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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的监牢潮湿得可怕,许是连日连夜的雨落下来的缘故,雨水混着泥泞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渗入了地下,落在了地牢里的草垛上,冬日的寒意从墙壁的缝隙里渗透了进来,牢中是此起彼伏的哭嚎声。
隐隐一处幽香袭来,呼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又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林瑞瞪着通红的眼睛,满是泥泞的一张脸只剩下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是清明的,只是那无神的目光,似乎又不是很清明了,“嫣然,娘子......”他只是低声重复着,披头散发,捉襟见肘,似乎是......疯了。
“你的娘子不是弃你而去了么?”声音幽幽地逼近,有女子款款而来,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林浩然起初只看到一双纹丝不动的腿,视线往上,便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二八佳人,朱唇粉面,皓齿明眸,正含笑看着自己。
他一惊,瘫坐在地上,盯了他良久,忽的傻笑着忽然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她,嘴里更是呢喃着,“娘子,娘子......”
“我并非你的娘子,”楚慕染看着林瑞落魄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默默地掏出了一块通透的玛瑙玉石来,有一根纯黑色的却看不出材质的绳子吊着,轻轻地在林瑞的眼前晃动着,林瑞片刻便被它吸引了过去,眼睛痴痴地盯着它看着,那眼神却是愈发的飘渺了。
只是楚慕染的声音也渐渐的模糊开来,是那般的不真实,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当初你那般对待贞娘,倘若她或者恨你也是你应得,只是她心里如今惦念着你,自能够救你一命。”说罢又低声念了些什么,便不顾林瑞,径自离开了。
林瑞痴痴傻傻,依旧瘫坐在地上,也不顾地底的湿寒之气,仿佛中了蛊一般,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等到楚慕染出了牢狱之外,自有一中年男子在远远之外等着,看着年纪不过是而立之年,却已是满头的白发,脸上更是爬满了深深的皱纹,一见了楚慕染,便连连点头哈腰着,“林家此次被抄了家,全靠着小人将那账簿给了他的死对头荣国府上的容锦大人,不过姑娘,小的究竟还是藏了另外一半!”说着更是将那足有一指厚度的账簿双手奉上。
“王管家辛苦了。”楚慕染只随意地将账本接了过来,只幽幽说道,“要我说,您老人家为林府辛辛苦苦劳累了几十年,当初林府家道中落,别人说是沾了李国公家的福才起死回生,要我说,不是管家您在那儿累死累活,它哪里还能东山再起?如今林家人这般对你,你只不过是拿回自己应得的罢了。”
“姑娘说的是。”那王管家本在夜里徘回着,心里有几分愧疚,也有几丝的犹豫,叫楚慕染这般一提及,便想起林家起初那般猪狗不如地对待自己,心中的几丝歉意便是荡然无存,身体也不似之前那般佝偻着,眼睛里更是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楚慕染眼底是微微的笑意,“这些银子王管家收好吧,是贞娘托我孝敬管家的。”
“这......”那王管家先前已在林家被抄家一事上捞了不少的好处,如今在惨淡的月光之下只盯着楚慕染苍白的脸色,一时之间有些后怕,连声推辞的话也不敢多说,只是哆嗦着接了钱过来便匆匆逃走了。
楚慕染回忆着那时王管家狼狈的身影,只浅笑一声,又看着贞娘,这才说道,“贞娘指的是......”
“先前你提过的,那般离奇的法子......”贞娘似有些犹豫。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家家已燃起了炊烟,贞娘望着怀里的姐儿,她微微眯着眼睛,将肉呼呼的手指头含在嘴里,一脸憨态,似乎是睡着了。贞娘依旧柔声地哄着,看着楚慕染拿了一本书出了来。
楚慕染缓缓将书摊了开,只是里边不过是泛黄的纸张尔尔,空空如也,看不到半点字迹。
她的神情是贞娘之前从未见过的,有些陌生,却是那样的真实。
“重生,不过是意味着回到你想要改变之时,抹去了你的往昔,再活一遭罢了。只是贞娘,”楚慕染不得不提醒她,“我们活一世,那是天命,若是你违背了天命,那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林瑞,为了林家,你真的觉得......这值得吗?”
贞娘一辈子都在怯弱不堪之中度过,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二爷毕竟是贞娘的相公,贞娘一定要救他......”
煤油灯下,枯黄的灯光恍恍惚惚照应着贞娘半是凄楚半是决然的神情,苏钰只是靠着屏风,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轻抿薄唇,不发一言。沉默良久,他终于动了一下,拿出笔墨与砚台,放在贞娘面前的桌案上,“自你希望重生之日起,写下那时到现在你的种种经历,事无巨细,只要是你还记得的,便是全都记下来,只是切记,切不可胡乱编造,否则你将永坠万劫不复!”
贞娘似乎没有料到这件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将姐儿托给了楚慕染,接过毛笔的右手轻轻地颤栗着,看着慕染怀中的姐儿,与林瑞相似的眉眼,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终于一笔一画地将她坎坷的一生书写了下来。
待贞娘完成了最后一笔,那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她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心血,惨淡的面容,毫无血色的嘴唇,失魂落魄,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我这是怎么了?”贞娘躺在床榻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正在一丝一丝地被抽干殆尽,喉间只是出声,都显得如此的费力。
“只是马上就要达成了自己的心愿罢。”楚慕染捏了你被子,冰冷的手覆在贞娘的手背上,“贞娘,我会助你,只是你也要帮助我,达成我的心愿。”
贞娘不是很明白楚慕染话里的意思,只是她不知道,她是再也无法明白了,天色终于暗沉沉了下去,贞娘只觉得自己的额眼皮是越来越重,自己仿佛跌落在云端,却是深深地陷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她死了。”苏钰哄着姐儿,自外边进来,看着已然失去了呼吸的贞娘,是肯定的语气。
“不,”楚慕染嘴角噙着的笑容里是微微的异样,“她只是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