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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不会。”娘亲自顾自扬声,“喝了三碗避子汤,不可能怀。若是怀了,也是纪凌修的。”
她故意说给宁乾洲听。
我说,“只是胃不舒服,昨夜着凉了。”
说完,我拿起东西,径直往外走。娘亲抓住我手腕,“回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晓得,能自己摆平的事情,就别让他再起风波,这也是为小纪好。”
我晓得娘亲是警告我,在纪凌修面前谨言慎行,我用力挣脱她的手,匆匆离开。
宁乾洲视线追随我,虽然他看不见,但我总觉得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魂魄,使我落荒而逃。
我没坐安排的车辆,自己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去,后面有士兵开车护送。
我中途去了趟医院,让值班的医生朋友帮我检查一下身体,她眼里露出一丝惊讶的欣喜,“施微,你这是怀了啊,你怀宝宝了!”
耳边闷雷炸响,我的心直直下坠,半点喜悦也无,通体冰凉。
我将手放在唇边,示意她小点声。
“能查出胎儿天数吗?”我轻轻低语。
朋友凑近我压低声音,“你上个月没来月事,孕反这个月有的,我刚刚给你做基础测试,确定怀孕。月份自是还小,医院哪儿能给你精确具体天数,也就上个月的事情。只有胎儿再大点,才能估摸个月份来。”
我脑壳嗡嗡响,似乎失去思考能力,分外恐惧,上个月的事情……
宁乾洲跟纪凌修之间,差不多间隔了半个月。现在过了一个半月……
我态度坚决,“这会儿能做手术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要啊。”朋友好奇低声,“是谁的?”她神秘笑,“该不会是宁……”
“不是。”我立时打断她,“现在能拿了吗?”
“做不了,主治医生下班了,我一个人不敢接这活。”朋友说,“就急诊科还在值班,你好好想想啊,实在不想要,你明天再来。”
“给我开点药。”我低声,“我回去吃,也能流掉吧。”
她诧异看我一眼,“你想好。”
我半点不犹豫,点了点头,“替我保密,谁都不要说。”
虽说喝了三碗避子汤,可我不敢赌。
拿了药,我心事重重坐黄包车回家,到家时,天色很晚了,纪凌修坐在客厅里等我,满桌美食香喷喷,还有我最爱的猪蹄肉。
我失魂落魄站在门口,客厅里烟味很重,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纪凌修抽烟了。可是,客厅里干净明亮,半根烟头都瞧不见,在我回家之前,他将烟头都处理了。
看见他那一刻,我飞快扬起笑容,“我回来了。”
他视线锁定我,静静观察我的变化,“吃饭了么?”
我摇头,将药藏进包里,去洗了手。
“你怎么知道我快到家了。”我喜道,“菜都是烫的,刚刚热过吗?”
“凉了就热。”纪凌修说,“热到你回来为止。”
我感动,“谢谢你凌修。”
我饿坏了,飞快往嘴里扒拉饭菜,可是没吃两口,油味儿带来的恶心感又袭上胸口,我捂着嘴匆匆跑去卫生间,刚刚吃下去的饭全呕了出来。
孕反严重。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纪凌修靠在门口,淡淡看着我。
我说,“昨夜凉着胃了,吃不下东西。”
他好半晌没吭声。
再开口,语气很缓淡,“今天去见宁乾洲了?”
我下意识看向他,他怎么知道我去了办公大楼?忽而意识到纪公馆外可能有纪凌修的眼线,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所以我出门那一刻,便被纪凌修的人盯上了,恐怕我今天去医院的事情,纪凌修也是知晓的。
我说,“娘亲劝我哥成全我俩,她一个人说不作数,喊我一起去哭,求我哥放我们走。”
这句辩白像是糊弄傻子,把纪凌修气笑了,“是吗?微宝儿。”
“是的。”我坚持,“只要你不在插手平京内部的事情,他就不追究我们犯的错。”
“你信吗?”他淡淡笑出声,“我认识的宁乾洲不是这样的。”
“那是你认识的。”我说,“他是我哥,我跟他一个娘亲。一家人自是好说话。”
“你那个娘亲……”他欲言又止,细细观察我的表情,似是没忍心说。
便话锋一转,“宁乾洲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立时反驳,“你可以再离谱一点吗?”
“你给他打一通电话,他就不抓我了。”纪凌修挑眉,“你去一趟他办公室,他就要放我走,你是他什么人?你对他有多重要?”
“我是他妹妹。”我用纸巾抹了把嘴,往客厅走去,不敢看他的眼睛,“一家人自是重要。”
他继续说,“他带你看龙灯,让你骑在他肩膀上。还为了你,把龙灯节的节花换成了笑靥花哎。”
他阴阳怪气酸我。
我不理他,看着满桌子佳肴我吃不下,只喝了点温热的白粥,纪凌修真的很细心,晌午发现我反胃,晚上便准备了白粥……
“你跟冯天娇她们打架,宁乾洲为你撑腰。”纪凌修喋喋不休翻旧账,“给你买糖人儿,带你看戏,隔三差五给你送礼物,还喊你去府上打牌。”
他翻的这些旧账,我一句也没法解释,本就是无稽之谈,他偏要往感情上扯。
我看出来了,纪凌修这醋坛子又开始找事了。
喝完粥,我自顾自洗了自己的碗,不停给自己找事做,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没完没了,“你那时候在宁府住了一夜,下那么大雨,我在府外等了一夜,大半夜,你还跟他一起出去快活。”
“不止呢。”我终于忍不住怼了他一句,“他还把我挂城门上放火烧呢!引我爹爹出来枪毙了,我差点被折磨死在牢里呢。”
纪凌修忽然闭上了嘴。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是利用我。”我说,“你钻什么牛角尖呢?”
“他自始至终力保你。”纪凌修说,“你看不出来么?将汉奸之女留在身边,你晓得他力排众议顶着怎样的压力吗?虽说给了你一顶大义灭亲的爱国帽子,但他依然承担着舆论风险,为什么。”
因为我爹爹没死,他将我留在身边,只是为了引他出来!
这句话我没说,自顾自收拾行李。
我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将旧账都翻烂了,我就是不理他。
全然没办法解释的事情,让我怎么解释。
“你跟他有事。”纪凌修一针见血。
我吓的立时反驳,白着脸斥责,“他杀了我爹爹!”
“真杀吗?”纪凌修不依不饶。
他可能知道我爹爹还活着。
当初宁乾洲为了救我,瞒天过海说是击毙了我爹爹。
我佯装不知,胡编,“真杀。”
纪凌修说,“既然有杀父之仇,你还留在他身边做什么?看上他了?宁乾洲在女人堆里可是相当受欢迎。你是不是喜欢他那张脸啊。”
他又酸又呛。
我极力解释,“留在他身边,当然是为了活命,也为了复仇!”
“你怎么复仇的。”纪凌修咄咄逼人,“跟他扮演兄妹情深的戏码?不是他的童养媳吗?宁乾洲那种人有闲心跟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
这句话把我呛住了,很显然,我跟宁乾洲经历的一切都被他翻了出来,原来他全部耿耿于怀,从未释怀过。
连“童养媳”这件八卦都没放过。
我泡了脚,闷声上床休息。
他站在床边看着我,“施微。”
我不理。
他沉默好一会儿,冒出一句,“你到底还爱不爱我了。”
我用被子闷住头,跟他住在一起这一个多月,这句“爱不爱”他问了无数遍,无论回答他多少遍,他都不满意。
“不爱了是么。”见我不回答,他淡淡呛了句。
不爱?这人如何面不改色说出来的?不爱,我义无反顾再次选择他?不爱,我对他有求必应?除了不让他开灯看我的身体以外,他那些热血青年的旺盛好奇心,我都尽量满足他。
痛死老娘了,都没敢吭一声。
我感觉他在逼我。
“好好好,施微。”纪凌修继续作妖“你如今……”
我忽然掀开被子,看着他,“爱爱爱!我爱你行了吧!”
他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抿唇好久,又憋出一句,“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纪凌修今晚真的啰嗦得令人发指……
我瞪着眼睛看他。
他该不会知道我怀孕的事情了吧……
昏黄的灯光下,他突然面红耳赤。
我???
他莫名脸红什么?
偷摸喝酒了?抽烟过敏?
亦或者……以为自己要当爹了……知道羞耻了?
我瞪他,他瞪我。
大眼瞪大眼。
我根本没打算告诉他怀孕的事情,只想偷偷流掉……
他情报信息来得太快了吧?我跟朋友聊天的时候,他的眼线该不会就在门外猥琐地偷听吧?除了宁乾洲的办公室他进不去,他的眼线可真是无孔不入啊。
我舌头打结,“你都都都知道了?”
纪凌修脸更红了,连耳朵都红了,红到了脖子根儿。
他舌头也打结,“我是不是要要要当当爸爸了?”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我没怀,我就是胃不舒服。”
他抿唇看我。
我说,“你要是想当爸爸,你当我爸爸,我缺个爹。”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故意瞒着我,是不是要给我一个惊喜?”
不是,这传话的人……怎么只给纪凌修传了一半?我不想要这孩子的消息,他是一句都没传给纪凌修啊?难道我朋友第一句恭喜我怀宝宝的声音太大了,后面几句压低了声音门外听不见?
我憋不出来一句话,没吭声。
纪凌修似乎陷入了一种置顶开怀的情绪里,他整夜辗转反侧睡不着,坐起身想跟我说话,见我闭着眼睛睡着了,他又躺下。
闷葫芦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我说。
卷我入怀,又坐起,大半夜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总想跟我说话,又忍住了。
这一夜,他仿佛将这辈子的谋划都做完了,甚至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的未来全都打算好了。
那种异常兴奋开怀的气息充斥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等我起床,纪凌修穿着睡袍站在床边,似是敲定了什么,以拳击掌,“叫纪星野!”
我愣了一下,“什么?”
“我儿子的名字叫纪星野!”纪凌修双目炯炯,唇红齿白,“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他越是兴奋开怀,我越是沉默冰凉。
半个月的时差,我很难判断这孩子究竟是谁的,若是避子汤效用不好怎么办?若是失效了怎么办?这个孩子,我无论如何不敢留。
“若是女儿就叫……”纪凌修思索,“我叫纪凌修,你叫施微,取我俩名字中的一个字,叫纪微!”
我讷讷看着他,他有种生命力旺盛的鲜活张力似乎一点点濡染我,这一刻,他仿佛在我眼里闪闪发光。
而我木讷杵立在冰冷阴影中,脸色惨白。想要强颜欢笑,笑容在脸上流失的那样快。
从未看见过纪凌修这样开心的时刻!全然不加掩饰的开怀兴奋。
他高兴得一夜睡不着。
等他碎碎念着去做饭,我慌忙从包里掏出医院拿回来的药,一颗颗倒在掌心,喂进嘴里。
等药效发作,我佯装摔跤弄掉了孩子,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