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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珉没料到平煜有此一问,怔了一下。
他虽是平煜的下属,但私底下一直都很佩服平煜。
在还未入职锦衣卫时,他没少听到长兄夸赞平煜。
彼时长兄任五军营任中军,因本朝五军营向来收编步兵及骑兵,营中军士多为精兵强将,能在五军营出类拔萃者,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故而在长兄提起过平煜几回后,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再到后来,先皇为选拔武将人才,参照祖制,恢复了三年一度的武举。他家中二哥本不齿于受祖荫袭职,听到这消息,二话不说报了名。
照理说二哥通读兵书,酷习武,从小打遍京城鲜有敌手,原以为定能拔得头筹,颇为志得意满。
不料通过层层选拔后,在第三轮的马弓比试时,二哥不慎输给了平煜,最后只得了二甲。
二哥回来后很不服气,说平煜在宣府大营蹉磨了几年,整日跟蒙古骑兵厮杀,马弓之术怎能不好?
又说武举第三轮还该添上刀剑之术,这样比起来才公平。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虽如此说,二哥后来还是跟平煜成了莫逆之交,也因为这个缘故,他一直颇得平煜的关照,入职锦衣卫后没多久,得着了跟随平煜出门历练的机会……
正想得出神,抬眼见平煜仍在看着他,像是认真在等着他的回答,便笑道:“傅小姐问属下:世子妃可平安回来了?不过属下还未来得及告诉她,大人便回来了。”
平煜脸上诧色闪过,昨晚那封信上内容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府中大部分下人对世子妃被掳走不知情,没想到她竟一下猜出了真相。
默了片刻,见李珉提起傅兰芽时口吻轻松,显见得心情不错,只觉胸口那股烦闷之气又加重几分,看着李珉,面无表情道:“傅小姐聪明过人,又甚知韬略,你无事时少跟她说话,免得被她引得说些不该说的,惹来祸端。”
李珉听出平煜口吻里远远不止是告诫,更像是生气,不由得有些纳闷。
须臾,点头应道:“是,平大人。”
平煜眉头仍未松开,手握着茶盅,回想昨夜之事。
也不知傅家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镇摩教为了对付傅兰芽,竟连教中的大护法都出动了。亏得昨夜交换人质时兰正一时失言,否则他们恐怕怎么也想不到,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兰姨娘竟会是镇摩教的左护法。
当时穆承彬听了后,既惊且怒,恨不得手刃兰姨娘,想来穆承彬一向谨言慎行,从未行差踏错,谁知到头来,竟会在女色上吃了大亏。
要不是忌惮世子妃在兰姨娘手里,穆承彬差点没一时冲动出动兵符,连夜招来曲陀关左右的精兵强将对付镇摩教。
后来虽然如愿将世子妃平安救出,却也因投鼠忌器,未能抓住兰姨娘和兰正,白白被镇摩教摆了一道。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早前的猜测来,镇摩教是滇南出了名的异教,教中能人异士颇众,且离京城甚远,王令手下的东厂人马哪怕再手段百出,恐怕也无法摆布镇摩教为他们效命。
也是说,镇摩教之所以要对付傅兰芽,全是出于自己的考虑。
难道他之前的猜测竟是错的,此事根本与东厂无关?
他猛然想起那晚王世钊急于刺杀周总管的景象,不对,要说王令与此事无关,如何解释他千里迢迢在傅家安插内奸之事?
而且照那晚周总管遇害的情形来看,王令对此事的参与恐怕还远远早于镇摩教之前,昨日在密林中,王世钊又一反常态要去找寻那中了毒针的夷人,这当中种种,由不得人不深想。
他眯了眯眼,也不知傅兰芽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能引得这些人如此煞费苦心。这才刚走到曲陀,已然有东厂和镇摩教虎视眈眈,再往前走,不知还会引来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沉吟半晌,他眼前蓦然浮现昨夜在溪畔时她那双含着泪的眼睛,乌黑的瞳仁覆着一层水膜,那么透亮,莫名让他想起当年在鞑靼草原上见过的熠熠星光。
他冷哼一声,重重放下茶盅,迈开步往里屋走去。
李珉被他放茶盅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满脸错愕地看着平煜的背影,平大人这是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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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兰芽正跟林嬷嬷吃饭,李珉在外敲门,进来后,递给林嬷嬷一罐小瓷罐,道:“这是治扭伤的膏药,药效不错,早晚一次涂于伤处,不出几日,扭伤的地方会消肿了。”
林嬷嬷意想不到,忙千恩万谢地接过,傅兰芽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林嬷嬷手里的药罐,微微一笑,起身道了谢。
李珉仓促回以一笑,不敢多话,连忙退了出来。
下台阶时,回头看一眼,松了口气,其实平大人还有一句话要他转达给傅小姐,是“我等公务在身,傅小姐最好记得抹得勤些,免得一味的拖人后腿。”
他觉得这句话太刻薄,面对着傅兰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便擅作主张给昧下了。
用完午膳没多久,穆家下人又送来一些衣裳鞋袜,却不似昨日全是夏日衣裳,多了些极厚的棉裳及小袄。
那人道:“世子妃让小的转告傅小姐,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出了云南之后,天气便要见冷了,这些衣裳留着给傅小姐及这位嬷嬷路上御寒之用。世子妃还说,她诸事缠身,照管不周,望傅小姐莫要怪罪。”
傅兰芽万没想到世子妃经过昨夜之事,还能这般为她着想,接过衣裳,郑重道谢。
林嬷嬷感激涕零地送那人出门,回屋跟傅兰芽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主仆二人便欲出发。
谁知刚推开门,门前投来一道阴影,将她二人拦在里头。
主仆二人一惊,抬头一看,便见王世钊立在门前。
“傅小姐。”他似笑非笑地扫一眼傅兰芽的裙角,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瓷罐,递过来,“傅小姐的脚可是伤着了?这是我常年带在身上的药膏,对跌打损伤素有奇效。”
林嬷嬷向来怕他,忙将傅兰芽拦到身后,强笑道:“不劳烦王大人,刚才李大人已送了药来了。“
“李大人?”王世钊眉头一皱,李珉竟已送了药来?他一个小屁孩,能知道什么?不用想,定是平煜让他送来的。
他笑了笑道:“他那罐药太寻常,我这罐才是难得一见的好宝贝,最是对症,傅小姐一会抹到脚上,保管药到病除。”
傅兰芽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道:“王大人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李大人交代了,他那罐药的药性与旁药不相容,我才刚已抹过一回,想来此时已开始发挥效力。若是再胡乱混用旁药,怕是不太妥当。还请王大人收回吧。”
王世钊难得见傅兰芽对自己和颜悦色,怎肯罢休,还要强着她收下,忽然身后几处房门打开,李珉等人出来了,似是听到这边动静,几道目光齐齐扫来,王世钊一时无法,只好作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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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出了府,傅兰芽站定,透过帏帽静静打量四周,却见门前除了锦衣卫的车马外,另有一行车队。
车队当中两辆马车,虽然并不奢靡夺目,但从车辕及乌沉沉的木料来看,绝非寻常人家能用配备。
马车周围前呼后拥,俱是身着常服的护卫,好不气派。
她不免有些讶然,难道穆府中也有人要出门远行?看这架势,难道是世子妃。
可她转眼便看到了跟穆承彬和平煜站在一起的那人,文质彬彬,长身玉立,若没记错,似是姓邓。
他昨夜本也在院中,可自从开始用蛇血验身开始,似乎颇觉不适,跟穆承彬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而去。
此刻他脸上含笑,拱手告别道:“表姐夫,我和舍妹在府中叨扰了这许久,给你和姐姐添了不少麻烦,现下离荆州外祖母寿辰日近,姐姐病情又已见好,我等不便再叨扰,这便要取道去荆州了。”
表姐夫?看来这位邓公子果然是穆家的亲戚。
傅兰芽大约知道些跟穆王府沾亲带故的勋贵人家,放眼京城,姓邓又如此显赫者,除了永安侯府,再无别家。
刚才听他提到妹妹,莫非永安侯府的小姐也在穆府。
穆承彬脸上笑意有几分勉强,不知是不是为了昨夜之事,仍觉脸上无光的缘故,叮嘱邓安宜寒暄一回,看着他上了马。
这才转头对平煜恳切道:“内人正在患病,我不便远送,想要你来云南,怕是机会不多,还是下回我跟父王回京述职时,再跟你好好痛饮罢。”
平煜笑道:“你和我何须说这许多,只要有机会相聚,有酒直须醉便是!”拱手回礼,翻身上马,
穆承彬大笑起来,豪迈道:“好!”
傅兰芽主仆这边刚要上马,忽然从府内出来一行人。
当先那女子头戴帏帽,衣饰极打眼,虽处处考究,却贵而不俗,被仆妇们拥着,行走时环佩叮当,步步生莲,姿态极为清丽。
走到穆承彬身边时,屈膝行了一礼。
穆承彬点头,嘱咐道:“你们兄妹二人路上彼此照应,到了荆州,令人快马加鞭给我们报个平安,你姐姐虽然病着,心里惦记着你们呢。”
又道:“前些日子流民作乱,你困在云南,无法回京,眼下有你哥哥同行,你姐姐总该放心了。”
丽人点点头,随着她的动作,帏帽的帘幔被风吹开一角,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
傅兰芽心知这便是永安侯府的邓小姐了,不免有些疑惑,若他们也去荆州,不知会不会会跟他们一路。
正思忖,平煜已然掉转马头,扬鞭一甩,道:“时辰不早了,仲衡,我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便已绝尘而去,显然没有跟邓家车队同行的打算。
其余锦衣卫忙一夹马腹,跟在平煜后头。
傅兰芽听着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身子往后挪了挪,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背靠到车壁上。暗忖,刚才穆承彬跟平煜说话时,言语间并未提起让两路人马同行之事,想来在见识过昨夜镇摩教的手段后,谁也不愿沾惹上麻烦。
一路北行,两个时辰后,到得一处驿站。
平煜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突然勒马,吩咐众人下马,在驿站稍事休息。
傅兰芽主仆只好下了马车,进了驿站,正欲取水来饮,忽听外面传来车马喧腾声,李珉等人抬头往外一看,讶道:“好像是永安侯府的车马。”
过不一会,那群人下马进来,果然是邓公子及其随从,见到平煜,邓公子怔了怔:“则熠?”
平煜皱了皱眉。
邓公子不以为忤,反笑道:“原以为你们已经走了,没想到竟也在此处歇脚。既如此,不如一道随行,等到了荆州再分道扬镳,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不方便,”平煜起身,拿了马鞭在手,往外走去。(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