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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话的狗剩微微皱起眉头,然后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宋家这半月以来的所有变化,他从董承运老先生那里都知晓过了,半月前携绵延蒙蒙与可可一起来到应天学宫,便早就知道宋家情势会在刹那之间飞转直下,只是没有想到朝廷对宋家并没有想象中的赶尽杀绝,而是将刀重重举起却轻轻落下,只给了一个可大可的欺君罪名。不过想象倒也是,朝廷要的是一个能生钱的宋家,是一个能够为朝廷日进斗金的宋家,若是真的将宋氏产业一应全部查抄,国库一时之间是盆满钵满了,可日久天长呢?吴国皇帝不至于连这眼光都没有。
苦笑过后的狗剩越过那些侃侃而谈的学子们,出了一角门,然后走入李子林。从李子林再步入蜿蜒的山道,斜眼看了看微微偏西的日头,脚步也渐渐加快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董承运老先生在让自己进入学宫之后,竟然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个奇怪的活计。每日到碎碎泉挑水这活当真是让他看不明白。而老先生也不加解释,除了每天定让可可查看水缸有无盈满,狗剩有无偷懒之外便不再一句话。狗剩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只有一句话的评语:老不死的!当然,这个称呼他是万万不敢在老先生面前出来的,连可可都不知道他笑容满面的背后藏着如此不屑的嘴脸,如果让“可可先生”得知狗剩敢对自己的爷爷如此不敬,恐怕就不是每日多挑一担水那么简单了。
走上山道,离北山碎碎泉越来越近,慢慢的都能听到了那轰隆的水声,木桶在微风扬起的山道上左右摇晃吱呀不休,让狗剩忽然觉得这一刻倒是无比平静。习惯了生活中的喧嚣,此刻的平静确是极为难得。狗剩不自禁的就想起了在燕国镇的时候那娘们吃过晚饭坐在门前手拿竹片编筐时候的场景,余晖从远方斜斜的洒落下来,打在那娘们的脸上,让一切都变的如同他无数次梦见的场景一番,其实有时候想想,若真的能够一直那么下去,真的是很不错。暗自摇了摇头,狗剩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跟这酸腐秀才似的,如此多愁善感了。
山风微凉,空气清新,狗剩微微眯上眼睛,感受了一下体内循环萦绕的淡淡龙息,只觉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无比舒服。当然,白龙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苏醒,只能感觉到体内有一处空荡荡的地方,充满了寂静与冷清。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他能很明显的感知到白龙就在那个地方,然而却无法唤醒,无法将气息传达到那里。这让狗剩很是无奈,如此这般,只能被动的等待白龙的苏醒了。除了白龙所在的地方之外,还有眉心一,识海之畔,无法涉足。白龙沉睡后,狗剩体内还是残留着足够的龙息的,然而这股本来甚至可以扩展经脉所向披靡的龙息在那里却像被一座座连绵的大山遮挡住了一样,被排斥在外,丝毫不得渗透。唐山叔和林忠爷爷都曾告诉过狗剩,东瀛白袍临死前以生命为代价的最强一击虽然被绵延胧胧转嫁走其中大半,然而还是有不少的真武气机留在狗剩识海之滨,若不及时排除,恐怕贻害无穷。
至梅州一事之后,狗剩经历了太多东西,此时的他无比的希望自己能够通窍入真武,因为有很多人的死,向他再次证明了一个他很早就已经明白的道理:只有变强,才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可惜的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本身修为始终徘徊在门槛之上,不得寸进。这让他感到很无力,然而随着时间的变长,他自己倒也放宽了心,每日倍加努力便好,对于真武修行,倒也不刻意追求。
这样七七八八的想着,就已经能看到了那处的凉亭,不过很是奇怪的是北山胡家村的胡不满竟然也在亭子中,两只木桶摆在脚边,显然是已经打过了水,专门在这里歇脚的。狗剩笑了笑,赶上前去,问道:“胡大哥今天怎么打了两桶水?”
胡家村村民并不在多,平日里也没有谁会愿意花费大半天的时间跑到碎碎泉挑水喝,在平常百姓看来,哪里的水不都是喝?再穷苦人家也泡不起茶,煮沸了晾凉了喝着不是一样的爽口?因而在狗剩来到应天学宫挑水的这半个月里,倒是只见到了胡不满一个人每日往返上山挑水回家。
胡不满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位哥会去而复返,愣了一下憨笑道:“多打,明天不就能歇一天,兄弟怎么也跑了两趟?”
狗剩在亭中放下挑子,随意坐下,道:“做事手脚不利索,被先生罚的。”
胡不满嗯嗯了头,看样子被没有仔细都狗剩话,他眉头微微皱着,显得心事重重,目光有发呆,竟然不再接话,二人一时间有些冷场。狗剩当然注意到这些微妙的变化,不过他倒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见胡不满沉默,便随意找了个话头道:“今日回去,在后厨找到两包茶末,都是先生用过的,虽然品质不高,但听先生,味道倒也不错,下次我拿些给胡大哥如何?”
胡不满没有话,愣了一会儿才恍然道:“啊?啊!好啊,那多谢兄弟了。”
狗剩微微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胡大哥无需言谢。”同时,狗剩的心中不禁的也腾起了一股好奇。他知道眼前的汉子平日里是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不要不会轻易受别人的馈赠,就算是要,也不会如此大大咧咧。狗剩想了想,也猜不出所以然来,停顿了下,又道:“天色不早,胡大哥早些回去吧,山路崎岖,要是等天黑了,那就没法下山了。”
胡不满失神的哦了一声,显然是对自己的失态也有所察觉,不禁向狗剩报以歉意的一笑,然后挑起担子缓缓走开,竟是连道别一声都给忘了。狗剩皱了皱眉头,暗想这位胡大哥到底想什么呢?倒是从未见他如此这般过。
眼看着胡不满渐渐消失在了眼眶内,狗剩才走到碎碎泉跟前,先打了两桶水,再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又喝了两口,只觉甘甜清冽,全身上下都极为舒畅。无怪乎应天学宫的那些先生们都极为喜欢用碎碎泉的泉水泡茶。狗剩天生不是一个喜欢喝茶的人,不过此时倒也兴起了回去之后找可可要二两茶叶泡一壶浓茶喝喝看的想法。想着想着,他便直直的躺在了泉水旁的一方平滑的石头上,状极懒散,不过那石头清凉光滑,倒是让狗剩感觉很爽。
正歇着,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狗剩微微皱眉,听得好像是三四个人,有一名女子,听声音都很年轻,论言谈也很是清雅,看来是学宫里的学子,不过应天学宫很少收女弟子,这群人看来来头并不算。狗剩微微笑了一笑,应天学宫坐落于佳鸣谷内,三面环山,风景极为秀丽,北山虽然略逊于其他三山,不过因为这条飞瀑和下面的碎碎泉,名头倒也是不。看来这几个人都是来赏景的学子们,狗剩在山上挑水也挑了将近十来天,平日里没少碰见闲着没事跑到山上吟诗唱词的家伙,不过在这个时间上来山上的人,倒是不多,况且还带着女子。
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狗剩也歇的够了,便抓起挑子放在肩上,勾好木桶转身走开。刚到凉亭,就看见迎面而来四个人,都是青衫,看服饰应为应天学宫弟子无疑。那个声音清脆的女子位列中间,言笑晏晏左右顾盼,显然十分的高兴,离的并不太近,所以狗剩也看不清容貌,只低着头往前走。学宫内虽然学风散淡,可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还是有的,自己多望一眼不打紧,何苦女子身旁的少年们心生不爽呢?
狗剩挑着桶,与那一行人擦肩而过,忽听得有人问道:“那少年郎,你是学宫里挑水的杂役吗?”
狗剩并不停脚,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走。然后又听到一人呵了一声,有不满的冷笑道:“陈兄,我就了吗,如今咱们学宫里的风气可是越来越不正了,一个下人就敢如此倨傲无礼,若是旁人看见,恐怕根本分不清谁是奴才谁是主子了。”
狗剩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往前走。只听得那被称作陈兄的人微微笑了一声,淡淡开口道:“齐老弟莫要在意,人家赶着回去,重担在身又走的山路,哪里能和咱们耽搁,你多心了。”
方才冷笑的少年这才闭上了嘴,只是又哼了一声,显然极为不屑。而狗剩倒是不怎么在意,左右不过是一些乳臭未干胎毛未退的孩子们罢了,和这些家伙置什么气。他此时的想法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肯定会惊怒万分,惊的是这子竟然会有如此狂放的想法,怒的是这家伙不就也才十几岁而已吗?来倒也是,狗剩似乎已经浑然忘记,自己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而已。
不过刚走出两步,狗剩便听到了身后有人再次向自己话。不过这次话的是个女子的声音,那女子轻声向狗剩的背影道:“那挑水的少年,你回过头来。”
狗剩顿住脚,忽然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想了想,不禁眯起了眼,嘴角扯出一个无比复杂的笑意。
然后他慢慢回过头。
一时之间,山上静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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