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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兜兜转转,虽是看不见,然摸索着终于解决了内急,不由爽快了许多,又被人摆布着换下囚服,折腾一通贫尼着实有些晕头转向,解开蒙眼布半天也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此屋十分方整,屋内灯火辉煌,照见家具摆设一应俱全,但奇怪并无门窗,也不见方才领我们进来之人,简直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真的穿墙进来的。
正疑惑间听见一墙之隔好似有人说话,紧贴着墙壁努力听了听,是皇后的声音。
“笑颜。”陆华浓寻寻觅觅,终在花瓶后头有了发现,我忙过去从小孔里窥视,只见外头那屋金碧辉煌气派异常,镀金烛台比一人还高,枝桠横生在数十盏蜡烛映照下活像月宫里的桂树;黄花梨的罗汉床上锦绣羽绒堆叠,上悬数层绮罗帐幔,置身其中应有卧在云中的幻觉;鎏金花瓶里的牡丹以红玛瑙为瓣,孔雀石做叶,直教鲜花相形见绌;一桩桩一件件虚幻不似人间。
看了这些,本师太感觉整个人都不大好了,换陆华浓看了看,他除了咂咂嘴便再无其他,本师太顿时断定他家里大约富可敌国,于是整个人更加不好了。土豪,可为友乎?
本师太些微平复了情绪,再次冒着被别人富贵怄死的危险又窥一窥,这次本师太注意到意见更让人想不开的东西。堂中一挂珠帘将内外室区分,自上而下足有丈余,颗颗翡翠珠子莹润饱满,兀地有只玉手拨开珠帘,室内顿时响起佳音,竟比钟磬更为悦耳,那手的主人款款玉步移进内室,早已不见方才锦衣珠饰,只着朴素裙衫,及踝秀发在脑后拢成一朵乌云。她轻手轻脚走向床边,撩开帐幔轻坐床沿,此时我才瞧见床上成堆的锦被里有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她伸手爱抚小男孩胖鼓鼓的脸颊,眼中满是爱怜。
小男孩许是做了噩梦,猛地又踢又踹,她忙轻拍孩子胸口,小男孩渐渐收了动作,随即觉也醒了。他用春蚕似的白嫩手指柔柔惺忪睡眼,看清床边之人顿时甜甜一笑,一骨碌便爬了起来,用糯糯的声音欢叫道:“母亲。”
她扭头看看更漏,卯时已到,遂将小男孩拉到膝上,摆弄他穿衣裳,待穿戴整齐便挣脱她怀抱,站在床上叉着圆滚滚的腰,神气极了。
忽地他想起什么,扑闪着精灵的大眼睛无比认真地问:“頫炀叔爷爷说母亲窃国,什么叫窃国?”
大约没想过此话会从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她先是愣住了,而后依旧十分慈爱道:“窃国就是把国家偷到自己手中。”
小男孩儿努着嘴奋力思索,茫然不已:“叔爷爷说的不对!母亲您说过,国是父亲的国,也是阿璞的国,那父亲和阿璞的不就是母亲的国?为什么要偷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闻言,她笑得弯了眉毛:“阿璞说得对,可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她目光变得深远,望着一树摇曳珠光,深有感慨道:“男人的天下才叫国,女人的天下,是家。”她轻摇脑袋,转而将男孩儿抱在怀里,坚定地说:“父亲和你就是母亲的天下,是母亲死也要守住的天下。”
这番话在我脑中回响不绝,皇后究竟是怎样的人?直教我看的越多越糊涂。
片刻后她依依不舍放开那个叫阿璞的孩子,从帘外唤入一宫娥,吩咐道:“缇香,好生送殿下上书房,切莫误了时辰。”
“你可艳羡如此天下?”陆华浓忽然发问,我蒙了蒙,不晓得如何作答,其实身为女人,天生便不会像男人那样期待四海为家仗剑天涯,只盼谁能予她红豆相思,又令她甘愿共冢连枝。至于什么是天下?于她不过一句绵绵情话,一段流水桃花,一世痴心无涯。
随着莫名声响,面前墙壁缓缓移动,她赫然立于我面前,仅隔着一尺,着实尴尬,不过这也正好解了本师太的疑惑,原来我们并非穿墙而入。
她越过我进了屋子,墙壁随即又挪回原处,想来此地定是宫中暗室,只因先前双眼被蒙,我们并不晓得机关在哪儿,大约一时半会儿也是出不去的。
她无视我们自顾自坐下,并从桌上木盒里取出一串菩提,闭目轻捻轻诵。
我问:“頫炀王为何要派人劫囚?”
她未睁眼:“因为本宫要杀你们。”
“这算什么理由?”
她平静道:“若是他救了你们,难保不会从你们嘴里撬出什么,继而以你们为刀,杀死本宫。”
我顿时有些沮丧:“我只想活命,并不愿卷入争斗。”
“你以为被他带走便可相安无事么?”她的疑问无疑有肯定的答案,其实那也正好是我的顾虑。
“笑颜。”陆华浓摇摇头,担心会激怒她导致更难以承受的后果,试图制止我,而我如今被求生本能驱使着,已忘乎所以:“若是要杀便痛快些,若不杀就让我们走,我并不在乎你们究竟谁护国,谁窃国!”
哼!她冷笑起来,睁开双眼将菩提手串戴在腕间,目光精锐,将未同阿璞说的话一并道出:“本宫一介女流,要江山何用?然,他亦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