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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里找来的一匹活宝般的瘦马?”鹤几觞问道。
“我在路边喝酒,这货屁颠屁颠过来,毫不客气跟我抢酒喝。”马浪尘回答。
“你小子捡到宝了,可惜,你小子把一匹宝马养成了一头野驴。”鹤几觞拍着桌子恨恨地说。
“您老看出这是一匹什么马了吗?”马浪尘问道。
“这个……”鹤几觞尴尬地捻了捻胡子,说:“我得再看两眼。”
“老马,你这吃货,赶紧过来。”马浪尘喊道,不过,老马扭头看了一眼俩人,鄙视了一下,就消失在后院,独自享受美酒去了。
鹤盼儿跑过去,抱着马头,在马耳朵边悄悄说了句,只看见马眼一闪,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了,跑到一半,看了一眼马浪尘,又退回去,再次消失在后院,过了一会,又来了,却发现马嘴里叼着的酒坛不见了。这货肯定是不放心马浪尘,先去把酒藏了起来。
鹤几觞拈着胡子,等着老马,一人一马开始对视,过了一炷香时间,老马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就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说:“老头儿,你一大把年纪了,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虽然我知道自己很帅,不过,我是一匹马,所谓人马不同途……”鹤几觞又绕着马儿从左边转了三圈,从右边又转了三圈,拈着胡子,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鹤爷爷,您老看出这是一匹什么马?”马浪尘问道。
“呃,老头子我阅历丰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多识广,自然是看出了。”鹤几觞说道,“这是一匹……”匹字拉了一个长长的尾音,最后喷出俩字“老马。”
“噗!”鹤盼儿把嘴里的东西笑喷了,嘲笑道:“师父您老人家果然见多识广,看出了连瞎子都能看出的事实,哈哈哈……”
鹤盼儿的一句话,让鹤几觞老脸一红。
“虽是老马,却也不凡。”似乎为了缓解尴尬,鹤几觞又加了一句。
“确实是匹好马。”马浪尘接过了话。
“这货不好养,无酒不欢,日饮八斗。比我还能喝,还挑剔的很,吃包子乱吐包子皮,您老说说这是一匹马吗?比猴儿还猴精。不过,别看又瘦又丑,认起真来,跑得贼快,是把逃命的利器。有一次,我们俩犯了酒瘾,去偷村醪,被发现了,一群狗追着,这货拉着我一溜烟儿就没影儿了。”马浪尘不经意地说着,手摸着肚子,抽着鼻子,眼睛已经瞅在了另一坛酒上。
“这酒,味道醇正刚烈不必说,”马浪尘把话题往酒上引:“好像还有一种更加炽烈的味道,唉,就喝了一口,就被老马抢去了,没有品尝出来。”
“哼,你小子馋酒就直说,何必跟老头子我耍心眼?”鹤几觞摆摆手,说:“这一坛拿去。”
马浪尘一手环抱酒坛,一手排开泥封,看了看鹤几觞两人,笑了笑,就鲸吞一口,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副愉悦的表情似波纹般在脸上荡开。“嗯,我知道了,是阳光,夏日的烈阳,对吧?”
“哈哈,你小子还有点门道,确实会喝酒,懂喝酒。”鹤几觞哈哈一笑,接着说:“不错,我这酒季夏六月,时暑赫晞,以甖贮酒,曝于日中,经一旬,其酒不动,饮之香美而醉,量浅者可经月不醒。”
鹤盼儿接口道:“爷爷的酒在洛阳城那是大大的有名,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来抢购了。前几年,有个什么青州刺史来买了一坛酒,在回青州的路上遭遇了剪径的蟊贼,蟊贼也太不专业了,抢劫就抢劫呗,竟然闻到酒香,喝了爷爷酿的酒,你猜怎么了?蟊贼一个个晕头巴脑,醉倒在地,皆被抓获。咯咯,此后人们给这酒送了一个雅号‘擒奸酒’。洛阳游侠道:不畏张弓拔刀,唯畏鹤觞春醪。”
马浪尘称赞道:“大妙,大妙。”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道:“难怪师父他老人家如此推崇赞扬,此酒当得起!”
鹤几觞夹起一片桌上带皮的小牛肉,放进嘴里“砸吧砸吧”嘴,说:“小子,你这趟来洛阳应该有事吧?不会单纯游历来的。难道是为了书院?”
马浪尘放下手里的酒坛,说:“鹤爷爷真是神机妙算。不过,这书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师父他老人家推崇备至。”
鹤几觞抿着小酒,说:“百里老头儿没有给你讲吗?”
马浪尘说:“没有,师父他老人家说,我到洛阳找鹤爷爷,自然就知道了。”
鹤几觞道:“这个百里老头儿,真是懒得可以。”
“书院,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民间少传,史书不见。”说到书院,鹤几觞带着点点回忆的严肃,缓缓地说着:“书院,乱世而出,盛世而隐。为乱世培养人才,为盛世制造英才。小子,你可知史上人们思想最为辉煌的是什么时代?”
“春秋战国时代。”马浪尘说:“那时候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我们人类思想最为放开,最为发展的一个时代。”
“不错,是春秋战国时代。”鹤几觞接着说:“当时,有许多杰出的思想家思考,如何让才能让社会更好的发展。大一统,无疑是一种办法。然而,****西周统一一千多年,社会各方面的发展还不如春秋两百多年发展地快。所以,长时间的安逸就会导致不思进取,社会停滞。战争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阶段,也是磨砺人类进步的重要试炼石,战争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种竞争和被迫进步。天之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作为自然大道的一环,也离不开这则天道。人类需要休养生息,也需要战争。那时候,一些思想家组织了一个松散的机构,培养人才,就是书院的雏形。”
“书院的思想,不提倡战争,却也不反对战争。书院不阻止战争的发生、发展,《素问?四气调神论》篇,曾说:‘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鹤几觞喝几口,接着道:“社会发展到战争不得不发的时候,书院应对战争的方法,就是顺着战争而来,并且利用战争发展人们自身。想当年,鬼谷子前辈就是书院的第一任院长,孙膑、庞涓都是从书院走出的学生。书院一出,立刻改变当世的格局。后来的苏秦、张仪,也是影响大格局的著名人物。书院所学,并不拘泥于一家一派,比如经商的天才吕不韦、猗顿、寡妇清等人,也都是从书院出来的,是一代商圣白圭的弟子。还有法家,如当时称道的公孙鞅。公孙鞅变法,造就了一代大秦帝国。另外还有儒家、墨家、名家、阴阳家、农家等等。强秦统一天下,也不是偶然,战争要有度,过犹不及。但是书院并不是操控天下战争与和平的幕后者。强秦统一天下是当时诸国势力的使然,书院培养人才,也不会指派学生做什么,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就说,当你进入书院,书院会无私无求地教你各种能力;当你走出书院,书院也从不会干涉你的选择自由。哪怕同为书院弟子,代表了不同的阵营相互厮杀,也不关书院责任。”
鹤几觞捻了捻胡子,似乎在思考,说:“到了汉代,从书院出来的一代经济大才桑弘羊、商业奇才卜式,以及阴阳家东方朔等人,都为大汉帝国铸就卓越传奇。尤其是一个人,改变了书院与朝堂的关系,也逐渐奠定主流的思想,这个人就是董仲舒。书院思想开放,儒家也有一席之地,儒家的‘宗圣’曾子就曾在书院,担任一派大师范,因排行老九,称‘九夫子’,被其他思想大家戏称‘臭老九’。从孔夫子创派儒家之后,儒家思想跟天择竞争规律相违背,故此,儒家一直得不到战国诸多国家的认可。武帝刘彻好大喜功,欲求从思想上控制读书人,并且愚弄百姓,造就一个等级森严,维护特权的社会,就听用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从此‘独尊儒术,罢黜百家’。刘彻还以书院为威胁,秘密派人攻打书院。书院既然能够傲世五百年而不灭,当然有自己守护力量。刘彻虽没能消灭书院,但是当时的书院院长黄石公立下规矩:书院乱世而出,盛世而隐。书院的许多非儒家思想的学生也多不愿再出仕大汉,武帝之后,大汉朝开始没落。也是那时,书院的思想,开始发生一些变化。”
“这时候,书院要做的,只有两个词:传承和创新。传,是延传。承,是继承。要把这一切优秀有用的东西延传和继承下来。传承的目的在于创新,创造。”鹤几觞“唉“叹了口气,说:“独尊儒术,国家让思想一统,虽然短期来看对国家的统一有帮助,从长远看,却是禁锢了人们思想的发展。汉末的黄巾大起义,张角、张宝都曾是书院学生,算是书院学生的一次抗争,希望打破那种思想的禁锢,解放人们的思想。三国蜀汉算是以道家无为思想治国的典范,帝王虽无为,百姓却无忧。可惜,四百年的根深蒂固,已经不可逆转。还好,书院有坚持,从未间断过各种思想的传授。民间总藏有各种思想流派的隐士高人,只是不可能恢复到春秋战国时的盛况了。后来的大多数人也都不愿出仕,即使做了幕僚,都不愿留名于史。”
马浪尘说:“是啊,思想的开放,有助于各种事物的发展。”
鹤几觞停下来,看着马浪尘,问道:“关于道与术,你有什么看法吗?”
马浪尘略微考虑一下,说:“要我理解,道为大道规律。不管派别林立,思想百家,终极的规律一般无二,只是在事物发展的阶层和对事物的理解不同,而略有不同罢了。术,简单的说就是方法,用人的方法就是用人、御人之术,打仗就是战术,政治就是治国之术等等,不一而足,哪怕造酒、制凳子也都可以说是造酒术、制造术。总的来说,道为体,术为用。术中必有大道至理的存在,但未必懂术的人都明白而已。大道则能衍生出不同的术,但未必懂道的人能够使用某种术罢了。”
“不错不错,你小子还真不错。”鹤几觞点点头,说:“书院有思想,说:治国者道,富民者术;修身养性者道,利己强他者术。盛世太平,大道昭昭,术以推广,民富而国强;乱世糟糟,大道难行,巧手善术,必能打出一个太平盛世来。”
鹤几觞对鹤盼儿说:“丫头,去再拎两坛酒来。”
鹤盼儿乖乖去了。
鹤几觞接着说:“经过这几百年的儒家统治之后,儒家把大道挂在嘴边,贬低术的用处。鉴于此,书院开始偏重于术的发展。培养人才也多以术为主,战争之术、御人之术、治国之术,乃至造酒术、造纸术、雕刻等等,鼓励发明,鼓励创造。书院育人: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动脑者荣,动手者誉。”
马浪尘问:“那书院的学生都是怎么来的呢?”
鹤几觞说:“书院的学生,不看出身,不看家世,只看天赋和资质。比如改进造纸术的蔡伦,虽然是个残体之人,但是书院不因此而轻视他。三国时期的马均,你可知道?”
马浪尘摸摸鼻子,说:“从家族传承来说,嘿嘿,德衡先生是我那家祖上。”
鹤几觞“呵呵”一笑,说:“他的事情自不必多说。书院只是统称,不同时代或者不同院长,会给书院一个不同的名字。如今的书院,就叫‘拙耕园’。如今书院的院长是老夫子,另有九夫子助学。学生来自于五湖四海,各个阶层。但凡拿到‘拙耕园’木牌的人,有资格进入书院学习。”
马浪尘拿出一个椭圆形黑色木牌,上边用史籀文阳刻“拙耕园”三个字,问道:“就是这个东西?”
鹤几觞点头,望着远处的星空,道:“乱世而出,乱世而出。这次书院现于世,看来,不几年,天下又要大乱了……
两人边喝酒边聊书院的事儿,不觉间,月上槐梢头。