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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锡铁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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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博(1)锡铁之约

    我喜欢这个城市,因为我逃不出去。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然后,和其他人一样在这里沉沦。这个城市只有三种人:道貌岸然的人上人,努力奋斗的冷血流氓,唯唯诺诺的可怜平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除了命,就只有看自己是否愿意拿命去搏。Z走在人行道上,任由自己的脑子胡思乱想。他抽完手里的烟,随手把烟蒂扔在街道上,踏上了一脚。

    Z一直都是一个在底层混生活的人,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至少不会为三餐担忧。他只是希望能简简单单地生活下去,即便这样的人生有些平淡无聊。但至少能够有命活下去,不是吗?

    这个城市的天空,总是灰白惨惨的,像极了整个城市的天空都安装了石灰白的天花板。鲜少有阳光能够穿透厚重的云层撒向这片土地。虽然缺少阳光的温暖,但这个城市从来不缺雨水的灌溉。有时候一场雨绵绵地下一整个星期,让人一直有气无力,仿佛从心底都长出了青苔。只有夜幕降临之后,这个城市才会重新恢复它的生机。届时,年轻人身着光怪陆离的衣服,染着红黄蓝绿的头发,才会从家里出来,在一个又一个霓虹闪烁的夜店里转场。三杯只是开胃,五杯刚好身,七杯八杯下肚之后夜生活才慢慢开始。

    有时候Z的心底也会涌起一股不知所谓的热血,也会希望自己能够活得像很多外来人那样充满了拼劲。但是这根本就办不到。在这个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小孩,仿佛仗着本地人的身份,一直都缺乏冲劲。大好的机会向来都是被外地来的年轻人给抢了去的。可那又怎样呢,我们还是本地人。他们不过是外地的暴发户,不是吗?从小,这里的小孩子们就都是被周围邻居和亲戚长辈这样教导的。

    其实Z倒对户籍身份不是很感兴趣。谁也无法决定自己出生所在的地方究竟是个繁华大城市,还是偏远小山村。又何必拿这个去界定一个人的一生呢。可后来他忽然明白过来,户籍不过是城里人为了刻意提高自己地位才设计出来的一种身份。高贵的背后,只有无穷的低卑。城里的人没有外来人的前程,没有你外来人的财富,没有外来人的精力无限,没有外来人的努力拼搏,他们有的只是外来人奋斗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又能如何?外来人在这里发财生根,他们的子女依然能得一个出生在城市里的身份。内心要多么的卑贱低微,才能在意如此短暂的华美表象?

    浮空警车在耳畔呼啸而通过,警笛声不绝于耳。Z无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警车驶去的方向,仿佛是城北的老旧小区。那一片区过于老旧,可开发成本又太高。不仅需要赔付老旧居民,还需要投入各种治理和基础建设升级。老居民仗着自己世代居住在城北,期待从开发商手上榨取更高的赔付金和赔付的新住房。没想到,最终把各个开放商都惹火了。在这个时代,只有大集团公司才有发言权。各路房地产开放商联合起来宣布放弃开发北城,而且运用手段把流浪汉往这个区域驱赶。

    一时间,北城的老城区居民傻了眼。不仅煮熟的鸭子飞了,还被从头浇了屎尿。瞬间,北城成了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贫民窟。原定在房产开发之后就进驻的各大商城同时宣布撤走。涌入北城区的只有无业游民和鱼龙混杂的各路底层流氓。北城成了臭水沟一般的存在,这座城市所有的污秽都流向了那里。可就像别的地方一样,往往最下流肮脏的地方,拥有最多的机会。

    嘀嘀嘟——镶嵌在大脑中的移动电话轻轻在头脑中响起,大脑提示打来电话的人是许久没有联系的一个“朋友”。说是朋友呢,其实真的有年头没有联系过了,可要只是认识的熟人,那毕竟也曾是生死过命的交情。

    “喂,怎么啦?”

    “来锡铁找我,有事找你。”

    “几点?”

    “立刻马上现在。”

    “你知道这仨是一个意思……”

    嘀嘀嘀嘀嘀嘀,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嘿,这个臭小子,那么多年不联系,开口就约酒吧。什么事情让他那么着急?Z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锡铁的方向走去,右手随手又掏出了一根烟放在嘴边,左手伸进左边衣兜掏出一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扁平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有些日子没有去过锡铁了,它还是静静地待在电流巷巷尾。亮粉色的霓虹灯在白天就没有开了,不过还是能看到熄灭的发光管盘旋着拼写出“锡铁酒吧”几个字。迈步走进锡铁,即便是白天,酒吧里也还是三三两两有些客人。吧台里,还是老麦那熟悉的笑容,鬓边有了几许白发、眼角的皱纹都让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这个年代了,让自己呈现出自然老态的人太少。大家都喜欢花点小钱就换个皮肤或者去个皱纹。再有钱一点的,会选择换血、更换金属器官来延缓衰老。在这个每一个人都怕老的时代,有一点自然的老态也成了老麦自己的特点。

    “嘿,小Z。好久不见。还是以前那样,野格酒加两片柠檬两片辣椒,三块冰块,三分之一杯红牛?”

    “嗯,好久不见老麦,你竟然还记得我的最爱。”

    “这是自然。”老麦一边笑着说,一边飞快地为我调着我要的酒。

    “老麦,西瓜今天约来来这里坐坐,不知道你看见他了吗?”

    “西瓜?没见到他呀,兴许还在来得路上吧。你放心他一出现,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Z端着老麦调好的酒,走到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锡铁还是一如既往地播放着电子爵士乐,躁动中带着惬意,舒适中让人摇摆。Z让大脑连接上老麦自己的私人网络连接,这个年代可不敢随意把自己的大脑交给公共网络。他浏览着充斥在网络中的新闻和八卦消息。不知真假,却让人深陷其中。

    Z背对着墙,面朝着吧台的位置。这样西瓜进门的第一时间我就能看到他。

    在浏览了七八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之后,西瓜还是迟迟没来。这可不像平时的他,他总是有点冲动,有点燥,性子很急,手脚比脑子快。

    Z有点不耐烦,这个人怎么回事啊?他一边招手老麦再给我调一杯“霓虹梦境”(这是他给这个配方取得傻叉名字),一边又点燃了一根烟。

    突然脑子里哔哔哔响起了紧急城市新闻的提示声。Z看到新闻标题“北城区一男子遭多人追杀,命丧当场”。这样的新闻早就应该见怪不怪了,有啥好看的。Z正准备转向下一条新闻的时候,忽然瞥了一眼新闻的配图。那件衣服很眼熟,好像是西瓜一直爱穿的那件深棕色塑料大衣。那件大衣上的背后有镶嵌着超薄太阳能发光二极管,图案是西瓜自己DIY设计的鬼头图示,左袖口有着蓝色冰焰环绕一圈,右袖口有一个红色的刀疤图案。西瓜总是会在自己的衣服上镶嵌这种有些臭屁有些中二的发光图样,来彰显他是个欣赏水平不低的狠家伙。但从来都只是适得其反。

    Z点开了新闻图片,360度无死角的现场图出现,在经过了0,03秒的成年人验证之后,超高清现场血腥场面呈现在他的视网膜上。Z的心开始怦怦跳着,他不喜欢这种血腥残酷的场面,却又止不住自己内心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他希望这不是他久等不到的西瓜,而是另一个也喜欢穿同样深棕塑料大衣的人。头部已经被钝器锤了个稀巴烂。下手的人一定恨透了他,受害人的大脑被完全毁掉,鲜血流了一地。大脑里镶嵌着的芯片被人为粗鲁地拔掉取走了。很显然,这不仅是要杀掉一个人,而且是为了取走他大脑里存储的所有资料刻意抹掉他。连植入义体复活的机会也没有给他留。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Z仰头灌下一口霓虹梦境,强迫着自己去仔细观察那件塑料大衣。深红色的血液从西瓜瓤一样的脑部漫延流下,沿着防水的塑料材质向下流淌,渐渐干涸。Z忍住快要呕吐出来的冲动,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才鼓起勇气开始检查大衣的细节。从上往下的第二颗纽扣已经脱落,左手袖口已经被撕碎。右手向前趴在地上,混合在一滩血污之中。Z缓缓把目光移向大衣背后,赫然一个鬼头镶嵌其上。离开了大脑神经中枢的控制,鬼头已经黯淡下来,看样子受害者在去世前有刻意关闭发光管。难道是为了方便混迹在人群之中?

    这个人是西瓜,西瓜已经被人如此残忍得当街杀死。

    到底发生了什么?西瓜到底想要给自己说什么?西瓜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让他被人这样追赶残杀?

    Z的脑子一下子涌入了很多的信息,如果只是这一点量的信息,对于大脑植入了芯片的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可偏偏情绪冲击太大,汹涌的情绪波动造成了情绪信息过载。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清楚地指导他再也等不到这个约他见面的人。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人,为什么在死前说要告诉自己一些事情。可惜,都已经没有答案了。西瓜大脑中的芯片已经被人拿走,即便是找最好的义体医生,也没有办法在没有芯片的情况下读取信息,不是吗?

    下一步,该怎么办?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亦或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查一查那没有传达给自己的信息,那条可能让西瓜送命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