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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州之中,无论是否有过仇怨纠葛,只要提起应天学宫,恐怕都要对晔国心甘情愿的竖起大拇指。昔日的晔国地理位置偏居西北,常常被人讥笑为蛮夷未化之地,百姓也多被称为西蛮子,因晔与野同音,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晔国人都被人笑称为野人。这与西北交通不便,地理贫瘠不无关系。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连半百年岁都不到,两代晔国君王便生生在国境内建造了一座集百家之长,荟千古之萃的不二学府,一时间经史子集在晔国内被当成了金科玉律,治学修文被看做了地方政绩。让人觉得恍惚的是仿佛只在一夜之间,整个晔国的文风便扶摇直上,将其余三国远远的甩在了屁股后头。那时已经成了当代大家的董承运老先生受邀入驻应天学宫,未出三年,便让全天下的读书人趋之若鹜纷至沓来,求学问道数不胜数,使得应天学宫一举定鼎天下,成为了神州文脉的执牛耳者。后来老先生先后教出了四国宰辅,更是让应天学宫名声大噪,而晔国的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神州四分天下格局原本已定,然而就是因为文脉定鼎,竟让晔国的地位又生生拔高了几寸,直到位列四国之首,风头无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晔国才敢于在当年吴国衰微时首当其冲向其发难。好在吴国拼死将国战及时掐灭在了函水关外,否则当今天下版图,还真就不好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上官铎一战成名,享誉神州。往事滚滚东流,沧海桑田星移物换,唯一不变的,恐怕就数应天学宫那青瓦灰檐和朗朗的读书声了。
今日应天学宫显得有些热闹,听是当代词家,长短句翘楚姜懋周游列国九年后重归应天学宫的第一次延席开讲,喜欢平仄韵律的学子凡是能走得动道的,几乎都一股脑跑到了姜大家居住的后山渌水亭去了,连带着平日里不喜欢吟诗唱词的经集学子都去凑了热闹。负责授课的讲习先生更是早就跑的没影了,听渌水亭那边都挤成了人山人海,好多人实在没办法,都爬到了房上听讲去了。反正都是为了斯文,就算不怎么斯文也无伤斯文。
平日里满满当当的人影一下去了十之**,一排白色房屋周围总算清静下来。乐乐抬头看了看门外日晷纤细的影子,青稚的眉头上挑出了一丝喜悦,慌忙将读了大半的旧书扔进书袋,欢天喜地的跑出了门。乐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头上还扎着两个冲天辫,乍一看分明就是谁家的伴书童子,怎么就跑到正儿八经的课堂上像模像样的读起书来了呢?负责扫地的仆人仰头看了看一溜烟要冲进后厨的家伙,好奇而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躬身扫落花。
刚进后厨院子,眉眼全是笑意的乐乐一下子愣在当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树荫下躺着一个邋遢随性的老头,蒲扇放在一旁,正睡的香甜。可可的嘴像是挂了两袋子旧书,异常沮丧的瞪了瞪眼。然后趁着老头还没醒过来,蹑手蹑脚的往回退。可还没等迈开步子,院子里就响起了一声“站住”语气慵懒淡然,仿佛梦呓。可可愁眉苦脸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躺在阴凉处的老头缓缓伸手抓起蒲扇,随意扑打了两下,才慢腾腾问道:“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就溜回来了?”
可可声道:“爷爷,就差了一刻钟”
“嘴?”老头笑着反问,可可嘴角耷拉的更低了,不满的声抽泣起来,不过任谁听那也是撒娇似的装模作样,只听雷声,哪里有半雨水。
“爷爷给的书像满篇的蝌蚪,我都快把眼睛看破了,却还是只看了一半,爷爷欺负人”老头失笑道:“你要是真能把眼睛看破还就好了。”完这话,老头不耐烦道:“且饶你一次,下不为例。”
才七八岁就被逼着整天啃书的可可欢呼一声,冲进屋里端出了一碗混了槐花蜜而蒸成的白糕,嬉笑道:“爷爷最好了,爷爷吃。”
是吃,但却抱着碗纹丝不动,老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冲可可虚拍了一扇子。可可咯咯笑着躲开,掂勺子舀了一大口送进嘴里。
正怡然自乐,忽听得门外有人喊重老头,重老头老头闻声伸了个懒腰慢慢站起来,喊道:“来啦。”随即走到门前。门外是两辆推车,车上装着一些本不属这个节气的瓜果蔬菜,有人笑着道:“重老头,你好气色呀。”老头笑着含糊两句,看着车上乱七八糟的一堆,有茫然的问今儿的菜不是送来了吗,怎么又带了这么多过来?
领头的那人看来和老头颇为熟稔,嘿嘿一笑将老头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今儿学宫里的菜是齐了,有些公子的菜不是没齐吗。你也知道,咱这有个君子远庖厨的臭规矩,人家公子哥巴巴不远千里来上学,总不能吃学宫里准备的粗茶淡饭吧还是老规矩,你三我七,够朋友吧?”
重老头嘿然一笑,低低道:“够朋友够朋友,那还愣着干嘛,推进去呗。”
领头那人叫了一声“得嘞”,吩咐人往里推车,一边还和重老头瞎聊问道:“哎我重老头,你孙子又长个儿了嘿。怎么着,攀个亲戚吧,我有一外甥女,那也是怎么来着,哦对,也是粉雕玉琢,咱定个娃娃亲?”重老头两眼放光,头道:“这敢情好。”浑然不顾可可的哀怨目光。领头的那人继续道:“咱这学宫什么都好,就是规矩有大,听还都是董老先生定的,你董老先生每天总不能就吃萝卜白菜吧。要他吃别的让学子们吃白菜萝卜我倒是信,不过这是不是有只休官放火不许百姓灯的意思啊?”重老头使劲头,着“有意思。”领头那人啧啧不停,也没看到可可抱着碗使劲憋着笑的滑稽模样。
这厢等车推进了院子,领头人才长嘘一口气,拍着重老头的肩膀,嘿然道:“成了,这是你那三成银子,你拿”最后一个好字本来已经到了喉咙,却被他活生生咽进了肚子,因为他愕然发现,院子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个山羊胡子不怒自威的清瘦人影。他平日里虽然喜好钻营,可却不是目中无人的主儿,相反他十分清楚的认得眼前这个山羊胡子是谁,于是腿肚子不听使唤的就开始打哆嗦了,颤声结巴道:“吕吕吕先吕先生!”
山羊胡子脸色难看之极,愤然伸出手指骂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成何体统,生意都做到应天学宫来了,还像不像话,混蛋!”
领头的这家伙叫苦不迭,暗道这是什么情况,不就是往学宫里送了瓜果蔬菜嘛,就算被抓个现行,堂堂学宫主事人吕正清先生也不该这么大发雷霆吧?老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估计是这位以严肃著称的吕先生正有什么烦心事,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了出气筒!大呼倒霉的领头人左右看看,却发现重老头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手里拿着钱袋子,还掂了掂重量,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家伙暗叫不好,重老头是应天学宫里的人,他们自己人关门怎么都行,而外人只怕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一想到这,肚子便有些抽筋,万般无奈的领头人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想什么好话,然而还没出口,吕先生就已经挥袖道:“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
平白无故因这件事儿丢了差事的领头人欲哭无泪,看着吕先生皮肉不笑的严肃表情,生生将还想周旋的话都吞进了肚子,哀怨的看了一眼笑的欢畅的重老头,哭丧着脸带着茫然无措的推车苦力扭头离去。只留给身后一个沧桑悲切的背影。
留着山羊胡子的吕正清暗嘘一口气,上前微微欠身,对邋遢模样的老头躬身一礼,惭愧道:“在下治学不严,让董老先生笑话了。”
真实身份是应天学宫也是天下间最负盛名的董承运老先生将钱袋子塞进怀里,摆摆手道:“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吕先生不必自责。”
吕正清一脸尴尬,身子欠的更低,羞惭道:“董老放心,稍后我便彻查此事,必将涉及学子尽数除名,以正学宫视听。”
董承运“啊”了一声,立时便可惜断了一条财路,脸上顿时露出了好生无趣的表情,随意挥手道:“吕先生自己看着办吧,老头子只负责教书,不管事儿。”
吕正清脸上红白不定,听得董老话里的不耐烦,微微停顿一下,又轻声道:“董老是否还有别的吩咐?”董承运还没话,那边的可可就已经奶声奶气道:“爷爷的意思就是让吕先生全权处理呀,先生一定要手段雷厉,好好杀一杀学宫里的歪风邪气。”
吕正清连忙头应是。斜眼看看董老,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于是拱手告辞,不过刚走两步却又回过头来,轻声问道:“姜先生在渌水亭开讲长短句,董老是否要去露个面?”
董承运哼了一声,随口道:“你告诉姜懋,要丢人自己丢去,不要拉着老夫。什么长短句翘楚,什么西晔词道中兴,二十及冠的子都比他写得好!他自己不要脸,老夫的脸皮可还没厚到那般程度!”
吕正清脸色微红,转身离去。刚走两步,董老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告诉姜懋,让他扯完蛋之后到这儿来一趟,老夫有些话要问他。”
吕正清大汗淋漓,应道是是是,头也不回逃也似的不见了踪影。
院重新恢复了平静,只能听到可可吃白糕时砸吧嘴的声音。董承运老先生重新躺在了树荫下,将怀里的银子掏出来,抛给了可可,眯起眼道:“收着,留给你买胭脂。”
可可呸了一声,先心翼翼的将钱袋装进书袋,才撅起嘴道:“爷爷真是不着调,人家是女孩儿,你攀什么娃娃亲!”
老人哈哈大笑,叹了口懒腰过后的长气,舒服的闭上眼,轻声道:“好,丫头。来,给爷爷念念,最近书里都写了些什么?”
可可嗯了声,一边吃着白糕,一边操着童声,有板有眼的背了起来。
“吴国宣化将军上官铎与倭寇联手,屠杀梅州城一万四千二百七十八户,布局诱渭城宋家玄衣轻骑深入梅州。玄衣轻骑陆字营零字营强行攻城,共损四百一十九人,城破后东海水师携霹雳火登岸,樊城都尉郭舍领万卒合围。玄衣轻骑暂避锋芒,现已逃入双阳山。”
“九阳坡徐国茂,定州紫衫重甲虎视宋家,现已对渭城行合围之势。不过因玄衣轻骑潜入双阳山,徐国茂与紫衫重甲正处在观望阶段。但预测最多不过半月,就要破城而入彻底清剿宋府。”
“上官铎在梅州事变后重新执掌兵部,吴国内部波澜一时平静,谷平夏所领内阁正处心接手各处宋家生意,若过渡得当,吴国应该能够在半年内做到最起码的消化。”
“鹿占亭于年初从松山调往长谢河后一直按兵不动,上官铎接手兵部后位于松山附近的吴国几处军镇开始向长谢河增兵添丁。燕国土阳关也在重修重建,燕皇的意思看样子像是要战于国门外。”
董承运嗤笑一声,微讽道:“战于国门外?过了长谢河处处都是燕国国土,有能耐倒是把堡垒修到长谢河南岸去。可可,换另一本书。”
可可痛快答应一声,又念了起来。
“江南宋家一事牵扯到的浮出水面的真武修行者御物境以上共四名。其中有东瀛上忍白袍,上宫塔青木塔奴西泠旬青,原上宫塔青木塔净塔童子唐山,还有一个新晋御物但实力不俗的宋府家奴赵铭。”
“东瀛白袍在梅州殒命,青木塔奴西泠旬青无功而返,唐山随玄衣轻骑入双阳山,赵铭尚在渭城,守护宋家三爷。”
“未入御物但实力远超的有甲子传奇收官者林忠,尚仅一人而已。未通真武但资质逼人的也有一人,宋今是。”
董承运摇摆蒲扇的手忽然停了一下,反问道:“谁?”可可重复道:“宋今是呀?”董承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恍然道:“是宋家那个第七子?”可可头,董老微笑道:“有意思倒是出人意料。”
可可没听懂这话,不过倒也并不在意,一拍手,在老人身旁坐了下来,长吁一口气道:“好啦,完啦!”
董承运张开眼,凝望着从片片绿叶中被分割开来的湛蓝天空,出神道:“不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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