边沉默了半天的李牧之站起身来,说道:“小伙子,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俩孩子我老头子是喜欢得紧,听那女娃儿说,你是从小把他们带大的,如今怎么狠得下心拆散他们?”
杨延赐心中烦闷,见他答话,没好气地说道:“你又是谁?这事儿干你甚事?”
风洛阳说道:“杨叔,这是本村的老猎户李大爷,在村里面德高望重,全村的老少都敬重他得紧,我来守这山林之前,是他老人家几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这里,着实令人钦佩!”
杨延赐“哦”了一声,说道:“老爷子,您老年长,见多识广,是明理之人,如今卫红这孩子瞒着家里和这女娃子跑到这里来,他爹让我带人来领他回去,您说,我既是看着卫红长大的,又是他爹的部下,于情于理,我都要带他去见见他爹,是这个理吧?”
李牧之听了,点了点头,说道:“也是这个理,这孩子擅自跑出来确实不对,而且父子之情,人伦大义,确是该去见的。”
杨延赐心中大喜,说道:“老爷子您说的是,卫红、聆雨,还不跟我回村?”
李牧之又道:“慢。我刚才听了,这孩子的父亲不同意这俩娃儿在一起,我挺喜欢他们的,心里实在觉得如果强要把他们分开,实在太不近人情。”
杨延赐皱眉问道:“那老爷子您的意思是?”
李牧之道:“可不可以这样,让我随着你们一起去,老头子虽然痴长几岁,却也明理,我想去对他的父亲说说情,不管风洛阳这孩子将来是留在这里,还是跟你们回去,但还是能成全他和这女娃儿一起,不知道行不?”
杨延赐沉吟道:“这……”其实他内心的深处还是赞成李牧之的话,只不过现下国家形势在这里,楚聆雨家的成分已经是定了性的。该如何选择,他是十分的迷惘。
李牧之见他迟疑,又说道:“你刚也说了,我老头子是讲理之人,绝对不会强人所难。天下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娃儿好的,这一点上应该都是一样的。”
杨延赐听到他话中的意思并不是想阻止风洛阳回去,便放下心来,心中也想着如果风如飞能答应两个人之事那是最好,便说道:“那就有劳老爷子了。”
李牧之见他答应,点了点头,回头对风洛阳和聆雨二人说道:“收拾一下东西,这就走吧。你们放心,我老头子一定竭尽所能,去跟你老爹说情,成全你们两人。”
风洛阳谢过老人,聆雨更是感激,趁风洛阳转身去收拾东西之际,把李牧之拉到一边,悄悄地说道:“李大爷,我想认您当干爹。”李牧之一听,不由得呵呵笑道:“你这傻女娃子,老头子这把年纪能当你爷爷了,你还认我作干爹?”
聆雨撅嘴说道:“年纪算什么?我听了风洛阳说过您当年的事迹,对您是好生佩服,可惜我是个女的,如果我是男儿身,我还要跟你结拜呢!”
李牧之见她调皮可爱,不由心中也是喜欢,可听到“结拜”二字,心中一痛,脸色不由得黯淡下来。
聆雨见了,以为他不高兴,说道:“李大爷,您要是不高兴就算了,可别往心里去啊!”
李牧之回过神来,陪笑道:“哪里会不愿意?我老头子高兴得紧呢!”
聆雨也是一喜,当下便磕下头去,拜了三拜,李牧之赶快将他扶起,聆雨喜滋滋地叫了声:“干爹!”李牧之答应了一声,脸上笑着,眼中却兀自流下泪来。
李牧之心中高兴,便把自己那把锋利的匕首从靴筒里面抽了出来,递到聆雨的手上,说道:“孩子,这把匕首跟了我大半辈子,饮了无数野兽和土匪的血。本来你一个女孩子,不该送你这种凶器,但干爹身边实在没其它的东西,你留着防身,也算是个念想!”
聆雨接过,喜滋滋地翻看,只见匕首虽然刀柄老旧,刀刃却依旧泛着寒光,李牧之用心保养之下,匕首依旧锋锐无匹。李牧之双从怀里摸出一个刀鞘,说道:“此刀锋利,你用这个刀鞘贴身藏了,小心不要伤到自己!”聆雨依言接过,还刀入鞘,放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